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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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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皇后疲乏地闭上眼睛,将堵在心头的郁气艰难咽下。
直到沉瑛将人引到帘下,柔声请示,她重新张开眼。
循着沉瑛的身影隔着朦胧的帷幔望去,女子倩丽的身姿模糊地映在大帐上。
宽衣大袖,发髻如云,妇人的妆扮累在身量不足的少女身上显得过于繁琐沉重。
突兀响起的禁步玎玲盈了一室,杜皇后莫名地深敛住呼吸,注视着来人一步步朝她走近,最终停在帐外一臂之远。
“儿家拜见女君。”韫和自小受过一点宫掖礼节的教导,她从容跪下,稽首在地。
杜皇后神情恍惚,她遥遥而来的一幕恍若故人归来,一时间竟不知是迦南,还是迦南之女。
那还是二十多年前,她和皇帝大婚的时候。
那会儿她初入宫闱,执掌册宝凤印,也是张悬着这样一幅垂帐,入主中宫的她端坐在精雕细琢的凤榻上,翠冠翟衣,威仪棣棣,接受诸宫命妇的拜谒。
彼时迦南公主尚待字闺中,盈盈下拜,朱唇轻启,声如黄莺出谷,“儿家拜见殿下。”
“迦南。”杜皇后不禁脱口而出。
女官从旁提醒,“女君,这是史府的女公子。”
皇后这才把人的模样清晰望入眼底,稳了稳心神,摇手示意,“女郎近前来。”
恍惚中握住了一双柔荑,顺着这双柔若无骨的手细细打量,生出无限感叹。
后宫这美人窝里,她见过的标志人物不少,右昭仪与方婕妤不啻后闱的并蒂芙蓉,婕妤清丽脱俗,昭仪妩媚多娇,但在她眼里都及不上眼前这位的半分可爱。
她就像初生的花苞,娇憨灵动,眸子里有神、有情,看着端庄大方,却又带了小女儿的促狭和任性。
杜皇后记起来,她的闺名似乎叫韫和。
韫,藏敛之意。
史太尉在世时,功高盖主,为梁帝百般猜忌,太尉为打消疑虑,为女取此名以明心志。却不想,梁帝始终心存忌惮,容不下这良臣儒将。
杜皇后动容,“韫和,你最肖你的母亲。”
皇后的手些微凉意,身上是久病之人带的药香。
韫和熟悉这种气味,打她儿时起,杜皇后就是泡在药罐子的丽人。
杜皇后又咳喘起来,咳嗽声持续剧烈,脸色差到极致,似是难以匀气调整。
韫和偷偷观望,青紫泛着红,红里透着灰白。
这样的咳病几乎要咳出心血,治愈的可能性为零。尤其寝殿还充满潮气,对病人十分不利。
按理,太医宫人不该犯这样常识性的错误……
“女君务必保重玉体。”韫和与她虽已无情分,但关心是真的。
“好,我会保重。”皇后抿住发白的唇,含泪看她,“你还小的时候,你母亲迦南常带你进宫来玩。她……如今可还好?”
韫和沉默。
不好,吃尽苦头的母亲怎么会好。
可是宫里的人听惯了吉言,这样的话自是断断不能说的。
韫和不愿说违心的话,只能违心地点头,“母亲本要同儿家一道返京的,但路途颠簸难行,母亲体力不济,便搁置了回京的决定。”
“如此啊,那还是身子要紧。”
皇后察觉到韫和的局促,并不戳破,只和她回忆一些陈年旧事。
即便史家失势了,和梁室关系僵持,太子妃的人选她还是最属意史女。
杜皇后为此遗憾了好些年,直至今日见到韫和,又万分庆幸,这样玲珑乖觉的孩子不该因为她的私心陨落在宫阙高墙内。
皇后的注视太过热烈,韫和愈发感到局促。她维持着表面的敬畏,内心还要抑住对皇后的惧意。
杜皇后仍旧捏着她手,轻托在掌上,一颗朱砂痣清晰地映入眼帘。
“手握乾坤,这颗痣长得真是好。”
杜皇后轻叹,听不出是叙家常还是别有深意。
韫和不懂,始终垂着眼,但骨子里的随性又使她掀起眼皮,小心观察皇后的言行。
进宫前长公主就对她再三叮嘱,皇后性子虽好,但宫里行走是不能错半步的。所以她收敛起素日里的娇纵任性,处处谨慎。
皇后抚着朱砂痣看了良久,神情看似随意,言辞却锋利起来,“女郎这样的人物屈于公侯中馈未免可惜了,何不再醮他人,行生杀予夺、遮天之权。”
天底下何人能行这样的权力,不言而喻。
“女君!”韫和听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锢住她的那只手竟牢如铁钳,纹丝不动,一时竟让人忘记她是命不久矣之人。
冷汗沿着后颈簌簌淌下,韫和挣扎着匍匐在地,“女君明鉴,儿家职在赵家供膳,并无再醮的非分之想。倘有不敬之处,万望皇后开恩责罚。”
“你做的很好了,身为皇后也不可以随意责难他人。”
杜皇后卸了力道,揉着柔软的指腹,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她随口一个玩笑。
韫和松了一口气,但突如其来的温情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皇后贤良淑德的外表下终究是颗捉摸不透的心。
杜皇后压低身体,用枯瘦如柴的手指抬起韫和泛白的脸,使韫和清晰地看见她眼里浑浊的瞳仁。
“周国公给你的东西,不要落在任何人手里。”
她声音极低,落在韫和耳里却异常利落。
韫和咀嚼皇后的这句话,百思不得其解。
祖父根本没有给过她任何东西,何来这样的说法?
皇后不知她心中的疑团,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女郎若得闲,常来陪我说说话吧。”
韫和如蒙大赦,惶恐叩谢。
退出寝殿后,才发觉大殿上无一宫人,连先前引路的那名女官也只侯在外殿庑廊。
南熏殿女官送韫和出来,永晋给她系上莲蓬衣,主仆一前一后离开皇后居所。
韫和讲起殿上一幕,永晋听完不住皱眉,“帝后嫌隙已深,妃嫔之间不睦,与皇后走太近不利娘子。”
殿上险象环生,韫和也感到烦心,“我宁愿呆在府里。”
永晋敛下眉眼笑道:“娘子在皇后宫快憋不住了,不出府岂不闷坏了。”
韫和奇道:“你怎么知道?”
“娘子出来时明显松了口气。”
韫和皱成一团的五官舒展开,正要说话,永晋扯了下她的袖摆,试图将人拖至回廊边缘。
原来空荡荡的长廊上,一个年轻男人急风骤雨般地朝她这方跑来,身后还追了群狼狈不堪的内侍。
韫和一避再避,还是被撞到肩部掀了个趔趄,整个身体跌撞到廊柱上,后背骨骼传来清晰的钝痛。
韫和扶着柱子站稳,懊恼地扑打着被碰乱的袖子,永晋也弯下腰替她整理结带。
那人倒是愈来愈远,连头也没回一个。韫和气得直撇嘴,“毛手毛脚的,一看就是不学无术走马斗犬的纨绔子弟。”
永晋扶正她头上的钗环,“外臣是进不得宫禁的,看年纪是太子无疑。”
作者有话要说: 》修20201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