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雨中相依 ...
-
害怕，这是第一个感觉，害怕问出口、害怕去触碰，感觉自己不擅长处理这种事，会弄得很糟。虽然说…当然想知道缘由。
因为是自己的室友，是姚莱，所以想知道。
姚莱是叶若榆这几年里最亲近的一个人。她原来有着另一面？
最后叶若榆压下了想知道的念头，平静冷淡、一如往常地在房间等着姚莱，她从没这般高兴自己是个面瘫脸。两人一起到食堂用晚餐，姚莱显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极力提高气氛，兴致高昂地谈起今天工作的事，又催促叶若榆观看台风的消息。
原来她的演技真不怎么好呀──但真的很努力。
努力不让人靠近。
叶若榆平稳地和她共享了手机里的台风讯息。当天晚上，晚点名时，叶若榆也利用这宝贵的机会，向每一个暑假留校的住宿生传达台风将至的消息，提醒储粮和储水做好防台准备的事，以防有人没看见门口贴着的警报。
当天，当叶若榆把点名册上最后一个房间给走过，打了最后一个勾，她的心中有了任务已了的充实感，倒是把姚莱的事给忘了一半。
“明天以后，台风会不会很大呀？”寝室关了灯后，姚莱躺在她的床位问另一边床上的叶若榆。
“说是二十年来通过这里最强的台风。”叶若榆如实说出了新闻报导的说法。
“希望没有事情。”姚莱淡淡地祈愿。
“幸好有小榆陪着我，要是你暑假没有留校我该怎么办好呀？”
面对天灾将要来袭，不能说心中没有忐忑，叶若榆想想自己独自面对台风天，或者换做姚莱单独面对台风天，都觉得不放心。
幸好，因为她们是室友呀，一定会一同度过的。心，安了很多。
“姚莱，你说是因为你的爸爸妈妈都去海外工作了，所以留校？”叶若榆装作自己把姚莱说过的话给忘了，即使这根本不符合学霸的记忆能力。
“是呀！我留在学校他们就放心了，每个礼拜才接到他们一通电话呢！”
姚莱的回答很坦然，似乎只觉得叶若榆是想和她聊天。
其实叶若榆是怀疑她藏着更多的秘密。
但马上遭到了报应，或者该说是反击，当然，使出攻击的人并不觉得这是袭击。
“小榆你不是也没有回家，是、为－什－么－呢？”彷佛在唱歌一样的语调，还带着姚莱的笑意。
叶若榆没说话，笔直躺在黑暗中。
姚莱没问过自己留校的原因，直到现在，她也是开玩笑地提出，语调完全没有逼人回答的意味。是她没发现什么异常吗？因为她那孩子般纯真的个性，叶若榆曾经这么认为，甚至觉得她并不是像表面上表现的那么在意自己，所以才不关心。但渐渐不这么认为，因为她可以感觉姚莱是真的对自己人好，那只能当作她的体贴，早已经发现，而且知道叶若榆在逃避，所以不多问。如果姚莱如她手臂上的伤疤所显示的那样有故事，那后者的可能性就大增。
隔天，早晨，再过24小时就是台风中心通过本地的时间。宿舍里的学姐们经过叶若榆的提醒，果然陆陆续续有人暂时停下复习，抱着小卖部买来的干粮和水回宿舍房间。叶若榆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也听见有人小声谈着台风的消息，终于有了台风将临的气氛，而两名图书馆员也和她昨天一样，到处拿胶带封着窗户。
中午休息时间，轮班驻守校园的老师终于急匆匆地到宿舍看了叶若榆一眼，暑假里老师都是轮流到学校上班，这天正好轮到叶若榆的班主任、英文老师，也是指派她当宿舍干部的那位。年轻的女老师匆匆看了宿舍的布置，听叶若榆对她汇报所做的准备，便看似放心地急着离开。叶若榆能体谅老师，毕竟这么大的校园，教学楼这么多校舍，现在剩下两名老师了，要忙的事肯定多。
说起来，早上姚莱也拿了一卷胶带和刀片出门去，不知道去了哪里。叶若榆回到房间，看着正趴在床上午睡的姚莱，诞生了些好奇心。
到了下午，距离台风中心到达只剩18个小时，而所谓『台风中心』只是个定位的位置，其实台风造成伤害的是环绕中心那巨大的暴风圈。这时已经可以感到校园里风大了起来，叶若榆坐在图书馆的窗边，清晰地听见风呼呼地刮过窗户的声音。
姚莱跑进图书馆找到她的时候，蓬松的金发都被吹乱了。
可以感到气温也下降了不少，原本如火炉般的夏日彷佛去掉了那些烧得最旺的炭，顿时火焰便冷了下来。叶若榆走出图书馆，便感到天候的变化，在瞬间长发被狂风吹得荡起，风中彷佛还带了落叶碎片，会刮人的脸，她连忙用书本挡在脸侧。
天灰了，云层遮着，冷冷凉凉的，一切都在预示着天灾的即将到来。
“小榆，好奸诈！”姚莱奋力用手臂、手掌挡着往脸和眼睛吹来的狂风。
叶若榆没办法地也递了本书给她。
两人到食堂用晚餐，一反常态地，食堂里的人在她们开始用餐不久就多了起来，通常大家不会这般早来吃饭，看来大家都有了临灾意识，至少要在天灾来之前先吃个饱饭，再好好准备。
