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师》饮清君

69、六十九章

　　俞桀的答应比苏沐炎想的要爽快，他以为像这种足以改变雪原饮食的好东西，俞桀就算不藏着掖着，至少也会对外人藏私点，却不想俞桀在听了苏沐炎的要求之后，也只是笑了笑，二话不说便答应了苏沐炎的要求，转身继续跟周围的人勾肩搭背喝酒。

　　苏沐炎默默的站在路边上看俞桀放声大笑，愣了那么几秒之后，便背靠屋墙的继续啃肉，俞桀可能是知道一些什么了，毕竟是会预言的人，哪怕就是预言没法事无巨细，但一些影响深重的事，天运还是会很厚道的给予提示，更何况苏沐炎这要做的哪是影响深重啊，简直可以说是搅乱天下风云了。

　　“你明知道我要做什么，却仍旧揣手一边袖手旁观，有的时候，有的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低声叹息，将泄密似的话含糊在烤肉里，苏沐炎三两下吃完肉块，拍拍手拒绝众人热情的邀请，甩着袖子便回去继续闭关了。

　　他想他需要去一件件安排自己的事了，既然上天并不想阻碍他的行动，那他便放手去做好了，成也好败也好，他至少还有天运这个大腿做靠山，未来不至于混得太惨，只可惜陈牧这傻娃子和自己性命相连，将来少不得要为此吃苦头了。

　　陈牧仍旧在闭关，不管外面多么热闹，闭关的密室仍旧静谧，他集中精神盯着前方幽暗的火，一遍又一遍锤炼着手上初具雏形的刀，那是一柄幽暗的利器，染着微醺的火，翻滚之间慵懒放纵，不见一丝危险，这是他为苏沐炎特地打造的灵器，虽不至顶级，但也是他现阶段能够做出的最好灵器了。

　　在他手边，还倒着一柄剑，这是一柄破剑，剑身残破不堪，到处都是激烈碰撞出的缺口，但这柄剑上却染着浅淡的青，有什么东西盘旋着从残破的剑身上爬过，速度很快，几乎眨眼之间便没了踪影，它与窄身的长刀交相呼应，一点颤动便能牵起利光。

　　他已经在这里闭关好几个月了，从最初的一点点打磨到现在的初具雏形，耗费了他太多心力，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思考着自己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完全摈弃苏沐炎，去想之前因着苏沐炎的影响而没法去思考的事情。

　　他想清楚了很多之前没有弄明白的事，抽丝剥茧还原了很多事实，最后甚至放下一直以来秉持的家族教养，开始用苏沐炎的习惯去思考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他无意识的模仿着苏沐炎的思想，起初的时候总是会出错，因为苏沐炎是擅长伪装的，所以他开始回忆和苏沐炎结成生死契之后的种种感受，他一遍又一遍在心里演练推倒，最后从这模拟的思维里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这！！”惊悚的从模拟的思维里被弹出来，陈牧气息不稳，差点没有将手上的火控制好，他手忙脚乱的将猛涨的火焰控制住，深呼吸顺好了胸口的气之后，眼前便有些发愣：“怎么会有人想要这么做...？”

　　疑问回荡在空荡的密室中，能够回答他的人并不在这里，陈牧盯着火堆看了一会儿，便叹息的收敛心神不再去纠结这件事了。

　　苏沐炎游荡在鬼界，手里一溜水漆黑的定标牌，他花一整天的时间下定决心，不过一上午就将计划完美的制定了出来，他要动用之前在鬼界积攒起来的一切人脉，利用这些有恩的有求的人来扩大自己的拉拢范围，因为他想做的事实在太大了，大到他非得牵动整个世界，才能完成这一切。

　　“哎呀，看来得在这里待个半年了，也不知道陈牧那傻小子出关之后找不见我，会不会乖乖在俞桀那里等我...”摸着下巴大摇大摆走进城镇，苏沐炎习惯性的扬起嘴角笑容，兜帽往脑袋上一戴，就跟一位入水的鱼一样，消失在了拥挤的人潮里。

