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师》饮清君

47、四十七章

　　鬼界和灵界其实在很多地方有相似之处，虽然支撑两个世界的力量相互冲突侵蚀，但两个世界的环境其实差不太多，如果不是知道这个世界还有鬼族这种族群存在的人，初次踏入鬼界之时，肯定分辨不出鬼界和灵界的差异，因为鬼界太安宁太正常了，一样繁华的城镇，一样风流倜傥的人，甚至就连吃的东西用的钱，也都和灵界一模一样，所以如果一定要说鬼界和灵界为什么有那么深的仇，最终的症结可能就在魑魅魍魉上了。

　　魑魅魍魉，一种不知道从哪里来又将演变成怎样的生物，自它从灵鬼两界大陆上出现起，原本互不相干的两个世界便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打通了一般，开始时不时的相互纠缠了起来，鬼界的人好奇灵界的生活，哪怕灵力会灼伤灵魂，却也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灵界一探究竟，而灵界之人无与伦比的智慧以及层出不穷的诡异功法，所以在与鬼族有相交之后，便视鬼族为洪水猛兽，哪怕鬼族并没有做下什么真正危害灵界的事，但强大过甚，总还是会招人忌惮。

　　苏沐炎坐着兽车慢悠悠走在森林里面，这是城镇外一片极大的森林，铺天盖地，连空气都充满了浓郁的鬼气，各种各样他们没有见过的植物盛开在小道两边，时不时有长相或奇怪或可爱的动物从一边窜出来，歪着脑袋用好奇的眼光看他们。

　　这是一片和平的森林，简直和平得都有些不正常，苏沐炎不知道到底有些什么东西在震慑这个森林，但他并没有过多的时间在这里停留，他开始适应起这里的生活了，空气、温度以及鬼气的味道，全部都让苏沐炎开始有了一种来自灵魂的舒畅，所以他明白自己不能继续在这边久待，如果再继续待下去，他体内那点能够区分鬼族和灵族唯一的灵力就要消耗殆尽了。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鬼界居然是这样一个模样”陈牧晃悠着腿坐在兽车后，看着缓慢往后倒退的森林，闻着空气里湿润的鬼气，有些感叹自己对鬼界的重新认识。

　　“是吧，如果你不亲自来看，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会是这个样子”苏沐炎枕着手臂躺在车厢里，闭目养神的同时，在脑海里飞速过滤着城主的那套功法。

　　他已经将那套功法全数学会了，但因为体质的特殊，那套功法有些地方对他不太友好，所以他趁着赶路的这段时间在脑海里先做了一个整理归纳，将不适合的地方剔除出去，然后把剩下的部分和堕落后的炎魔令融合在一起，企图创造出一套完全适合自己的功法。

　　陈牧仍旧坐在车尾晃动脚丫子，听了苏沐炎的话，低头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嗯，确实，眼见为实，古人诚不欺我”

　　“什么叫做古人不欺你？明明是我不欺你才对！”翻个身继续闭着眼睛在脑海里演练着功法的可行性，苏沐炎都还没想出个门门道道，手臂就被人抓住了，之后他便被陈牧生生从车厢里拖了出去。

　　“干嘛呢这是？”无奈睁开眼睛将功法暂时放在一边，苏沐炎睁眼看着陈牧侧脸，不知道这瓜娃子又是触动哪根敏感神经了。

　　“沐炎，我以前所知道的那些东西，是不是有很多地方都错了？”看着苏沐炎眼睛，陈牧眼神有些迷茫。

　　他从小一直将家族教习的东西当成是圣典，之前苏沐炎也不是没在他面前说过鬼界的事，但他并不相信苏沐炎嘴里的鬼界，所以这段时间骤然进入到了鬼界，看到鬼界的一切跟自己认知里的印象有很大出入，陈牧一时间有些没法接受。他觉得自己以前坚定的一些信念有些动摇了。

