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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我是一个织梦师,靠为别人编织梦境而生,但我与别人不同,我编织的梦境只需要一文钱。
      织梦师很多,可像我一般的却很少,我摆了一个摊子,在一个偏远的镇子上。
      织梦师虽然多,可在这片大陆上仍旧是一个尊贵的职业 ,在这个镇子上的人听说过,却从不曾见过,而且,织梦师所编织的每一场梦境都价值千金,所以他们对我的只值一文钱的梦境十分好奇。
      当我第一天出摊时,排队的人仿佛围了这个城镇三圈,我旁边放了三个大桶,每一个桶都装满了铜币,编织梦境对我来说并不费力,刹那便是一场梦境。
      那些来找我编织梦境的人多半是普通人,做的也多半富贵平安,家庭和睦之类的梦境,有些人在做完一场梦之后久久不愿离去,沉浸于梦境中无法自拔,愿倾家荡产求我为他们在编织一场梦境,还有的人做完梦之后便翩然离去。
      我大抵可以理解他们,一种人,现实中过的并不惬意,而梦境中他们理想的生活深深吸引了他们,还有一种人,现实中本就幸福,自然不会沉浸于梦中无法自拔。
      所以,一个人一辈子也只能求得一场梦境,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分清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差别的。
      直到,我遇上了一个奇怪的女人。
      初见时,我正没什么生意,毕竟这个城镇上的人多半要讨生活,自是没有闲工夫来我这里做梦,而这个女人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一屁股坐在我面前的板凳上,将一个有些凉意的铜板递了过来,说道:“请为我编织一场梦,多谢。”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许久不曾说过话了,但却是意外的好听。
      我低头看了看,那铜币上还带着一些血渍,但是我向来不过问铜币的来源或是客人的经历,我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够得到一场与众不同的,完美的梦境。
      故事开始于一个幸福的家庭,夫妻和睦,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他们女儿于武学十分有天赋,于是他们让他拜入天子剑苏绥的门下。
      这苏绥不过刚刚弱冠,却将天子剑修炼到了第八层,将是未来继承门派的最好人选。
      而这个女孩的到来,却让苏绥完全是剑的生活多了一些不同,他开始学会照料孩子,学会和女孩子相处,学会洗衣,学会做饭,他陪伴着这个孩子长大,却也爱上了这个孩子。
      而女孩也爱上了他,他们本不应该幸福,可在这场梦境中,他们没有任何阻碍的在一起了,就这么互相陪伴对方到死。
      梦境结束了,但是我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结局,只有在梦境中,人生才会如你所愿,现实,往往尽不如人意。
      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大约摸三十岁上下,,保养的并不好,眼角出现的细细的皱纹,而她身上的红衣也传出一股子血腥味,背上还背着一把被布给包的紧紧的剑,这幅模样与梦境中那个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的姑娘相差甚远,唯有面孔一模一样。
      我原本以为她会像往常人一样要求我为她在编织一场梦境,可她似乎也只是转身准备离开,我鬼使神差的叫住了她,我问她,为什么不让我为她再编织一场梦境。
      我其实不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有一些人哭着哀求我,我都从未答应,可是面前的这个女人让我感到了一丝熟悉,所以破例的,我愿意为她再编织一场梦境。
      “织梦师不是只能为我编织一场梦?” 她扭过头,用那沙哑的嗓音问我。
      “我想为你破例一场。” 我回答她。我原本想她会高兴的让我在为她编织一场梦境,毕竟,这个世上愿意从梦境中离开的人并不多,越是遭受过苦难,越是愿意耽于白糖。
      “不必了,做的梦再多,也终究是梦,我不能沉浸于此。” 她对我说完这句话便走了。
      我愣住了,这个世上竟还有拒绝我梦境的人,尤其在体会过梦境之后。
      我突然有些不甘心,于是叫住了她:“你明明是有所求,才来找我编织梦境,如今又为何要走了?”