　　之后便是一段忙碌且庸长的日子，陈牧也不知道感应到了什么，本可以加快的闭关速度被他有意的放慢，他一遍遍不厌其烦的锤炼着手上灵器，每多锤炼一次便要在心里叹息一声，而苏沐炎则完全忙碌在了计划里，他几乎忘了还有陈牧这么个人存在，偶尔想起来，也只是有些叹息的解决一下自己的生理问题，然后继续顶着笑脸在鬼界连轴转。

　　两人就这样分隔两处的忙碌了大半年，眼瞅着就要往一年边边上靠过去，这才收住手上的事，将撇在一边的对方再重新装回自己的心里，此时苏沐炎已经二十一了，陈牧也十六了，二十一岁的苏沐炎没有什么变化，个头没长高脸也没有更成熟，倒是陈牧个子又长了，从密室出来的时候，身上衣服都短了一截。

　　俞桀已经带着无名在村子里浪荡大半年了，有美人在怀，几乎都快忘了村子里还有陈牧这么一号人存在，他在苏沐炎突然离开去鬼界办事的时候，曾经翻着整个村子找过苏沐炎，后来没找到，便也就将调味粉的事放一边，安心跟他的小情人相处，后来苏沐炎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将调味粉的配制方法及原料种子丢给了他，他这才开始大肆实行自己答应苏沐炎的事。

　　俞桀倒是任劳任怨，自个儿将调味粉试验成功之后，立马马不停蹄的将这个东西推广到了整个雪原，他投机取巧的借了预言的名义，让雪牧族人大方的将调味粉配制方法告知给了外人，自己则悄咪咪的跟族人一起，用着加了其他料的调味粉。

　　他知道苏沐炎想要干什么，虽然预言并没有将过程详细预言出，但就预言那只言片语的点拨来说，俞桀也知道苏沐炎所做的这一切，定是在为了那个计划做准备，所以他并没有阻止，因为他阻止不了，苏沐炎是预言里那个贯穿前后的人，生也由他灭也由他，一切造化皆有他手，他身上牵扯着未来的走向，不是他雪牧一个小小的族群能够阻止的。

　　所以他干脆顺水推舟了，反正袖手旁观也是随波，奋起反抗也是逐流，何不乘着这波风浪，跟那人一起看一场波涛汹涌？这绝对会是一件畅快的事，大起大落大开大合，有幸参与其中，见识绚烂追随结果，哪怕就是凋零，也绝对是最畅快的凋零！

　　“哎哟，这...这都能长高啊，你小子闭关还吃东西的吗？”见到陈牧的第一眼，俞桀脑子里有点懵，呆了两秒想起这高大的小伙子是谁，重点下意识的就偏移了。

　　陈牧头发很长的披散在脑后，因着长时间没见光，整个人白得通透，他扶着门框站在门口，眯起眼睛看外面昏暗的街，有些不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光亮，黑暗中待久了，只有阴火和自己相伴，习惯了窄刀上的流转，再看其他便什么都染上了点青黑。

　　“沐炎呢？去哪里？”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声音有些干涩，陈牧转动眼珠子找了一圈，意料之中的没有找到苏沐炎。

　　“他啊，你闭关没多久就有事去了，说是等你出关了，定第一时间赶回..”知道苏沐炎这些日子都在外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浪，俞桀担心陈牧会伤心，便特地出声为苏沐炎开脱。

　　陈牧自是知道俞桀在安慰他，点了点头，便催动生死契感应苏沐炎的位置，自然是什么都感受不到，苏沐炎此时还在鬼界，正翘着二郎腿跟一个牛头大汉碰杯舔酒，陈牧感应不到苏沐炎，心里也不怎么着急，他已经脱离了对苏沐炎事无巨细操心的习惯，自从顺着苏沐炎的思维知道苏沐炎要干什么之后，陈牧就莫名的给了苏沐炎很多的信任。

