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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灾人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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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云十三岁前的记忆几乎是空白的,从记事起她就和奶奶住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被山包围的贫穷乡村里。奶奶说这是她顽皮爬树摔下来的后果,脑子没摔坏已经是万幸。然而灵云觉得奶奶是在骗小孩,她爬了这么多回树,最严重的摔伤也只是弄折了腿,而且在奶奶的细心照料下恢复的极快。灵云的爬树技术是整个村里数一数二的,奶奶总是说她像个没心没肺的泼猴。她不以为意,觉得这样也挺好。
灵云不记得自己的父母,奶奶也没有告诉她自己的身世。灵云有时候觉得没有父母是件好事。她常常爬上村里最高的大树上,像猴王巡山一样环视周围的一切。大树旁边那屋的人家能够一览无遗,灵云经常看见二蛋被他爹揪着耳朵骂,还被他娘拿着扫帚赶着去田里浇水,远远的都能看见二蛋通红的耳朵和发紫的大腿。真是伤在二蛋身,痛在灵云心啊。幸好灵云有个疼爱自己的奶奶,家里也没有田,除了偶尔会被逼迫练字和识草药,别的都是极好的。因此,当以二蛋为首的一群小屁孩嘲笑自己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时,灵云都会在心里鄙夷并且同情二蛋,然后拉着同样没爹没娘的大柱去一旁玩。
大柱跟他爷爷住在灵云家后边的小破屋里,他是个憨厚勤奋的小胖墩,反应迟钝极易欺负。在灵云未住进村前,总是被别的小屁孩当受气包,或者是唬去干农活。可能是有点同道中人的原因,灵云慷慨地把大柱当作自己的小弟,只准自己欺负他。噢,忘了说,灵云跟别人打架可是一流的,虽然自己也常常鼻青眼肿,但至少最后趴下的都是别人,而且大柱十分抗打。每回打完架回家,奶奶都会边数落她边搽药,语气不轻但下手温柔。大柱爷爷则带着大柱和刚摘的青菜,给奶奶赔罪,并替灵云说好话。灵云隐约觉得,大柱的爷爷对奶奶有意思。她跟大柱讨论过此事,然而木木地大柱毫无感觉,灵云便嘲笑他不懂爱情。
大柱歪着脑子问,爱情是什么。
灵云含糊地回答,爱情就是男的喜欢女的,女的也喜欢那个男的。
大柱似懂非懂,接着问,那我喜欢你,这是爱情吗?
灵云重重地推了一下大柱的后脑勺,说,你傻啊,我们两个男的,这是友情!
奶奶说在外边,女孩容易被欺负,所以要求灵云穿男孩的衣衫,梳男孩的发式。其实不必那么麻烦,灵云长得英气,做事也大大咧咧,既能爬树又会打架,常常跟一群男孩混在一起,在别人眼里和一般的男娃没有差别。而且当地人不分前后鼻音,奶奶念“灵云”被他们听作“林云”,灵云不介意,奶奶也不解释。所以村里人认为村尾住的人家姓林,有会医术的奶奶和调皮的孙子二人。
村里没有大夫,小的生病感冒寻常人家都不怎么理会,到发展为大病只能跑去隔壁村看病,一来一回也要半天的功夫,对农民来说这是十分耽误时间的。自灵云搬来村子,奶奶便成为村里唯一的大夫。奶奶看病不收银钱,只收粮食。比如二蛋被他爹打的脖子歪了怎么都扭不回来,疼得二蛋夜里哭嚎家里不得安宁,奶奶一套手法便能换成五枚鸡蛋;大柱前端时间换季,不小心着凉发高烧,奶奶拾了些草药给大柱爷爷煎药便换得了一小袋米。因此灵云从未担心过温饱问题。至于银两,奶奶闲着无事干的时候会织些手帕衣袜,编些草鞋鞋垫,每次换季就带着灵云去镇上卖。
灵云原以为自己会这样和奶奶在这无人问津的小村子里,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然而老天就是喜欢和人类反着干。天灾来了,人祸还会远吗?
