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心上明月光》湫川鹤

1、第 1 章

　　回忆是扎根心底的鹤顶红，枕着宿醉的毒蔓延至骨髓。在每个无法安眠的夜里，提醒你不要忘记那个曾被你辜负的人。

　　第无数次想起那个女人时，张漪终于放弃了入睡的念头。

　　她一把掀开柔软的丝绒被，起身去阳台点了支香烟。尼古丁的味道刺激着大脑，一如潮水般涌来的记忆，迅猛、霸道，无处躲藏。

　　第一次遇见白奕歌是在零下二十度的北京街头。

　　彼时，张漪刚北漂满一年，白奕歌却是刚下火车被骗了全部积蓄的单纯大学生。不过才毕业半年，就有勇气独生闯荡这座大都市。这样的勇气是在一年前张漪才有的。

　　那时的白奕歌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哭红了双眼站在马路边，哽咽着问稀稀拉拉的行人借手机。

　　“叔叔，我手机没电了，钱也没了，能不能借借你的手机？”
　　“阿姨，我的手机……”
　　“这位美女……”

　　也是在无数次后，才问到了刚从便利店出来的张漪。

　　白奕歌已经哭的泣不成声，拽着她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真的不是骗子，我借用一下手机就好。”

　　她哭的可怜无助，在大雪纷飞的北京冬日，一双手冻得通红。肿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哀求般盯着全副武装的张漪。

　　北京这座城市，每天都有人哭泣，她又能帮助多少呢？

　　张漪想了想，决定不予理会。

　　白奕歌却死死攥着她的袖口，几乎是跪在地上乞求着，“就借用一下吧，我…我可以付钱给你。”

　　张漪顿了会儿，又道：“既然你有钱，可以去找共用电话。”

　　十年前的帝都，并非人人都有一部手机，报亭小卖部仍然有公用电话。

　　白奕歌面如死灰，手劲松了半分，有些绝望的回答道：“我钱被骗了，等我找回了一定第一时间还你。”

　　看她实在可怜，张漪动了恻隐之心，思考了小会儿还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

　　“你要打给家人吗？”
　　白奕歌擦干眼泪感激的朝她道谢，并摇头，“我打电话报警。”

　　张漪有些意外，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是涉世未深的大孩子，在陌生的城市遇到困难，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是家里人。可她不是，她真的打电话报警了。
　　用她自己的话说，她习惯了任何时候报喜不报忧，不希望亲近的人为她担心。

　　这句话张漪记了十年。

　　后来警察赶到时，接走了冻得快昏厥的白奕歌。而张漪望着绝尘的警车，陷入了许久的沉思。

　　再次遇见那个女生，是在两个月后的三里屯。

　　那时候的白奕歌穿着笨重的大棕熊服饰，蹦蹦跳跳为商场招揽客人。

　　午间休息的时候，她坐在马路边的长椅上，吃着剩下半个的馒头。

　　张漪原本是没认出她，但她却一眼就认出了张漪。

　　“小姐姐！”

　　她欢腾的朝张漪挥手，抱着头套拿着半杯豆浆噗嗤噗嗤的跑过来。

　　“真没想到这么快就遇见你了！”

　　她笑的很欢乐，青春朝气的脸庞上洋溢着这个年纪最美好的东西。
　　“嗯，好久不见。”张漪不冷不热的点点头，算是回应。

　　白奕歌从将手伸进裤兜里掏了半天，搜出一张皱巴巴的老版十元递给她。

　　“呐，还钱了，我说到做到的。”

　　张漪盯着那十块钱，瞟了眼她手里寒酸到极点的午餐，不忍心接下去。
　　“才打了一个电话而已，不费钱别给了。”

　　“那怎么行，钱是一定要还的，连本带利。那天只有小姐姐你愿意借我手机。”

　　她睁着水汪汪的杏眼，笑的很甜。
　　那张零钞的折痕太过明显，显然是被小心保存很久了的。

　　鬼使神差的，张漪竟问了句：“你现在住哪儿？”

　　“招待所啊，我原本想试试天桥底下的，可是太冷了。”

　　张漪心软了，无论如何都不肯接那张十元钞票。

　　“小姐姐有认识的房东需要租房子的吗？或者有认识的人要合租的吗？”