　　“不知道，真实也好，虚假也好，最终的结果都需要你自己去看，只有自己亲身体验了，才能判定那件事情在你心里的真假”摸了摸陈牧有些失落的小脸，苏沐炎也不再回车厢，干脆靠在陈牧身上继续继续闭目整理功法。

　　陈牧听了苏沐炎的安慰之后，失落的心情稍稍有些好转，他继续沉默的坐在车厢边，看着不断往后倒退的小路，突然之间就有了一个想法，他想要跟苏沐炎一起去看看灵界和鬼界，他要用自己的眼睛重新来定义事物在自己心里的结论，无论最后的真相是怎样，至少在他这里都是真实的。

　　吱呀吱呀的一路前行，兽车以悠然的速度走出了森林，离开树荫的第一时间，立马像是吃了大力丸一样开始一路狂奔，高亢而欢愉的吼叫响彻半边天，就连头顶飞过的鸟兽都被惊得四散逃走，苏沐炎和陈牧更是差点被这突然加快的速度甩出去，好不容易抓着车厢壁连滚带爬的滚进车厢，却发现超速之下根本都没法坐稳。

　　之后两人便在车厢里躺了一整天，第二天，等兽车停下了奔袭的脚步，二人这才腰背酸痛的从车厢里爬了出来，之后两人便看见了那道裂缝，深不见底，散发着阴冷气息甚至是恐怖威压的黑暗旋涡，苏沐炎站在旋涡正前方，感觉到了漩涡里飘散的死亡味道，而陈牧则在漩涡里感觉到了灵力，微弱的但灼人灵魂的灵力。

　　“没有错了，这里有灵力的味道，是连通两界的出口”握住苏沐炎的手，伸手揽住了苏沐炎的腰，陈牧凑近前吻了一下苏沐炎耳尖，在苏沐炎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拉着苏沐炎纵身跳入了旋涡之中。

　　不过是在鬼界待了不过五六天的时间，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灵界的气息了，熟悉的灵力，灼热的气息，甚至就连斑驳到有时都能让他感到难受的空气，都是他所熟悉而亲切的，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哪怕这么贸然回去灵力会灼伤他的灵魂，他也没有片刻迟疑。

　　苏沐炎知道陈牧这种偶尔做事不通知的抽风尿性，在身体被黑暗吞噬的第一时间，便八爪鱼一样缠在了陈牧身上，他将脸埋在陈牧怀里，感受着那股像是要将他灵魂从身体里挤压出去的压力，肚子里翻江倒海，头晕得下一秒就能吐出来。

　　不过后面他也确实是吐出来了，在他们噗通一声掉落下来的时候，都还没站上地面，苏沐炎就被铺天盖地涌来的灵力呛了满嘴，之后他便抓着陈牧衣服哇啦哇啦吐了陈牧满身，吐得陈牧的表情从崩溃到担忧，这才脸色苍白的抬起头。

　　之后他便发现他俩被人围观了，一群穿着奇怪的人围在他俩周围对他们指指点点，每个人都有两副面孔，一副长在脸上，一副画在面具上斜戴于头顶，有趣的是那两幅都还是一副表情，虽然面具上的那副因为每人画技的不一样稍有些区别，但苏沐炎看得很清楚，那些或抽象或写实的表情表现出来的都是一个情绪——惊讶，没错，就是惊讶，就像是在六月天看到有人穿棉袄一样的惊讶，在苏沐炎吐完抬起头之后，惊讶里似乎还带起了一丝喜悦？？？

　　“这些人怎么了？难道他们看见咱两从鬼界出来了？？”见这些人围观，苏沐炎有些担忧自己刚从鬼界回来这件事是不是遭到了暴露，他悄咪咪凑到陈牧耳边低声问，结果话都还只问了一半，就见一老妪从人群后走了过来：“这是有了对吗？有了就不要穿梭传送阵，哪怕就是修者的孩子比普通小孩要强壮，也不能随便乱来！”

