《虚笼之门》金色晨桥

56、第 6 章

　　百里旗的脸上闪过一丝感动，他用力揉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故作嫌弃道：“好端端的说这些干嘛。”

　　陶青本来也被自己说得感动不已，看到百里旗的怂样，忍不住把这些柔软的情绪都收了起来，怼他道：“怎么？还害羞起来了？”

　　两人这火药味十足的话一说，再多的纤细便都被说没了，顿时又变成你说我一句，我得说你两句的状态，陆言无奈道：“快去村里看看吧，时间不等人。”

　　两人这才互不服气地歇了嘴。

　　陶青和陆言在泡泡里，走路不如在平地上一样顺畅，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玩跑轮的仓鼠，不过也别有一番趣味。

　　两人的心情因着脚下的玩具而放松，走到村口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任何异常，从每家每户的窗口往里探探，一派安居乐业的模样，跟平时没有任何差别。

　　明大师说让他们看看这里会发生什么变化，那要去往哪儿看呢，什么时候才会变呢。

　　百里旗轻车熟路地把他们领到了自己家，说道：“这么久没休息也没吃东西，我先给你们弄点东西吃吧。”

　　陶青敲了敲跟石壁比肩的泡泡道：“你确定你能把东西拿进来吗？”

　　百里旗这才意识到，虽然他们交流说话没有障碍，但是面前两人和他毕竟隔绝在不同的空间里，他问：“那要怎么办，你们不饿吗，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啊。”

　　陶青陆言两人也对接下来的安排没什么主意，一时也没了话，陶青便信手往椅子上一坐，准备想想再说。

　　陶青坐着，陆言站着，陆言转头莫名地看着她，百里旗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陶青道：“你俩看我干嘛。”

　　百里旗指着她屁股下的椅子道：“你为什么能坐下？”

　　陶青不满道：“怎么了，坐一下你家的椅子都不行吗？”

　　显然陶青把身上突然多出来的泡泡忘了个精光，陆言戳了戳泡泡壁提醒她，陶青才意识到她现在是什么样。

　　这个泡泡像个可以随意变换形状却不破裂的真泡泡，此刻陆言站直了，泡泡就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形罩在陆言的身体周围，而陶青这处，就像从陆言那里的大泡泡里分裂出了一块小泡泡，然后变成跟陶青一样的人形，严丝合缝地笼罩在她身上，随她上下半身折叠着坐在椅子上。

　　陶青奇异地看着自己身体的四周，突然站了起来，往高处蹦了蹦，泡泡也随着她往高处蹦，她停下来，往陆言身边走，站定了一会儿，她身上的小泡泡就回到大泡泡边上，重新归拢成一个大圈。

　　她笑道：“有点好玩。”

　　陆言看着陶青高兴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笑。
　　百里旗看到他们傻愣愣的样子，默默转身腹诽：“二傻子。”

　　陶青脸色一下子挂了下来，指着百里旗道：“你骂谁。”

　　百里旗没想到陶青的耳朵这么尖，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兴趣跟她对骂，就举起食指反指着自己鼻尖道：“我骂我自己行了吧。”

　　陶青看他的样子傲娇地“哼”了一声，说道：“当然可以了，有人自己骂自己，碰到这样的神经病我鼓掌叫好。”

　　百里旗差点没忍住，看在陆言拼命拖住陶青的份上，他才勉强憋住了回骂的话，气鼓鼓地去了里屋，不知道要干嘛。

　　陶青被陆言捂着嘴，呼吸不畅，“呜呜呜”地要挣，她的力气时大时小，这会儿就挣得尤其猛烈，陆言忍无可忍威胁道：“再闹我就亲你啦。”

　　陶青一秒钟安静如鸡。

　　陆言看她老实就放开了她，过了一会儿发现她不停地在周边鬼鬼祟祟猥猥琐琐，于是脸色故作凶狠地警告道：“老实点。”

　　陶青看着他欲言又止，更显得猥琐了。

　　陆言道：“有话直说。”

　　陶青触了触指尖，显而易见的犹豫，最终掀起眼皮小声道：“这会儿闹还算数么。”

　　指的是什么，两人一下子就想到了一处，满脸通红。

　　陆言把她整个脸按在了手里，看着她乌黑的发顶说道：“能不调戏人吗，也许我会当真。”

　　陶青小声嗫嚅：“不就是要你当真么。”

　　陆言不知是听到还是没听到，突然用力咳嗽起来。

　　百里旗正好从内室出来，捧着他俩的衣裳，随口问道：“咋地，感冒啦。”

　　陆言只能边咳嗽边偏转头，陶青埋着脑袋一瞬间升起庆幸之感。

　　百里旗把衣服递给他们，说道：“你们的衣服都洗干净了，我妈晾在后院都还没来得及收呢，”不知想到什么他的语气有一阵突然的低落，转而又说道，“快把自己的衣服换了吧，免得到时候又出现没有自己东西的事。”