      她没有回答,径直走了。
      我想她或许是没有答案,或许是不屑告诉我,但是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好奇,想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这对织梦师来说是大忌,他们不能代入于被编织者的梦境中,也不能产生共情,这几乎会毁掉一个织梦师,然而,我并不在意。
      于是我收拾好了摊子,偷偷跟着面前这个人,直到她在一个破庙停下,坐在庙里的一个蒲团上,屋子里的中央还有一团熄灭的篝火,想必是这个女人落脚的地方。
      “你跟了我这么久,到底为了什么?” 女人头也不抬,专注的擦着手里的剑,那把剑看着没什么光泽,中间还有一道明显的痕迹,想是断了之后被人重新接上的。可配上女人待如珍宝的动作和神情,我便觉得这剑定是十分重要的。
      “我只是想知道姑娘的故事。” 我从暗处现身,也在破庙中找了一个蒲团坐下,正对着这个女人。
      “你只是一个织梦师。” 女人说道。
      “我知道,可是我与他们不同。” 我带了几分调侃“你见过只收一文钱的织梦师嘛?我就是为了听故事。”
      女人擦剑的动作停下,似是有些被我气到,说道:“你从未说过。”
      “可你也从未问过。” 我面不改色的回答道。
      “我不会告诉你的。” 女人冷静下来,说道:“我不告诉你又如何?”
      “我知道你的梦境是关于谁的,而这些事情不是很好打听嘛,我只是想听一个完整真实的故事,不是江湖上添油加醋的那种。” 我看着她,说道。
      女人再也无法冷静了,有些颤抖的说道:“为何要如此逼我?”
      “我想当一个好的织梦师,这么告诉你吧,其实织梦师编织的梦境很有限,他只能知道你想要什么,然后根据你的记忆把这段过程具现化,最后的结局是你得到了他,可是,如果能够得到一个完整的故事的话,就能编织出一个更加完美的梦境。” 我停了一下,看着面前那人的表情,觉得自己赌对了,于是接着说道。
      “举个例子,你觉得以梦境中我给你的编织的那些条件你真的能够毫无阻碍和他在一起吗?更何况你经历过那些事情,所以你清楚的知道不可能,既然你清楚的知道,那么你又怎么可能陷入那场梦境中呢?再来一次也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可如果你们都是普通人呢?我可以为你们编织一个完全不同的身份,假如你们都是普通人,那么彼此相爱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了。”
      女人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哑着嗓子说道:“我可以把我的故事告诉你,你能给我再编一个梦境嘛?”
      “这是自然。” 我高兴的点点头。
      “我还没说完,我希望你为我编一个永不苏醒的美梦。”
      “这...” 我有些迟疑,这有些难办这句话还没说出口,那个女人便将头抬起来道:“如果你没有为我编织一个永不苏醒的美梦的能力的话,便不要问我这个故事了,因为讲过后,我不保证自己还能活下去。”
      我只是想要一个故事,能够让我的梦境更加完美的故事,面前的这个女人不会沉迷于我的梦境中,是最好的人选,可是我不想要人命,让人永不醒来的能力我有,可是我不能做。
      正当我准备起身走了,眼睛一撇看到了女人身旁的那把剑,一个如此破烂的剑却成了那个女人视如珍宝的存在,只能说明她真的没什么了,一个在世上只剩一把破烂的剑可以拥有的女人,留在这里真的比留在美梦里要好嘛?