　　冲俞桀点点头，注意到了俞桀身后漫步而来的少年，陈牧抬手向少年行了个礼，很自然的就把自己的需求告知给了少年：“能否借些热水，牧想梳洗一番”

　　“当然可以，你才刚出关，是得好好梳洗一番”笑眯眯的应下了陈牧的话，无名抬手回了个礼，拉着俞桀便往村子最里的屋子走了过去：“你且先过来坐会儿，我让俞桀去给你准备热水”

　　“多谢”跟着无名回到俞桀的家，陈牧刚一进来，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屋子的变化。

　　俞桀的家已经变得跟第一次见时完全不一样了，最初苏沐炎和陈牧过来的时候，俞桀家里除了一个地火榻子便是简洁到极致的桌椅板凳，就连一件颜色鲜艳的东西都没有，可是现在，俞桀家里的颜色开始丰富起来了，除了原本就存在的那些桌椅板凳之外，还出现了很多很温馨的东西，插着花的花瓶，挂画，温暖的矮炉，以及桌上摆放整齐的茶杯，这些都不是俞桀会去在乎的，唯一会在乎这些东西的，只能是俞桀身边那个少年。

　　“先喝个热茶，吃点点心，吃了这么久的辟谷丸，你应该也腻了”笑眯眯的招呼陈牧在桌边坐下，无名提起放在一边矮炉上的茶壶，给陈牧倒了一杯热茶。

　　“多谢”端起热茶抿了一口，陈牧以为这茶的味道会很难喝，入口却意外的普通，然后他便知道，苏沐炎这是将这里的东西味道给改造成功了。

　　“我叫无名，是俞桀的嗯..他说是娘子，虽然我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但我跟他就是这么个意思”端起自己那杯，捧在手里暖手，无名看着陈牧漂亮的脸庞，道：“我听沐炎提起过你，知道你是个幻师，只是没想到你会是个这么小的孩子”

　　陈牧很少在没有苏沐炎陪伴的情况下和人这样坐下来聊天，安静的低头喝了口热茶之后，也只是勾起嘴角笑了笑：“只是个不成器的小子而已，没有什么大能耐”

　　“呵呵，你和沐炎还真是不一样，沐炎张狂肆意，而你谨慎稳重，不过这样也好，沐炎那样的人，身边就需要一个你这样的人，来稳住他那无处安放的心”有些惊讶于陈牧与苏沐炎的不同，无名微笑着低头啜了口茶，便不再开口跟陈牧搭话。

　　他看出了陈牧平淡之下的不自在，便也就不去给陈牧找不痛快，他不是俞桀那大大咧咧的笨蛋，他比一般的人要细心敏感，哪怕就是初到人类世界不久，他也在很短的时间内摸清楚了人类与人类之间相处的规则，并且把莽撞的布鲁教育得很好。

　　见无名不再出声跟自己搭话，陈牧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还是不太习惯和人打交道，哪怕在幼时因着家族的教养必须跟外人相处，但他骨子里其实是孤独且自得其乐的，他不喜欢陌生人的熙熙攘攘，只享受一个人的孤独，他的世界很小，容不下那么多斑驳的是非，只能容下一个放在心尖上的人，然后把所有除了炼器之外多余的精力都放在那人身上。

　　“好了！刚烧出来的热水，保准让你洗个舒服澡！”屋内一派安静的时候，俞桀聒噪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过来，他烧好了洗澡水，用一个大木桶装着，就这么随意放在屋后的小棚子里面，四处漏风的，一点都不走心。

　　无名没想到俞桀居然这么敷衍，带着陈牧一起过去之后，脸立马就黑成了锅底，他笑眯眯的请陈牧在棚子外等一会儿，然后揪着俞桀的耳朵进了小棚，不过五分钟的时间，俞桀就红着一只耳朵出来，说要帮陈牧把木桶搬回屋子里。