　　“诶？？”苏沐炎目瞪口呆的看着老人，一双眼睛都要从眼眶里瞪出去了，他焦急的想要推开陈牧大喊我没有我冤枉，结果话都还没说出来，就被陈牧一把拉进了怀里，蹭了一身的污秽物。

　　“是，婆婆说的是，小子下次一定记得”笑呵呵冲老妪道了谢，陈牧礼貌的拒绝了老妪邀请他们去自己家的提议，带着苏沐炎找了间客栈住了进去，之后两人便泡在浴桶里洗了个澡，丢掉了没法穿的衣服，再要小二出去买了一身正常的衣服回来。

　　“这儿的人这么奇怪，这到底是哪啊？”又是光着膀子躺在床上翘脚，苏沐炎眼神灼灼的看着陈牧一点点穿好衣服，一边欣赏陈牧有些削瘦却有料的身体，一边所到之处的情况。

　　“这里是楼崖，奴族居住的地点”陈牧一丝不苟的将衣服穿好，转身见苏沐炎又在那里挑战他的忍耐性，无奈摇头叹息一声，还是认命的跑去床边帮苏沐炎穿衣服。

　　“奴族？这是什么族群？？”苏沐炎被陈牧从床上拉起，废人一样的任由陈牧抬手穿衣，他已经习惯了陈牧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所以在陈牧帮他穿好衣服例行凑过来要吻他的时候，也是顺其自然的让他亲了下。

　　“奴族是大陆的禁忌，他们是灵族和鬼族结合诞下的异类，因为没法接受纯粹的灵力又承受不了阴冷的鬼气，所以只能居住在人鬼两界的缝隙之中，他们世代以收集地理情报为业，虽然不被灵鬼两界所接纳，但也没有哪一方敢随便惹他们，毕竟两界的地理情报都在他们手上，无论是灵界还是鬼界，总有会要求到他们头上的时候”整理好苏沐炎的头发，给人穿好鞋，陈牧将苏沐炎从床上拉起，带人下楼去吃饭。

　　楼崖是一块特殊的区域，夹缝之中，不着四方，无论是从鬼界过来还是从灵界突破，都要经过缝隙传送，所以对于生活在楼崖的奴族人来说，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两个人，已经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了，只要掉下来的人不在楼崖惹事，他们都愿意对远道之人热情以待，毕竟来客便是生意，只要外人过来，必定带着满满的物品及金钱。

　　楼下灯火通明漆黑的天地里，到处都是悬挂的灯笼，暖黄的光从灯笼□□出，点亮小小一方，最后让整个楼崖都像是被包围在了星海之中，举目望去，一派银河似的光点，苏沐炎这时才发现，楼崖这个地方的面积很大，虽然整个笼罩在黑暗之中，但灯笼的光点延伸到了视线的最顶端，他都怀疑这里居住了数不尽的人，所以他去问下陈牧，最后才知道，原来他视线所能看到的光带，是连接了整个世界的楼崖景象。

　　“也就说，分布在全世界的楼崖都是互通的是吗？”苏沐炎有些惊叹，惊叹过后，飞速转动的脑瓜子就想到了是否能利用楼崖的这种互通性来快速转移位置。

　　只可惜陈牧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他告诉苏沐炎，虽然整块大陆的楼崖都是想通的，但除了奴族人能够在幽暗带中来去自如的穿梭之外，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因为这里有一种腐蚀性极强的死气，奴族人已经对其免疫，但其他人如若长久吸入了，便会被腐蚀得连尸骨都不剩。

　　于是，苏沐炎便只能收起他投机取巧的小心思，开心陪着陈牧逛楼崖了，他看到了很多摆在灯笼下的小摊，摊子上有吃的有喝的，最主要的，摊子居然有很多非常好看的布料，那些布料的花纹都很艳丽，跟奴族人平时所穿得纯色完全是两个世界，苏沐炎惊叹的看着那些充满了异域风情的花纹，对着卖布料的摊主问道：“大婶，你们这里有这么多好看的布料，你们怎么不用来裁衣服穿啊？”