不久，光线就暗了下来，户外变得半明半暗，一片冥蒙，还不到平常天黑的时间，这是异常。
“下雨了──”
“下雨！”
这样的呼声由门口处往内传，喊完，大家开始静下来侧耳倾听，想听外头有没有刷刷的雨声。食堂没有窗户，看来下雨的消息是刚由外面进门的人带来的。
“下雨了，这可怎么办呀？小榆──”姚莱也跟着众人紧张。她们可没有带雨具的。
“没事的，回去再换衣服。”叶若榆镇定地继续扒着饭，其实她也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吃完饭，叶若榆一手护着书包，一手被姚莱抱着，两人仓惶地跑进了雨里。
“快跑快跑，啊，小榆，雨太大了。”姚莱挽着叶若榆的手，领着她往宿舍的方向跑，可是一开始还算可承受程度的雨在她们跑到半路时突然变大，迎头浇下，让人狼狈不堪。
“到、到那边躲一下！”姚莱抱着叶若榆的手，领跑的方向改变，往路边一个凉亭跑去。
叶若榆一直有些半出神，因为姚莱靠她的距离太近，身上的温度不断熨过来，还有已经洗过澡的姚莱传来的香气。让恍神的她无意识地被姚莱带着跑。
雨水带来的清新气息，奔跑后的心跳，身旁那可爱又有活力的同学，叶若榆的感官被不断活化、清醒过来。
两人在一区花坛前的木造凉亭里躲雨，这个亭子原本是个观景的好地方，不过现在完全体现了实用性，为两人遮去大雨，雨水顺着亭檐往下流，在外形成了雨帘。
黄昏原就是光与暗的交汇之时，还不到黑夜，看得清身周，但光线也不明亮。可以看见的天空是灰色的，户外一片冥蒙。
丧气地望着外头的大雨，两人急促地喘气，各自抬手抹去身上的水。就在这时，姚莱豪迈地用手掌抹去脸上的水珠，叶若榆忽然发现：她又可以看见姚莱上臂的伤疤了。
因为被雨打湿了。又深又长的伤疤。
姚莱很快注意到叶若榆的发现，她慌张了一下。
在姚莱说话以前，叶若榆便转身并往前踏去一步，如此，她就不可能看见身后的姚莱。
“等一下雨变小以后，我们就赶快回房间吧？我怕会有危险。”叶若榆正经地说。
这次换人沉默，姚莱没有回音。叶若榆想看看人怎么了，又必须忍着不回头，只好静静看着雨，越过雨又看着校外的山。毕竟M空高中座落在山里，周围也有围绕的青山。
想看看她是什么表情？什么动作？想接近她──叶若榆拟想自己的背后有足够的感觉神经，可以得到想知道的答案。想靠近，但是不能靠近，想关心，却不知道怎么恰当表达，反而必须远离，因为不能去看──
“小榆先不要动喔。”寂静了片刻，姚莱的声音由身后传来，仍旧是圆圆的，富有生气的声线。
叶若榆站住了脚，僵直不敢稍动分毫。接着，叶若榆感觉右臂贴住了一样柔软的事物，隔着潮湿的制服布料，有低低的体温传过来，她反射性往右转头，立刻看见姚莱温柔的笑容，如淋了雨的向日葵，虽然有了遗憾，依然可爱美丽。
姚莱贴着叶若榆站立，表情灵动地张望着雨中即景。
──这样子的话，就可以靠近了，叶若榆感到姚莱正在自己身边。而且因为手臂相贴，就不会看见那道伤疤。
但叶若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与姚莱相贴的那部分手臂在不断发烫，而且在接收着姚莱的温度，就算隔着两层布料，还是彷佛感觉到：有崎岖不平的凸起，夹在两人之间。叶若榆在心头不断在乎那道凸起的感觉，或许这代表她和姚莱藏着共同的秘密。
两人靠得如此近，与过去都不相同。
姚莱因为想到了好办法而放松下来，可是叶若榆和自己相靠的手臂在发烫她不是没有发现，莫名地，姚莱的心头也被感染得升温了。
──小榆是怎么想的呢？她看着雨帘，这般思索。总是生人莫近的小榆，很清高，不和其他人结伴扎堆的学霸。
就在这时，姚莱惊讶地发现：叶若榆的手背擦过了自己的手背，就好像叶若榆主动把手背往自己这边弯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姚莱也弄不懂，这是不是孤高的学霸要向自己靠近的意思。
姚莱的心跳随着升温而加快，她忍不住轻轻一笑，展开手指，眼睛直视着前方，手里却迅速地抓住了叶若榆的手。把叶若榆都吓得僵硬了一阵，不过还是稳下来让姚莱牵着。
两人轻轻相倚，牵着手。
“好漂亮。”姚莱忽然开口。
在这样洒着雨的傍晚，花丛间无预兆飘出了几团光点，黄绿色的荧光，轻飘飘的在这雨中黄昏飞舞──台风前夕竟然看到了萤火虫！
如此脆弱、如此梦幻美丽。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雨中相依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