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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 8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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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第八十四章
玄武国,茂陵。
两军对峙,白虎国阵前立着楚清、蒋钧二将;玄武国阵前林老将军林峰,和其子林朝风,其女林依依,皆手执长枪,全身披挂。
林依依原本爱慕顾家七子顾七,然而世事难料,顾家满门抄斩,心上人亦不知所踪,少女心事怎敌得过皇家大势与父母之命,只得另找个“年少有为的如意郎君”嫁了。虽然林依依是林家小女,自小受宠爱得厉害,但将门出身,亦学了些武艺刀枪,如今举国抵敌,自然也奋勇争先,情愿为国。
这时,林依依当先出马,娇喝道:“谁愿与我一战?”
只见鸾铃响处,白虎国早捧出一员将领,乃是从三品上的云麾将军楚清,道:“末将愿与林小姐你一战。”
林依依立在马上看了,当即柳眉倒竖、粉面含煞:“你这狗贼,怎地和我清儿姐姐长得一般模样?要是她在了,一定比我还不忿,我这玄武国,可不是你们来逞威的!看枪!”
楚清只笑而不语,拈手中柳叶枪,来迎女将。
这林依依是个大家小姐,虽学了些刀枪剑法,只是从未真正参战实践过,哪里斗得过身经百战的楚清,两人只略略交手了五回合,林依依便露出败象,支持不住,那林峰老将军在阵上看见了,恐女儿有失,自趋马想去接应女儿,只是被蒋钧拦住了,也在另一方转灯似的厮杀起来。
林朝风见了,得了父亲叮嘱,赶去救援妹妹。立在旁边看了,发现这楚清好像只是戏弄妹妹,并无伤害之意,所以并不着急上前。
是而,楚清紧蹙眉宇,熟悉的感觉涌上胸腔心口,仿佛被一股大力攫住了,当即身疲腿软而不能战,被林依依瞅准机会一枪扫下马来,立了首功。那玄武军在远处看了,都一齐叫好。楚清滚落马下,心神俱震,酸涩苦楚,颤抖着手去摸腰间锦袋中丹药救急,只刚刚掏出来——
便被林朝风抢上前来,转着红缨枪箭也似的插在楚清手上,药丸脱落到黑土上,被马蹄碾碎;林朝风又用一只铁索挠钩将楚清拽上马来,丢在己方阵中。
“啊!”飙风般的剧痛在手上爆发,楚清忍不住痛哼出声,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那边蒋钧见势不好,早已卖个破绽,撤回阵中。
“白虎国来的侵略者都该死!”林朝风咬牙切齿,高举手中红缨枪,厉声高叫:“孩儿们!这个便是掀起战火,侵入我们家园,害得我们有家不能回的罪魁祸首!想你们的妻儿父母么!让我们把侵略者轰出去!”
说罢,便当先御马争先,向白虎国卷杀过去。
后面烟尘滚滚地跟着浩浩荡荡的人马一齐,不知多少乱蹄重重踏在楚清肉身上,可怜三魂荡荡赴冥府,七魄悠悠入死城,痴心人与痴情人,从此阴阳两相隔。
这茂陵一战,白虎军折了一员大将,又受玄武军气势所摄,大败亏输,只得四散奔逃,退了三十里不止,才敢下了寨栅。
次日,蒋钧早起升帐,召集心腹商议,只是愁眉不展。
“此番出师不利,折了楚清将军,连尸身也不曾抢得过,可如何是好?”
“楚将军与云麾将军乃是夫妻,感情甚笃,可先教信兵传至彼处。听了这消息,一定会为楚将军报仇。”
原来楚河清自服用那变性药早已有不适,每每全身酸痛,只是症候尚轻,年纪小时还能扛过去,后来举家超斩,他只一个人逃得性命,却已没了财力物力购置那药,于是只得不用,又逢着白虎国征兵,便参了军。虽然弃了药,只是沉珂已成,那症状是一日比一日更重,疼痛难忍,他只得瞒着北辰珏暗自的请大夫,原来都是煎煮的药方,他恐北辰珏发现,便叫他们都做成药丸。
不想在那日,疾病发作,枉送了性命。
茂陵一战后,我在沙漠黄土中捡了一个徒弟,他满身沾满风尘裹挟在黄沙中,全然一副失路的旅人模样。其实我本心死如灰,不欲再与人建立过密的关系,只是这人好似全不记得过往,一双眼睛空空茫茫,只知道依赖我,我便让他跟在我身边,陪我征战沙场。朱雀国全靠一个战王一力撑持着,战王已死,他的主要部下又被我军绞杀殆尽,偌大一个朱雀国,便如同一盘散沙,不足为道。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不过一年,白虎军到了紫宴城,兵临城下。
将那些临战投敌的、贪生怕死、脑满肠肥的官员一一都斩了,对于投降飘飞的白旗视而不见。次日,随着我剑尖所指之处,大军卷杀而去。
五日后。
我跨坐在马上,踏进了昭阳殿。
朱雀皇慵懒地坐卧在宝座上,袖口处密密地刺绣着金纹,胸前鸾凤齐飞,腰间鸾带半搭,衣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现出大片平坦玉白的胸膛。
不似个亡国之君的模样。
倒像个……
“你也是等候了我多时的,亡国之君?”我跨下马,冷冷问道。
“你接受亡国之君作为你的男宠么?”他下了宝座,盈盈笑道:“小哥哥真是神机妙算,我正有此意,我想你把我收入帐下,夜夜宠幸。”
我毫无动容,只冷漠地看着他。
“那时你消失不见,宁王历时两年,寻你不见;到了朱雀国向我说知,我亦撇了朱雀国去寻你,只是……”
“你便如同南柯一梦似的,自这世间消失了。”
“后来听说宁王找到了你的尸身,与你死在一处。我却不信。”
我漠然道:“废话少说,我不认识你。”
朱雀皇敛眉垂眸,轻轻道:“你又……忘了我。你可知……这一生有五分之四的时间,都是在等你?时间过得好慢啊,我好怨,怨你总是抛下我,怨你总是忘了我。好不容易……你又……”
南宫无颜步入昭阳殿,冷笑:“皇兄,到了今天这般下场,你没想到罢?”