      于是,我十分认真的问她:“你希望留在这里嘛?”我的意思她应当十分明白。
      她笑了一下,模样竟带着几分惊艳,她对我说:“你是愿意当一个活人死着,还是愿意当一个死人活着?”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摆好的姿势,端正的坐着,说道:“洗耳恭听。”
      面前那个女人也在蒲团上做好,带着一种莫名的冷静,仿佛讲述一个他人的故事一般,跳过几十年的时光,回到了那个让她深埋心底的记忆之中去。
      “我曾经是苍梧山脚下一个城镇里富商的女儿,他们只有我一个姑娘,对我十分宠爱,因为他们和苍梧派关系不错,等我十岁的时候,就把我带到了山上去玩,我当时偷跑出来,不小心遇到一只野兽,被当时还是少年的苏绥救下,于是等我回家的时候就求着父母,让我拜入苍梧派,他们不愿意可还是拗不过我,不过我要答应他们不得惹事生非,等到了出嫁的年龄便回来,我不愿意,他们便闹着说没有人给送终,所以我还是答应等到了十五岁就下山。就这样我上山了,可苍梧派不走裙带关系,我当时没什么天赋,便在外门当了个弟子,每日打打杂,偶尔学学武功,但都是些皮毛,一直做了两年,后来偶然被掌门看到,他发现我是当年苏绥救的那个姑娘,便觉得有缘,正巧当时的苏绥也到了该收徒弟的年龄,他便让苏绥收了我为徒,我当时很是高兴,可后来却高兴不起来了,苏绥一手天子剑炉火纯青,是百年难见的天才,他的徒弟就算不如他,可也应该是个天才才对,于是门派中多有人说闲话,我不服气,就没日没夜的练武,起初苏绥也是不想认我这个徒弟的,可是掌门对他说要照顾我,所以他也做的挺好的,吃的喝的住的用的穿的都是最好的,比他的都好,可我知道那不是养徒弟的,那只是对一个客人应有的礼貌,后来我的努力终于让他有了些改观,他开始教导我,给我找合适的功法,有人欺负我,他就为我出头,我在他每次出门的时候都站到他的旁边,可是即便我再努力,也赶不上他的分毫,天资这种事情,人力难为,可是由于他的态度,没有人在明面上讽刺我了。”
      我听着面前这个女人的述说,仿佛能看到那个在家里总是无忧无虑的娇气的女孩是怎么在苍梧派做着下人的活计,是怎样努力的练着武功,渴望着周围人的认同,又是怎样一个人在那些闲言碎语中一点点长大。
      “后来他成为了掌门继承人,有数不清的人想当他的徒弟,可是他却在师祖面前发誓,此生只有我一个徒弟,让那些人歇了念头,从那时起,就有些不一样了,他待我好,还送了我一把剑,那是天子剑的副剑,主剑与副剑共存,这把剑他以我的名字命名,而那把主剑却是以他的名字命名,我隐约知道他的心意,可是这心意是不容于前的,我费劲心思帮他隐瞒,不想让他的名誉毁于众人前,可他却以为我对他无意,于是滋生了心魔,我无法救他,就去找了掌门,掌门给了我一本功法,是一个能够帮助将人的心魔从一个人移到另一个人身体里的功法,这个功法唯一的要求便是两个人都需得是纯灵功体,且心魔被转移者需得费了自己的武功,这时我便明白了,为什么掌门明知我武功不行,却还要我一个外门弟子做苏绥的徒弟,可我为何习不了功法,我心里隐约有了一个想法,可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于是我未曾再想,但我要掌门给我一个说法,他告诉我苏绥这个孩子是难见的天才,可是重情义,以后必然会成为他得道路上的阻碍,只怕滋生心魔,于是以防万一,如今成了这个局面他也未曾想到,他只知道把我先放到苏绥身边培养感情,可他却丝毫不知我为何明是天才之身,却无法在武道上有所成就,于是,我赶去救下了苏绥,将心魔渡到了我的身上。”
      我明白这个女人在想什么,明明救不救苏绥全在她一念之间,可掌门却笃定她会救他,一个天之骄子和一个武功平平的少女,更何况这个少女对少年有着不亚于他的心思。不救,怎么可能?那么骄傲又热爱武学的一个少年,倘若被心魔所害,再也无法于武学一途有所成就,他会不会被时光磋磨,逐渐没了光芒,心中生了怨恨,甚至诅咒他心中的那段感情呢?这让她无法接受。我不禁对这个故事产生了惧意,甚至不想在听下去,我知道接下来的故事一定更加惨烈,比之前半段更甚。可此时的女人早已陷入那段往事,而我也知道,一旦走下去就不能回头。
