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开你的小秘密》檀尘

1、一

　　楚熙喝下云泽递过来的一杯甜酒，酒劲不强，甜甜腻腻的，倒像是小女儿喝的东西。他却觉得自己已经醉了，云泽难得地对他温柔，白衣的公子笑盈盈地看着他，堪可入画。
　　“云泽，我喜欢你。”楚熙咽下喉间的血意，说道。
　　“你说过了。”眼前的公子浅浅淡淡的，嘴角始终挂着一缕笑意。
　　“总想再说一遍，怕今后没有机会了。”楚熙不后悔喜欢云泽，就算不是云泽动手也会是别人，而他很庆幸是他。
　　视线变得模模糊糊，他感觉到对面的公子离开，同时一个青色的身影向他扑来，他的嘴里不停地念着：“楚熙，楚熙……”
　　可他睁不开眼睛，无法抹去她眼里的泪水，告诉她：“傻姑娘，别再等了，我不值得。”
　　唇被细细地吻住，他听见那声低语：“我来陪你，不然会孤单的。”
　　楚熙感觉到自己被那人死死地拉着，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泪水的液体落进他的嘴里，带着苦涩的咸味，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楚熙以为自己死了，因为这黑暗实在太过真实，直到他听见一声温柔的呼唤，感受到一只柔软的手在抚摸他的额头，那只手的主人叫他：“熙儿。”语气是一如既往的熟稔慈爱。
　　他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美貌的妇人，叫了一声：“母亲。”
　　水华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皱着秀眉问道：“你不是惹了什么祸事，怎么喊得这么温柔。”
　　“因为我想母亲了。”楚熙说道，前世他与家里断绝关系后就再也没见过母亲，记忆里的母亲就一直是这副模样，略施粉黛就已胜过许多美人。
　　“难得这么乖巧。”自楚熙懂事以来，便和她不如从前亲近，水华倒是相当怀念那个跟在她身后跑的小团子。
　　“母亲，孩儿想离家一段时间，这次回来后便好生在家里待着，不随便往外跑了。”楚熙说道，神色是非同一般的严肃认真。
　　水华噗嗤笑了出来，说道：“哪有孩子天天陪着父母的，你往外面跑你的，只要记得回家就好。”
　　楚熙已不是个孩子，此时他却想做些孩子的举动。前世他便是在此时遇见元韵，随后又随他来到战场，那么一去便没有归来。
　　他的前生奉献给了所谓的家国大业，此生他想好好陪伴父母，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侠士便好。
　　秋水山庄本就是位于繁华的地界，与京城不过几个城镇的距离，前世他竟然一次也没回来过，。当时还是少年，竟然把断绝来往说得如此干脆。
　　楚熙坐在一个客栈的桌前等着，他知道他将要遇见元韵，那个将他的人生拐到另一条道路上的傻小子。
　　“疼。”一声撞击，一个灰色的身影摔在他的跟前，男子一身粗布麻衣，嘴角都溢出鲜血来却只喊了这么一声。外面几个大汉朝他走来，显然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他一如当时向男子伸出了手，说道：“你可是遇见什么麻烦事了？”
　　元韵抬起头看向问他的人，觉得这个少年瞧着太过柔弱，论个头也不是外面那帮人的对手，便紧闭牙关怎么也不肯吐露半分，倔强地直起身子向外面跑去。
　　“你们放开那个姑娘。”他喊着，好像全然忘记刚才打飞出去的事件。
　　娇弱的姑娘被一群壮汉抓住，看向元韵的眼神悲哀中带着怜悯：“我不要紧的，你还是照顾好你自己。”
　　要是平常人也该知难而退了，而元韵不一样，用楚熙的话说这是一个傻好人。伤口还没处理就又迎上去，楚熙只好出手在一堆壮汉之间将元韵救了下来，强硬地把人带走，留下孤零零的姑娘在原地，不知所措。
　　“大侠你好厉害，此等武力不去报效国家实属可惜。我这次是回乡探亲，马上就要回军营里，若是大侠感兴趣不如与我同去。”
　　同样的对话，同样的傻气，惹得楚熙轻笑，对如此单纯直白的人，他还是无法拒绝。
　　“我还有父母要照顾，这次就不去了。”
　　“这次？”元韵眉头一皱，“大侠以前去过吗？”
　　“或许是前世去过。”楚熙回道，笑容带着几分狡黠。
