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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麦田里的狐狸 ...

  •   天空如水洗过的蓝,狐狸躺在麦田里懒洋洋地想,这像极了某人清澈的眼睛。

      狐狸伸了个懒腰,他最近越来越喜欢躺在麦田里一动不动地发呆了。尽管待在麦田里就意味着打不了猎,打不了猎就意味着吃不到鸡,“鸡”,狐狸想,他有点流口水了。

      “好像也不是很饿,”狐狸咂咂嘴,他想起今天是星期三,明天就是猎人们的仪式了,那个时候打猎也会更轻松,于是狐狸决定继续待在这里晒太阳。“这样也挺好的,”他想,“起码见不着猎人了。”

      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去,狐狸开始觉得有点悲伤了,因为又到了他以前和小王子约定见面的时刻,狐狸想,以前每天到了这个时候他就会坐立不安地期待着小王子的到来,最初是一个如同猎人们一样的仪式,后来慢慢成为习惯,每天听着小王子的脚步声走出洞穴,在草地上自由自在的奔跑,笑声如银铃般响起。孤单了那么久,他终于等来了陪伴。

      以前到了这个时候狐狸的心里满满的全是幸福,现在却变成了复杂。

      复杂的复,复杂的杂。

      五味杂陈,或许是一种悲伤的幸福,因为所爱之人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不枉狐狸以前一次次地对着夜空许下让小王子不再悲伤的愿望。

      不过,为什么还是会难过呢。

      “那个一天看四十四次日落的孩子,不知道他现在还会不会孤独,会不会一个人突然开始不知所措,”狐狸默默地想,“应该不会了吧,他有他爱的玫瑰啊,他们现在一定很幸福。”狐狸叹了口气,喃喃道:“你驯服了我,可你还是走了。”

      “不过,我还有小麦的颜色啊。”狐狸笑了,他又想起了初见那天,他在苹果树下凝望,小小的花朵悄悄绽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好闻的香味,就是那一天,他第一次遇到那个趴在草地上哭泣的孩子,那个孩子有着一头如麦浪一般的金色卷发,“那样灿烂的颜色,”他想,“不该如此悲伤。”于是他尝试开口安慰,于是他们成为了朋友。

      他从小王子的口中知道了他的故事,他拥有一座房子大小的星球,那座星球上有两座活火山和一座死火山,还有一朵骄傲的玫瑰。彼时的他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坐在玫瑰旁边看夕阳落下,那个时候他就会想,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后来他随着候鸟四处流浪,把他爱的玫瑰独自留在了那个地方。

      “我真的很后悔,”小王子叹气,“我不应该计较那么多的,她只是想要多一点在乎而已,可惜那时候我还太小了,还不懂得爱是什么。我居然把她独自一人留在了那里,而她甚至只有四根刺来保护自己!……”

      小王子说,我会离开的。

      后来的后来,狐狸终于知道,那一天他们的初见,小王子默默流泪,那么悲伤那么脆弱,就是因为他的玫瑰。

      他的,玫瑰。小王子的玫瑰,玫瑰的小王子,他们彼此相爱,那么幸福,多好。

      狐狸默默地想,他和他的故事,原来早有预兆,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他早该知道的,小王子总是和他说起那朵位于遥远星球上的玫瑰,她很骄傲,她很臭美,又有点害羞,然而有时却会突然沉默,那时的她让人心疼。

      狐狸听着,在心里描绘出那朵漂亮而又骄傲的玫瑰。那朵玫瑰离小王子那么远又那么近,她远在小王子触碰不到的孤单星球上,又近在他的心里。

      于小王子而言,她始终陪伴着他,和他一起流浪,他把她珍藏在心底最最柔软的地方,时时刻刻都在缅怀。而自己——狐狸看了看小王子说起玫瑰时眉眼间流露出来的怀念,苦笑不已。

      将来你离开的时候,会思念我吗?