      “将心魔度过来以后,他便昏睡了,而我因为巨大的疼痛而昏了过去,当我醒时,已是半夜,几乎是立刻,我便在心魔的帮助下想起了我不愿承认的事情,我连夜赶下山,好在人们都在苏绥那边,而我几乎没有人照应,等到了家里之后,父母都坐在厅堂里,似乎是在等着我,我问他们我在武功上无法精进是否与他们有关,他们承认了,说是从小给我喂的吃食里都有的药,喂了十年,就算是天才也给喂废了,我当时很冷静,我自己都没想到,我问他们为什么,其实答案很简单,父母他们的确是富商,也的确老来得子,只是那个孩子是苏绥,不是我,苏绥两岁便被掌门带走了,他们都知道苏绥天赋高,就是太过重情,养了一只兔子死了都会伤心半天,这样于武道总是不妥,他们很是苦恼,直到六年后,他们发现了当时仅有几个月大的我,我的身上还有一本功法,正是转移心魔的功法,他们叫来了掌门,掌门一见我也说这是一个有天赋的,让他们好好养着,他们答应了,也的确对我极好,只是费了我的天赋,让我一生与武道无法有所精益,我当时问他们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这样对我,他们便说我们对你也有所愧疚,可是你一个姑娘家也没必要习武啊,只要你下山,我们照样可以养你,让你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我问他们为何废了我的天赋,他们便说如果我真的于武学有所精益,那就不一定愿意为了他们的儿子牺牲了,最后他们说,可我们也后悔过,我们拦过你的,让你不要上山,是你自己一意孤行,怨不得我们。我当时真是恨极了他们的诚实,甚至恨不得杀了他们,可我知道我不能,他们养育了我十年,他们不仁,我不能不义。”
      “可是,他们还是死了,在我从家里走的时候,人人都道是我杀了他们,毕竟他们那样对我,而我又心怀心魔,可悲的事,就算苏绥告诉了所有人一切,告诉他们心魔是他的,可是他们仍然对他礼遇有加,对我也说上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由于我的事情太过特殊,我并未从门派中被赶出去,只是被囚禁在一个屋子里,没有人愿意伺候我,只有苏绥,他每次都来,给我带一些小玩意儿,同我讲一些外面的趣事,每日待上一个时辰就走,听说掌门死了,他应当很忙,可还是每日都来,所以我的心魔渐渐平静下来,那些幻觉也只是偶尔会再出现,我知道他没错,除了爱上我滋生心魔,犯错的只有我的养父母和掌门,而他们都已经死了,我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可以怨恨的人,我不知道在这个小房间里待了多久。直到有一天,我觉得我好了,我偷偷跑出去,想告诉苏绥,我好了,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门了,可是我听到了苏绥在和别人说话,他说,他杀死了我的父母,我不能报仇,可我也不能原谅她,我无法恨她,可也不能在爱她,但是,我很感激她,这足以让我照顾她一生。那时候的我突然开始怨恨,怨恨从前经历过的一切,甚至连我们第一次见面都开始怨恨,如果我不曾见过,就不会上山,也不会经历这一切,这是我才知道,也许苏绥的心魔早已走了,可我的心魔开始滋生了。
      从那以后,我无法再看到苏绥,一旦看到他,我便忍不住想要杀掉他,就这么来来回回的,我的剑与他的剑相碰,两把剑都碎了,那时我看到了苏绥一脸的疲惫和无奈,那时候的我,少有的清明,突然懂得了,为何我要帮他度过心魔,不光是我爱他,而是我难以想象当苏绥开始厌恶我们的过去,当我对他已失去了所有的爱意和耐心,我们会变成什么样,这一切一定比现在来的快,毕竟我没有苏绥有耐心。
      我知道我该走了,我将那把剑包好,然后下山,我知道他知道我走了,我也知道他一直在背后跟着我,直到我下山,可他没有挽留我,也许他也觉得我离开,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他不用面对他的杀父仇人,也不用难为于对我的态度究竟是爱还是恨,就这样我在这江湖上飘了有七年了。”
      我听后久久没能出声,我问她:“你的心魔,还在么?”
      她笑了笑,在讲过这个长长的故事之后,她脸上的笑意就多了起来,她说道:“我虽然不如苏绥,可在这江湖上什么没见过,还会因为这西些事情而有心魔嘛?这东西我早就克服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知道怎么当年就搞得人仰马翻的,如果当时我在多点信任...”
      女人没在往下说,似乎是知道过去的事情终究过去了。
      听了故事,我该履行我的诺言了,给她编织一个完美的,让人不会清醒的梦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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