　　元韵知道对方无意，便也不多言，拿出身上全部的银钱交给楚熙：“我也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就将我的全部身家交给你。”
　　楚熙将东西推拒了回去，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元韵，看得他不自在地挠挠头。
　　“若是真想报答我，就努力平安回来，别轻易为别人丢掉自己的小命。”
　　前世，元韵便是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兵死在了他本可以活下来的战场上。这个人的眼中总是装着别人，连死前最后的愿望也是让楚熙护着他的同伴。
　　楚熙珍惜这个朋友，所以愿意在他有危险的时候前去支援，以至于见识到了遍布鲜血和杀戮的战场，看见自己同国的人在眼前倒下，就此沾染上和元韵一样的傻气，想要用自己所学给母国换一个安宁。
　　楚熙溜得很快，元韵只能勉强捕捉到一个白色的残影。他只觉得这个小兄弟人品不错，救了他还惦记他的安危，要不是归期临近，他必要好生报答他。
　　街上人流如潮，楚熙与元韵背对着背走向了不同的方向，他的脚步稳重缓慢，似有千愁万绪。
　　刚才他将一个人送上了和原本相同的道路，他看似通晓一切，能够阻止悲剧的发生，其实他不过是个过路人，只能看着朋友在自己的命运中越走越远，强压下自己伸出的手，给予他最低限度的尊重。
　　街尾就是陈记的点心铺，楚熙看着天色还早，行人还未散尽，便点了一碟点心，一杯清茶在街边坐下。
　　此时正是深秋，风里开始夹杂着丝丝凉意，一人裹着厚衣穿过人群走来，停在他的旁边。
　　“和我拼个桌，可好？”来人气质风雅，身着不菲，重要的是那种温润平和的气息实在很难让人拒绝。
　　“好。”楚熙拿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他拿起一块糕点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那便谢过这位侠士了。”
　　楚熙一副江湖人的打扮，随身带着自己的佩剑凌华，再加上气质不凡，云泽一眼便心生亲近。
　　“侠士可是本地人？”云泽问道。
　　“我自幼在此地长大，在下楚熙，是秋水山庄的小公子。”
　　楚熙仍记得第一次见到云泽的场景，那时战事刚刚平息，他被加封了将军的职位，在外人看来就是个穷小子因为一点战功爬上了高位，虽然表面尊敬暗地里却十分不屑。
　　楚熙本就出身大家族，对他们这些弯弯绕绕看得清楚，就算行为举止上应和，心里多少还有些愤懑。奈何并无亲朋友人倾诉了解，久而久之便愈发别扭。
　　可是云泽却很容易看出了他的心结，第一次相遇便送来一张字条表示对他的欣赏。真欣赏和假奉承他还是分得出来的，楚熙当下就决定相交，其中还混着些难言的心思。
　　初见，男子站在柳桥之上，一袭青衣如烟，迷乱了楚熙的眼，淌进了楚熙的心。楚熙先是喜爱云泽的样貌，再后来是，真正喜欢上云泽的人，他心里的小鹿独独爱上了云泽这汪清泉。
　　隔世再见，往日的熟稔已经变成陌生，他依旧熟悉这人的口味喜好，却是对面不识。
　　“我叫云泽。”云泽淡笑，他向来不拒绝别人的好意，对善意也格外敏感，他能感觉到楚熙的真诚，“不知楚小公子可见过此人？我们多年未见，他应该长到十五六岁的年纪了。”
　　云泽从袖中抽出一张画卷，画卷的纸张陈旧，上面的人是个半大少年，顶着一个生动而灿烂的笑，从画就能看出来作画的人很用心。
　　“不认识。”楚熙回道，他小时候确实长这副模样，不过已是物是人非，他不想再与云泽有什么瓜葛。
　　他并不怪他害他性命，权当将那份喜爱看做他的一条命，他前世便还完了。
　　“是吗。”云泽看起来很失落，他把画收进去，木纳地看着前方也不点东西吃。
　　“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吗？”楚熙不解，他和云泽最熟悉的那段时间也没听说云泽在寻找什么少年，若是知道怕是会眼巴巴地凑上去套近乎，虽然他连何时遇见他都不记得了。
　　“也不是很重要，只是这人儿时在我这里取走了些东西我想拿回来。”云泽答得玄乎，楚熙听得一头雾水，他自小便是不随便亏欠别人的类型，何时拿了云泽的东西值得他时隔多年还念念不忘。
　　转念一想，自己小时候就是个缺根弦的，怕不是招惹了云泽被记恨了。要是这样那还是拼命瞒住事实为好，他这辈子可不想再被云泽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