      小王子说起玫瑰的时候有着近乎温柔的笑容,他会对着星星微笑,因为上面不知哪一颗星星上住着他的玫瑰。他说,只要一想起他的玫瑰现在正在一颗星星上生活,他的心里就全是满足。他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她住的地方,她也许就在自己的头顶微笑,小王子笑着说,表情又变得有些伤感,“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只要一想起她的未来没有我,我就——”

      “自私是对所爱的本能,占有欲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不过,”狐狸默默地想,“你幸福就好了,哪怕是去找你的玫瑰。”狐狸静静聆听着他对她的爱,不发一言。

      他又想起了他们的初见,如同宿命般的相遇,他喜欢——不,那是爱——他爱上了他。

      就像喜欢一个玩具熊,两个小孩子会想要占有,向大人哭闹,用尽全力地去争夺,哪怕会把它扯坏。因为他们那么喜欢它,那么想要它。

      而爱——如果你爱那个玩具熊,你会轻轻问它,想和谁走,你会温柔地拥抱它,拼命抑制住自己不受控制的独占欲,强忍住内心的酸涩对它说,我尊重你的选择,你一定要幸福啊。然后用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这才是爱。

      太阳终于完全沉了下去,狐狸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闪耀,想着,他是在哪颗星星上呢,所有的星星都一闪一闪的,好像是在眨眼睛,狐狸好像又看到了小王子在对他眨眼睛,笑声如铃铛般清脆好听。

      小王子总是这样,眨起眼睛来有种天真的神态,然而嘴角却总有一抹狡黠,一头金发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狐狸想,纵然爱让人如此忧伤,可还是引得无数的人前仆后继甘之如饴,就如同黑夜里扑火的飞蛾,它是一种令人勇往直前不问退路的力量,重视他人甚至超过自己。

      或许吧,以前他的生活那么单调,不过每天猎杀鸡,然后躲避猎人的追杀,是小王子带给了他不同,如阳光般注入了他单调的生活,从此开始期待一个人的脚步声,如仪式般虔诚。

      他们曾有过那么多快乐的日子,互相依偎着度过漫漫长夜,可是分别终归会到来,当小王子说他终于明白了他的玫瑰和花园里数千支玫瑰的不同时,狐狸有种充满了忧伤的欣慰,她们的不同,不过是因为,那个遥远星球上的玫瑰,是小王子的玫瑰,对于小王子来说,他为她付出的时间,让玫瑰于他而言那么不同。

      纵使她们有那么多相似,可是用心能感受出她们的不一样。因为他为她浇过水,因为他为她挡过风,因为他为她消灭过毛毛虫,因为他倾听过她的抱怨吹嘘甚至是沉默,因为她是他的玫瑰。所以她没有说谎,她的确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唯一的玫瑰。

      困扰了小王子那么久的心结,终于打开。

      小王子说,“再见。”

      狐狸也说,“再见。”

      “临走之前,我还有一个秘密告诉你,你要记住……”

      “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要用心去感受。”小王子重复着狐狸的话,以便记住它。

      “正是我为我的玫瑰付出的时间……”

      “人类已经忘记了这条真理,”狐狸说,“但你不要忘记。你要永远为你驯化的东西负责。你要为你的玫瑰负责……”

      “我要为我的玫瑰负责……”小王子跟着说,记住了这句话。

      风吹起他的一头金发,狐狸看着小王子湛蓝色的眸子里盈满了悲伤,勉强笑着说,“快去吧,忘了刚才说过什么了吗,你要为你驯化的玫瑰负责。”

      “至于我——我并不是什么都没得到,我还有麦子的颜色。”狐狸看着小王子耀眼的金发,笑着说。“以前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我很快乐。”

      狐狸看着小王子离去的背影,心想,他终于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了。

      “你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而我也找到了我的。”狐狸听着风吹过麦穗的声音,笑着流泪。

      他终于有了除打猎以外的其他事情去做,在这个麦穗成熟的季节,他学会了思念。

      狐狸躺在随风飘扬的金色麦浪中,看着宛若那人瞳眸的湛蓝天空,一遍遍地开始想念,他想,在小王子临走前,他忘了对他说一句话——

      谢谢你,让我知道了爱是什么。

      *

      狐狸看着漫天闪烁的繁星,渐渐涌上了困意。他打了个哈欠,抱着尾巴沉入了梦乡。他好像又看到了小王子,眼睛如天空般澄净的小王子,金发如麦田般灿烂的小王子,声音如铃铛般悦耳的小王子……

      在梦里,小王子在一颗小小的星球上,笑得明媚。他终于不用一个人孤独地看落日了,风从他的指间穿过,带来远方的声音,他对着玫瑰说着自己游览星球的故事。

      “会说起我吗?”狐狸迷迷糊糊地想。小王子在梦中眉眼飞扬,如天空般湛蓝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只要你能幸福,就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麦田里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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