　　看摊子的大婶长着一张胖胖的脸，笑起来的时候，带在头上的面具也眯缝着眼一脸慈祥，她笑呵呵的看着苏沐炎，脸上表情十分幸福，但说出来的话却让苏沐炎没法接下去，她说：“我们也想穿啊，可是咱们没有资格，只有死的时候，才能穿上花纹最好看的衣服，风风光光的葬到深渊之中”

　　“诶...为什么没有资格穿啊？”苏沐炎惊讶的看着大婶脸上幸福的笑容，手里握着的布料突然就像浸了水一样，突然变得很沉重。

　　他以为陈牧跟他说的不被两界接受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毕竟他们手里掌控着两界情报，两界都不会随意去惹他们，再怎么样，好歹也是有最起码的地位，但他却没想到，夹缝之中的不被两界接受居然这么残酷，不能居住在明亮的外面，不能穿好看的衣服，甚至是自己织出来的布，也只能死的时候穿，这哪是不被两界接受，这根本就是被两界所憎恶。

　　“哎呀，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没有资格穿就没有资格穿咯，只要还能有资格织出这么漂亮的东西，也就足够了”看到苏沐炎的心情有些低落，大婶立马笑呵呵的出言开导。

　　他们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这样的命运，这么多年活过来，也习惯了规则对他们的约束，对于他们这种族群来说，只要身边的人齐齐全全一个不少，只要他们最后生活的地方不被剥夺，只要他们还能过好自己的生活，什么资格不资格的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那大婶你给我推荐几块布料吧！我想用来婚服！”见大婶很满足于现在的生活，苏沐炎也不过多沉浸在抑郁之中，他笑眯眯的凑到大婶面前撩骚，一脸坏笑的转头冲陈牧抛媚眼。

　　陈牧本来只是安静的跟在苏沐炎身边当他的移动钱包，听到苏沐炎的话，立马就有些热血沸腾，只可惜他的血虽然翻滚，但他内心对苏沐炎的德性一清二楚，他知道苏沐炎只不过是在开玩笑，但他还是有些期待，他期待的看着大婶一脸惊讶的瞅他俩，然后笑出了一双宛如月牙的眼睛。

　　“哎哟，用这个做婚服啊？你们外面的人成婚不都是穿大红金线的衣服吗？”大婶没想到苏沐炎居然想要将她织的布料用来做婚服，惊讶之下便有些开心，她开心的在摊子上挑了很久，左选右选都不满意，最后她想起了自己家里还有一匹布料，叫苏沐炎等待片刻之后，便抱着一卷红艳艳的布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这是我特意织的布，仿了外面的样式，但花纹绝对是外面找不到的，也是红布金线，绝对有资格让你裁来做婚服了！”将布料放在小摊上，展开布料给苏沐炎看，大婶看着布料上漂亮的花纹，胖胖的脸颊都因为高兴而泛起了粉红。

　　“就这个了！”陈牧在大婶将布料展开的第一时间就瞅上了这块布，他在苏沐炎还在端详的时候，便出声定下了布料，都没等大婶说出价格，便从空间戒里摸出了一袋钱放在了小摊上。

　　苏沐炎惊诧的转头看着陈牧，刚准备开口撩骚一句土豪好棒，就见陈牧动作迅速的把布匹囫囵收进了空间戒，那急哄哄的样子，就像苏沐炎会跟他抢这块布料一样，最主要的，在他收好了布匹之后，还非常不好意思的把视线转移到了别处！！露出了一脸小女儿出嫁前的娇羞！！

　　“好好！那祝福二位白头偕老，一生幸福！”大婶见二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掂出了钱袋中的份量之后，便一脸慈祥的向二人道喜，她像是一个牵线成功的媒人一般满心欢喜的将这件好事向周边摊贩传递，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苏沐炎和陈牧将穿着大婶亲手织就的布成亲这件事便传遍了整条街。

　　然后苏沐炎便莫名的有些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