梁国大同九年春,爆发了最为严重的大面积旱灾,京都也未能幸免,一度安定的梁国瞬时变得民不聊生。梁武帝忧国忧民,欲亲自开国库放粮缓解燃眉之急。国库开启的那一刻,隐约的霉味令向来养尊处优的人隐隐作呕,武帝以为这是大米原始的味道,便强忍着让侍卫将门前的几袋大米打开,太监双手捧着大米递到武帝跟前,大米饱满厚实,武帝很是满意。武帝大悦,赏赐了掌粮的人,正转身离去,眼尖的他却发现两三只蟑螂从后面的米袋钻出,身旁的侍卫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便径直过去把后边的米袋全打开了。黑黄的米碎夹着枯萎的麦穗壳,肉眼可见的虫子驻扎在袋内,霉味更加浓郁。武帝又惊又怒,加之病痛在身,自此一病不起,由太子代为执政,皇后在一旁辅佐。
太子为贵妃元氏所出,是武帝的长子。梁国向来以长子为太子,长子之母为皇后。奈何武帝宠爱淑妃刘氏,迟迟不立贵妃为后。待淑妃生得一子,武帝的第五个皇子萧安何,才立了淑妃为后。众臣纷纷上书表示不满,要求改立长子之母为后,武帝恼怒,生得一计,得公主者为后。于是三年后,武帝的第一个公主萧安如诞生了,为刘氏所出,自此皇后之位不可动摇。太子与皇后的间隙可谓是极其大了,如今要皇后辅佐太子,太子岂能甘心?
而皇后之位自然非一般人能坐。敏锐的刘氏察觉到太子的不良用心,心知倘若太子日后为皇,自己的日子必不好过,于是命令四皇子萧安鹏和五皇子萧安何暗中调查太子与粮仓一事。这一查便是一年,端倪渐渐出现。
粮库掌粮之人乃丞相妹妹的夫君,丞相又是贵妃的表舅;掌粮的一众侍卫都被当场杖毙,然而有一人却因请假回乡而逃过一劫,此人原是太子的乳娘之子。他再一次被人发现时,已经死在山脚下了,脖子上的勒痕明显可知他是被人所害。
萧安何就沿着这条线索,得知了部分真相。然而安何并不认为这一块可以使湖面激起巨浪的石头,真正的巨石在贵妃那一条线上。所以他不着急赶去京都,而是时刻与萧安鹏保持来信,估计进程。直到那一日,安何得到一封信,上面写到:一切准备就绪,速速前来。落款,安鹏。于是安何自己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带就上路了,但他是朝京都的反方向去的。
信被人截胡了,安鹏写“鹏”字会往鹏上多加一淡淡的横。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这是毛笔缺墨所致,然而安鹏曾和安何讲过,这一横是自己特意添上去的。至于为什么,安何没有问,安鹏也没有说。
已经是深夜了,安何来到了一间破寺庙里,附近没有人家,四周格外的寂静。寺庙上的铜像竟不是观世音菩萨也不是弥勒佛,而是月老。姻缘哪是能求得的?难怪会被人遗弃,安何默默地想。寺庙内尘封土积,蛛网纵横,香油盒破了个大洞似乎被人破坏过。但这好歹也是一间屋子,能够藏一会儿身,萧安何便选了处较为干净的地方坐下了。
天还没亮,鸡鸣声就远远地传入了安何耳中,隐约还夹杂着马蹄声。安何立马警戒起来,藏在月老塑像后。马蹄声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粗矿的北方口音。两个穿着小吏衣服的大汉走进了寺庙,四处张望着。
小吏一:终于找到一处歇脚的地儿了。
小吏二:得了吧,待会还得继续抓人咧。快点休息,山下边好像有个村子要搜咧。
小吏一:这五皇子脑袋进水了才往这边跑吧?我们费劲找什么呢?
小吏二:你别说,五皇子可精着咧。
月老后的萧安何同意地点了点头。
小吏一大大咧咧地躺在了一根柱子旁呼呼大睡起来,小吏二却还在寺庙里转悠着,他摸着自己的胡茬,仔细地看着刚刚安何坐过的地方,像是发现了什么。令一旁的安何感到不安。
接着只听见那名小吏兴奋地大喊:“终于找了一处干净的地儿了!”随后整个寺庙都萦绕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萧安何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高估了现在的官吏,觉得没意思便小心翼翼的起身朝庙外走去。安何绕到寺庙后边的树旁,解开了树干上的绳索,轻轻拍醒了睡梦中的鬃烈。鬃烈睡得迷糊,安何轻轻地安抚着它的鬓毛,令它清醒后才上了马。
同时,一名小吏提着裤腰带,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看着不远处的俊男骏马,就像做梦一样,竟痴痴地定住了。
“什么人?!”中气十足的嗓音把小吏吓醒了,再见那一人一马,早已不知所踪。
身后的人朝小吏的屁股踹了一脚,骂咧咧道:“磨叽啥呢?麻溜地去追啊,那马刚刚给我射了一箭,跑不远。”
马确是跑不远,当两个小吏找到鬃烈时,安何却不知何处。
小吏二:现在咋整?
小吏一:烤马肉!
鬃烈内心:主子快回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