朱雀皇瞥了她一眼,道:“想到了。这个国家怎样,这个国家的气运如何,我不在乎。”
南宫无颜忽然崩溃,厉声道:“那你凭什么杀了母后,你这个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东西!!”
“呵。”朱雀皇,“当初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
“我知道多少?我知道你毁了我的一生!”南宫无颜泪痕斑驳,“我知道你罪无可赦、万死犹轻!我装疯卖傻、撒痴撒癫,将自己吃成一个人憎狗嫌的肥婆,为了今天,我昧着良心做下了多少杀孽,甚至来生我都不得好死!”
“我要你死!”她猛然向朱雀皇冲去,小巧的袖剑露出狰狞的爪牙。
然后——
人败剑飞。
朱雀皇单手掐住南宫无颜的脖子,将她提起,轻蔑道:“无颜?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造次?是谁给的你胆量?就算那老东西活着,你以为她会对你好?你不过是个她与父皇的兄弟通奸生出来的孽种!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你当你是南宫无双,会被她当成心肝宝贝?!”
南宫无颜眼角落下一滴泪,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倒提了钢枪,指着朱雀皇,冷冷道:“放下她。然后告诉我,你想怎么死。”
朱雀皇立即放了手,南宫无颜倒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要杀我?不、不会的……”
朱雀皇眼中露出一点点希冀,“可不可以不杀我,让我做你的男宠?我根本不在乎朱雀国怎样,绝对不会生出一点报仇之心的。”
我毫无妥协之意:“你非死不可。”
他眨了眨眼,长长的仿佛翦羽的睫毛一颤,便凝聚了双眸泪水,骤然砸落下眼眶:“我不想死,我和你聚少离多,我还想多看你几眼……”
“我这一生,真的……都用来等你了……”
我:“多看我几眼?那就是让我摘面具了,然后安心去死?”
朱雀皇破涕为笑:“好!”
他拍了拍掌,急收了情绪,吩咐道:“念秋,将鸩酒给朕呈上来。”
一位年老的宫女便从偏殿走进昭阳殿,恭敬地将托盘呈上。
“既然要死,我要选最唯美的死法,让你记住我。”
我摘了面具,他笑眼弯弯地向我高举起酒杯,眼神中倒映出我的模样,仰头将鸩酒一饮而尽。烟雾迷蒙的眸中倒映出我的身影,朱雀皇慢慢走近,笑问,“可不可以死在你的怀里,小哥哥?”
他倚在我的怀里,心满意足地痴痴盯紧我的容颜,白皙修长的手轻轻地抚上我的面颊,柔软的唇瓣轻颤着碰触了我的唇瓣,我面无表情地偏头躲开了更深的接触。他却仿佛一只偷了腥的猫:“第一次偷袭成功!”
只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朱雀皇便玉碎珠沉,零落芳华,倒在我的怀中,绝了声息。唇角还是微微上翘的,他走的很安详,我想,与龙皇一样。
为甚么呢?我不懂。
南宫无颜呆呆地看着她恨之入骨的皇兄身死,竟然不知所措,丝毫不见大仇得报的喜意,泪水重新流了出来。
“皇兄……”她轻轻唤道。
我低身将朱雀皇抱起,他衣衫很薄,又兼身躯瘦弱,抱在怀里都硌手,所以并不费力。
“你死了,我还靠什么活着呢……”
她的声音轻轻地,随风飘过来。
我:“你说的对,有时候,人是凭借仇恨活着的。”
南宫无颜:“我已经国破家亡了,孑然一身,形单影只,以后的日子,我可以凭借你活着吗?”
我歪头:“你恨我?”
“不。”南宫无颜道,“我爱你。”
我面无表情:“随你好了。”
不要有人爱我了,我不想再担负一份责任,不想再承载一份仇恨,也不想再有人需要我为他复仇了。我,真的好累。
出了殿门,徒儿身姿笔直地立在门柱旁,眸中倒映出我抱着朱雀皇渐渐走近的模样,轻轻地露出一个笑:“师父。”
我说:“昨夜露深寒重,让你待在帐中休息不要跟来,旧疾已不犯了么?”
他摇了摇头:“我想你了,师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