　　“有，我先帮你问问她找到租友没。”
　　最后的结果是，张漪自己领回了险些流落街头的白奕歌。

　　十年前的事，到如今还历历在目。

　　吞云吐雾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单纯的女孩。

　　张漪很快抽完了一支香烟，手机传来了响动。她拿起一看，是刚刚更新的微博热搜。

　　【XX著名服装设计师低调回国，今日将上电台专访】
　　附带的是张漪最新的杂质照片。

　　她扔下了手机，再次点燃了一支香烟。猛地想起最先支持她做设计师的就是白奕歌。

　　那时她放弃了家里安排考公务员的打算，只身一人坐着北上的火车，毅然决然的来到这座城市，实现她那个不肯安放的梦想。

　　一次次失败一次次打击，都是白奕歌默默的支持她。

　　两人身无分文，仅剩下最一包方便面时，都要留着一半做晚餐。

　　那样煎熬的日子，陪着她的从来就不是鲜花和掌声，只有白奕歌那张洋溢着甜笑的脸。

　　地下室十几平方的狭小空间，处处都有她欢快的笑声。哪怕在没有暖气的时候，试穿张漪的时装被冻得瑟瑟发抖，她都毫无怨言。

　　那个曾经温暖过她的女孩。

　　第一次赤诚相见，是在一处偶然的机会下。
　　地下室的隔音不太好，隔壁新搬来的小情侣每夜都笙歌一片。

　　张漪睡眠质量很差，受不得这些声响。

　　终有一天，与她同睡的白奕歌看见她这副头疼的模样，再也受不了，起身就去砸隔壁的门。

　　在交谈无果，对方仍旧我行我素的时候，她破天荒的不钻进被窝取暖了。
　　而是两手抓起高跟鞋在墙上猛敲，一边敲打一边扯开嗓子叫喊：“啊~”

　　“啊~亲爱的你好棒~”

　　张漪惊讶的看着她自导自演这场独角戏的限制级现场，被她逗得笑出了眼泪。

　　隔壁叫的越欢，她回的越起劲。

　　终于，小情侣停止了抗寒运动。白奕歌也叫哑了嗓子。

　　安静之后，她很满意的钻回被窝，搂着张漪不肯撒手。还得意的冲张漪讨欢：“你看吧，以后他们再不敢鬼哭狼嚎了。”

　　她亮晶晶的双眼含着自豪的笑意，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去，活像一只小奶喵。

　　两人注视着对方，距离越来越近，最终贴了上去。

　　最初是试探性的，之后是缠绵的热吻。

　　那个夜晚，张漪第一次知道热潮中的白奕歌，其实只会含蓄的哼唧嘤咛。
　　饕餮之后，她仍像一只八爪鱼缠着张漪。用她的话解释刚刚的一切：摩擦起热。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抱着梦想不肯退缩的北漂二人组成了最亲密无间的情侣。

　　张漪的设计稿得不到高层的认可，那些日子她一直很焦虑。还会时不时的迁怒白奕歌，甚至是酗酒后大骂她。

　　每当这个时候，白奕歌总表现出超好的耐心，哄孩子般安慰她。

　　每次醉酒后，张漪都会抱着她不停的哭泣：“奕歌，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再不做出成绩我这辈子就完了。”

　　白奕歌总会心疼的安慰她，想办法为她找灵感，穷的连肉包子都舍不得多买一个的时候，还会攒钱给她买时尚杂志。

　　张漪有时候也会问：“奕歌，你的梦想是什么？”

　　白奕歌就会朝她调皮的眨眼：“完成你的梦想就是我最大的梦想。”

　　所以，后来她终于退出了张漪的世界，帮她完成了那个梦想，也完成了自己的夙愿。

　　相互扶持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年。
　　可这一年时间，张漪的脾气却越来越暴躁，甚至会摔碗砸东西。

　　白奕歌再也不会耐着性子哄她了，张漪就越发变本加厉，也更加得不到高层的欣赏。

　　直到那个总是安慰她的女生第一次彻夜不归时，张漪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被柴米油盐磨灭的爱情。

　　去他妈的爱情！

　　当白奕歌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地下室时，张漪再也控制不住，一巴掌狠狠的挥了过去。

　　伴着如雷的咆哮，似乎连天都塌了。

　　“白奕歌，你她妈什么意思？那个老男人是我顶头上司你不知道吗？你还坐他的车回来，你说，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了？被他包养了是吗？”

　　这一巴掌把白奕歌打的昏头转向，她缓过神来，呆滞的看着盛怒的张漪，露出很诡异的笑容。

　　但她没有说过一句话，也不试着辩解，只是笑着点头，默认了张漪的猜测。

　　气头上的张漪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寻常，对着她一阵拳打脚踢，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相恋一年多，张漪有过许多临近崩溃的时候，但从来舍不得对她动手。

　　而这一刻，张漪近乎是疯狂的掐着地上的白奕歌，恨不得她死了干净。

　　“你这个婊.子，天生的烂货！”
　　“还给我，什么都还给我！”
　　她第一次为她庆生买的钻石项链，第一次与她买的情侣对戒，第一次……

　　“你用我给你买的口红去吻别的男人！你有没有想过我会伤心？啊？！你有没有想过！”

　　张漪掐着她的脖子，边使劲擦去她唇上残存的口红，气的大哭。

　　白奕歌呼吸滞缓，脸色转青时，她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松开了手。

　　漂泊这么久，张漪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她有过许多热泪盈眶的时候，但从来没有这么恸哭过。

　　她奋力取下白奕歌和自己手指上的对戒，发狠的似的扔出了窗外。

　　“你滚！以后都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于是，白奕歌真的滚了，从此以后远远的离开了她的视线。
　　再也没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