　　“无碍，这样就可以了”陈牧对这些并不怎么看重，见俞桀又要麻烦的将木桶搬进屋，立马表示自己完全扛得住这种温度。

　　无名虽然还想要劝陈牧一下，但见陈牧坚持，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没忍住的嘱咐了陈牧一声叫他注意洗澡的时间，然后跟着俞桀离开，之后陈牧便脱掉身上有些破烂的衣服，跳进木桶飞速洗了一个澡。

　　洗净身上污垢，擦着都已经及腰了的头发出来，陈牧没有新的衣服，身上只能继续套上短了一截的旧衣，他浑身冒着热气回到了俞桀的家，脸蛋透红的就这样在地龙上坐了下来，然后陈牧便收到了无名的礼物，那是一套有着雪原特色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俞桀的身量，无名知道陈牧可能没有合身的衣服，趁着陈牧洗澡的时候裁了俞桀一套新衣，紧赶慢赶的绞边，这才在陈牧出来之时把衣服绞好。

　　“这里也没有新衣服，只能先穿着俞桀的衣服凑合凑合了”咬断线头，将手上衣服递给陈牧，无名将手上针线收拢好，转身交给了一边的俞桀。

　　陈牧没想到无名会给自己改衣服，呆愣之下脸上就浮现出了一丝少年的羞涩，他伸手接过无名递来的衣服，不好意思的道了声谢之后，便当着无名的面便将新衣服套了上去：“很合身，谢谢”

　　“合身就好”无名笑眯眯的看着陈牧将带有雪原特色的衣服套上，笑意盈盈之下就有种长辈看小辈的温和。

　　他是喜欢苏沐炎的，虽然苏沐炎身上的气味有些奇怪，但也不能阻止他对苏沐炎的亲近，因为苏沐炎是会给他安息的，以他最期待的那种姿态，和最爱的人一起安息。

　　“哼！本大爷的衣服，能不合身吗？”俞桀吃味的靠在一边，有点羡慕陈牧的好运。

　　自从无名完全从精灵世界过来之后，除了偶尔做饭给他吃之外，便再也没有亲手为他做过别的事，无名会帮村子里孩子梳头，给村里女人扎头花，甚至就是给单身汉子补衣服，但他从来不会为俞桀梳头补衣服，哪怕就是跟俞桀亲近，他也会克制在一触即离的状态，好似多跟俞桀亲密一秒，都能让俞桀碎在原地。

　　俞桀有的时候也在想，是不是无名不够爱自己，所以才会让他不对自己做这种能够让他幸福感爆棚的事，后面他发现，无名不是不爱他，而是他根本不懂得人类世界的爱。

　　精灵的族群里，爱都是克制且持有距离的，除了偶尔的亲密，越能克制自己的精灵越能证明自己对另一半的爱，所以精灵的爱情永远带着点优雅的疏离，但人类不一样，人类无法在爱人面前保持克制，他们需要温暖，需要靠在一起感受彼此，需要用时刻的亲密来表达自己的爱，所以俞桀决定要用自己的不要脸来打破无名的优雅及克制。

　　“无名，你给我做件衣服呗，我知道你跟那些小媳妇们学了做衣服，你给我做一件，我就穿着你做的衣服盛装嫁给你”笑眯眯的凑到无名面前，眨巴着眼睛对人放电，俞桀笑得不要脸，但眼神很认真。

　　无名被俞桀这话说得有些臊，呆愣之下就有些慌，他才来人类世界没多久，虽然知道了人类之间该怎么相处，但到底有些事情还不是很清楚，他每天跟着村子里的人不动声色的学，想着早点明白了好让俞桀放心，却不想这才刚明白嫁娶对人类是个什么意义，俞桀这二傻子就来讨了，这、这要他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