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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却红尘 ...

  •   珠帘攒起,她坐于镜前,发丝盘成了好看的样式,着一身素衣。

      她手中握着眉笔,指间轻触眉心,她就那样,颤抖着,慢慢地勾出一个轮廓。细而长,那是什么眉呢?她的心就那么突兀的一跳。她忽然想起,她曾倚于一个男子的怀中,她问他:“恩,你说我哪里最好看呢?”她记得他只是一笑,刮了她的鼻说:“散儿哪里都好看呢!”她微微一笑,却有任性的嘟起小嘴,胡闹着说:“不行不行,不能就这样说的。”他又是一笑,终是捧了她的脸,道:“恩,散儿的眉最好看了,细而长,说是柳叶眉吧,又不算,若说是心月眉,也不象。恩,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眉呢?”

      她记得,哪天的月色很好,她光看着他的笑便醉了,而那样的月色印在他的身上,有凭添上了一丝醉意。一醉便醉了八年,所谓醉生梦死,便该是那样的感觉吧?

      描眉的手忽然一抖,她看着镜子竟是笑了,眼角微微上扬,铜镜将一切的清楚,她也就在那么一瞬,忽然发现眼角的末端竟有些细小的纹络在滋长着。她的笑就瞬间僵硬,她终于是知道,原来竟是这么多一段时间了。

      几年了?她数也数不清。几年来,在繁华间奔波,流连于艳丽间,再深的记忆怕都是会淡去的吧?她说过的,她只为他一人而舞,她说过的,她只为他一人而描眉。然而承诺说到底都是不可靠的。她,身为一个女子,若想得权得势,如何能不舞,如何呢不描眉?也许记忆就是在起舞时的脚步下淡去的罢,也许记忆就是在她描眉的指间下化去的罢,可无论如何,她到底是忘了他的模样,仅剩下的一点轮廓也被生活侵蚀地残缺不全。

      ——笙萧散尽悲歌起。

      谁的笙散了?谁的萧尽了?笙散了,萧尽了,可她却仍要唱着悲歌,舞着哀曲。

      “你真得要去么?”冰冷的声音蓦地响起,那刚才的那些情愫打碎。她起身,看想帘外的绯衣女子,淡淡地点了点头。

      没有声音,厅内只是一片沉寂,她就那样地看着绯衣女子,那绯衣女子也就那样地看着她。

      她突兀地笑出声来,却是自嘲:“呵,阿漓,没想到我也有这么一天呢!”她顿了顿又道,“阿漓,那个时候,你应该是恨我的吧?”

      那个叫阿漓的女子只是一笑,噙着凄切,“都过去了,又何必提呢?”

      “其实人都是不应该有感情的。说什么天涯海角海誓山盟,到底都是骗人的罢。人,在最紧急的时候,首先想到的都是自己呵。”

      “可他不是啊!”她喝断阿漓的话,“他从来都没有骗过你……”

      “那是因为时间。”绯衣女子淡淡的开口,眸中隐隐泛了悲戚,“这么多年了,所见到的不都是如此么?你看暗箫,呵……如果他还活着,终有一天,他也会如此吧。”

      “对、、对不起,阿漓。”她有些怯怯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想让你伤心的。”

      阿漓只是一笑,她看了看眼前的素衣女子,又是一笑,有些欣慰,却亦有些哀婉:“知道吗,刚才我仿佛看见了以前的你呢……以前,你也是这样,怯怯的……真的让人很心疼。”

      “散儿……”阿漓的眼光似乎有些迷离,然而也只一瞬。她定了定神,轻启朱唇,“你,真的恨的下心么?”

      素衣女子只是一怔,唇忽地上扬,她说:“阿漓,当年你不是也狠下了心么?”

      素衣女子缓身站起,向门外走去,在跨出门的那一瞬,她回头,看着绯衣女子,残忍地笑了,“况且,现在你已不再是萧漓,我也不在是秦陌散了。”

      “现在,你只是久歌,我只是寒依。”

      绯衣女子的心徒然一抖,她望着那身素衣,唇边轻轻地滑出一个叹气的声音,她说:“是呵,我只是久歌,你只是寒依,我们都是没有感情的人呵。”

      ——可是,散儿,纵使你如今只是寒依,可是……可是你当真狠的下心么?

      那个人,你到底是爱了八年啊!

      轻风微拂,竟隐隐有了些寒意,素衣女子立在轿前,双眸望着前方,有些茫茫的味道。

      身侧的少女不知从何处拿了一件雪色的绒衣,踮起脚,够上女子的肩头,绒衣滑落,可这一落,恰是落到了女子的手中。

      侍女见状,立刻跪了下来,怯声道:“阁主,属下知错。”

      她忽然觉的好笑,这么多年了,寒依这个名字足以令人谈声色变的罢?她伸手扶起了侍女,冷而缓地到:“起身吧。”

      侍女应了声“是”,起了身,再度将绒衣披好,然后怯怯道:“阁主,外面风大,上轿吧。”

      寒依却不答,缩了缩身子,她说,不、我自己走。

      那么坚决,坚决的让人不得不应允。她转身便走,亦是决绝的背影。然后她就忽然地笑了。

      ——那么坚决,到底是为了些什么呢?是怕自己再回身?是为了告诉自己一定要动手?可是、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到那时,就算剑在手中,可自己真得能握紧么?

      黑色的门轻轻的掩着,她伸着手,却没有推开它。就那么呆呆地伸着,任风从宽大的袖子吹进身体,她就瑟缩了一下,却只是一下,洁白的牙按在唇上,什么也没做,只是伸着手。

      她是想让自己麻木吧?麻木到没有知觉,麻木到可以成为工具,一伸一缩,血便染上了剑。

      她以为,几年来官场上的明争暗斗,已让她不再畏惧鲜血,让她成了自己的工具。然而,此刻的她,为什么会突然地害怕见到血,即便是一滴也会害怕呢?

      原来、原来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自以为是。

      多么荒诞呵。她想,也许只是理由吧。这样她便可以告诉自己她是不爱他的,她只是还在畏惧鲜血,她只是还拿不稳剑,只是这样而已。

      是的,是理由,可她却偏要骗自己,可她却非要相信。

      久了,她便也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自己可笑的谎言。

      于是,伸了很久的手终于触上了门。

      于是,立了很久的脚终于抬起。

      于是,她看见了他,红烛残影,他负剑而立。

      于是,她听见他的声音,你来啦。

      于是,她拂去额上的发,轻声答他,我来了。

      那,仿佛是一对分开良久的夫妻的对话。

      一个白衣素手,一个负剑青衫。

      红烛残影,竟是满满的苦楚和道不尽的相思。

      她刚刚才接受的谎言一下子破碎,她刚刚说服自己的理由一点点摔落。她看着桌上的相思豆,她终于是明白,原来自己盼了他,思了他很多年,原来她永远都不能在他的面前成为工具。

      即使流过血的心已结痂,即使寒风中的魂已被吹散,可她永远会在看见他的时候,痂裂魂聚。

      那么地痛苦,却又是那般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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