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九章·沉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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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章·沉舟
凉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日出则起，日落而息的慢生活。她自己在1区租了套小公寓，有时成天窝在家里颓唐着，有时饿了就下楼找找猎物，日子竟然过得有滋有味。仿佛前十六年是一场梦，咿咿呀呀的三味线简直挥手即去，她现在外出基本穿现代化的衣服，素色的和服她都收到衣柜底了。
一支花簪斜插在笔筒里，它已经很久没有柔和地拂摸过凉的秀发了，它和几只零星的笔插在一块，小桌子上摊着国中的课本，上面圈圈划划，显得凌乱无序。而角落里堆叠着一沓凉翻看过的国小课本，都是凉向邻居借来的。
她打算画两三个星期重新回归一下课本知识，她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课堂了，还有些陌生，有些迷茫，有些怯懦。凉用笔戳了戳乱糟糟的头发，放下笔，想把头发扎起来，目光扫视过桌面，却没有发现发圈。
她看到了笔筒里的花簪，用它盘个头还是非常容易的，但是凉还是在寻找发圈，空出的一只手，抽出发簪收到抽屉里去了。恐怕花簪接下来的一辈子，都要在这暗无天日中度过了吧，它轻轻叹了口气，吹起了抽屉里的一层灰，遂即融入黑暗当中。
凉垂下目光，在凳子底下发现了发圈，弯下腰拾起来，扎起头发，继续看着课本。课本的纸张有些皱巴巴的，就好像打翻了压在书上的一大杯水，随后又随意晾干，纸上的字还是清晰可见，这就够了。不会有获取知识与技能武装自己的身心更令人愉悦的事情了。
书本上的内容还算容易上手，在青玉屋的前半辈子也没有不学无术，有时半夜就算累极了也会爬起来看书。不能做脑子空空的人啊！凉依稀记得，她那位水晶一般剔透易碎的母亲近乎耳语的乞求，枯槁苍白的手握紧她的小手的时候，那种猛地灌下一杯冰水的感觉，四肢内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又拧干，那是流淌了一地的绝望，她的日子不多了，死神正站在她的枕头旁。
终于，她好似透明的眼睫毛再也不会煽动了，她明亮的双眸中再也不会倒映她可爱的小女儿的活泼好动了，她的手再也不能拨动琵琶的弦了。为何她的时间已经停滞不前？为何她的日历不再翻动？为何她的发髻松垮到无法承载一支小小的花簪？
凉不太文雅地扯起胸前的衣服，揪起一小块狠狠地摁到眼角，眼皮下饱含着温热的泪水，一下子在衣服上沾湿了两个眼睛形状的点，还有谁会那样握紧自己的手呢？记忆中躺在素色被子里的那个消瘦的女人，似乎已经变成了无数淡淡的点，只是在回忆中占有它们固定的点而已，不断幻化着，构筑着她最后的音容。
夜里很冷，屋里没有电灯，只有一支小小的蜡烛，白色的微弱烛光撑起了一块冰冷的温暖。母亲的被子只是有一点微小的起伏，像雪崩后的雪地，微微隆起，那是看不见的墓，没有丧乐，没有素布，只有无尽的无言与孤独。
凉掀开母亲被子的一个小角，微微侧身躺了下去，蜷缩在母亲身旁，就像十月怀胎时所有胎儿都有一条脐带紧紧联系着母亲一样，她握紧母亲干硬发冷的手，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在惶恐不安中昏昏睡去，那生与死的界限是如此令人痛恨！
黑暗中突然有一阵风吹灭了恍惚的小烛光，浅浅的呼吸声融入那风中消散而去，屋外下起了小雨，细雨落在石板路上，落在枯萎的杂草上，落在池塘的水里，几乎不曾荡起涟漪。死亡不过是一滴水又回到了水中，黑夜怀抱着黑暗，哼着风与雨的歌，迎来天际的那一抹纯白。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九章·沉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