　　陶青伸手去接，触到坚硬的泡壁才想起来瞪他：“送进来啊，别放外面。”

　　这时的百里旗正好将挂满衣服的手臂举到泡壁前，意识到自己的健忘突然有点尴尬，他喉咙里不毛，但是想咳两下。

　　一时间似乎有点明白陆言刚才为什么咳得这么厉害了，他内容丰富地看了一眼陆言，陆言被他看得脸颊深处突然有点红晕泛出，转开了眼睛，他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又看向陶青，陶青红着脸咋呼：“看啥！”

　　陶青说完也转身走到了远处，百里旗成功地用非辱骂解决了跟陶青的矛盾，不禁长吁了一口气，暗想以后都要和气生财，他说：“不管你们能不能吃，我反正是饿了，我煮给自己吃。”

　　撂下这一句话就去屋旁的墙角捧柴火，堆在那里的都是百里爹已经晒干整理好的老柴，一点就能着，百里旗“吭哧吭哧”地捧了一大捆，往灶膛后头一撒，再找火点燃。

　　陆言和陶青也帮不上忙，这两个生活白痴，给他们现成的东西热热没有问题，但是要让他们把生米煮成熟饭，那就是比捅破天还大的困难。

　　百里旗一根火折子燃着在了眼前，火光里都是他满意的笑容，他迟迟不去点柴火，也让陶青和陆言看着他突然惊诧了起来。

　　陆言赶紧低头去扶他肩，圆形的泡泡被他立刻戳出一根长长的人形来，他道：“百里旗，你怎么了？”

　　百里旗莫名其妙地抬头向上看他：“什么怎么了。”

　　这下，陶青和陆言看得便更仔细了，百里旗的眉毛和头发夹杂着花白，并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全白着。

　　不仅是他的毛发，还有他的皮肤和身体，皱纹就像慢动作画画一样，一条一条地画到了他脸上，然后慢慢往里凹，接着凹进去的皱纹一点一点地加深。

　　百里旗却浑然不觉。

　　这就是明大师所说的后果吗，怎么突然就来了，两人凝着脸，百里旗却仍然毫无所察地要做饭，似乎他的思想并没有感觉到身体的衰老。

　　“啪嗒”一声，百里旗手里的枝条掉在了地上——他没握稳。

　　捡枝条的时候他终于看清自己干枯的双手，如同一只快要烧完的残烛，他不可置信地翻转两只手，看着上面密布的老年斑，眼睛越睁越大。

　　“百里旗，”陆言拍他的肩，“别难过，这可能就是明大师所说的后果，只要我和陶青戳破泡泡就会好了。”

　　百里旗仍然望着自己的手，因为除了手他也看不到别处，良久他才猛然爆发一声怒吼：“为什么又是我倒霉！”

　　这一爆发倒是让担忧的两人放松地笑了出来，陶青说他：“你这是被接连多次的打击搞成二百五了吗。”

　　百里旗老而弥坚的眼神恶毒地望向她。

　　陶青瞬间摆手：“I’M SORRY。”

　　百里旗：“缩你个头！”

　　百里旗的情状提醒着他们该去村子里看看别的人怎么样了，他们踩着泡泡动身，百里旗走在他们身后，连背都驼了。

　　村里的情况并没有特别吓人的地方，依然是老的老少的少，只不过少年变成了老年，老年变成了少年。

　　陶青他们三人一户一户地走过去，望着各家仍旧其乐融融的样子，不知道他们是没有看到改变还是安之若素，心里一时间不是滋味。

　　陶青扒住一家的窗口，看到少年模样的人把老年人抱在怀里，柔声安慰轻声呵护，而老年人的脸上明显闪着幸福的红晕，奇怪至极，却也心酸至极。

　　陶青不知道这股心酸来自哪里，也许是奶奶在她临走前曾经握着她的手让她多回家，也许是爷爷对她语重心长的话：“囡囡啊，老小老小，你把爷爷当成需要关爱的小孩吧。”

　　她不知道眼前的场景为什么莫名给她一种回忆往昔的感觉，不禁叹道：“其实这样也未必不好，很多事情失去才知道珍惜，大家互相知道对方的感受，才知道怎样才能对孩子或者长辈更好。”

　　陶青兀自感叹，百里旗却大喝道：“好个屁！”

　　中气十足，如雷贯耳，陶青和陆言不得不望向了他，只见他撸开手臂上的衣袖，对着他们道：“你确定我喜欢这身布满老年斑的皮？我可以自然衰老，但你凭什么让我提前衰老！”

　　陶青随着百里旗的声音猛然意识到，她现在不是在看尊老爱幼的教育电影，而是这里出了事，她需要想办法救他们，救这些不应该被操控的人。

　　衰老和新生都没有问题，但是一个人完整的生命不该被随意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