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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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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染,卫衍点上了一盏灯,刚刚吃过山珍的陆通满足地坐在对面。
“忘川之灵究竟是什么?”
卫衍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他对忘川之灵的了解完全来自一本名为抱璞的前辈所写的手札。
手札上说忘川之灵来历成谜,数量也不固定,但每隔数十年或者百年却总会有一两个这样的巫师现世,他们不仅巫术天赋超群,可以无师自通,就连心智也远超常人,往往年纪轻轻就成为一代大巫,这些人就被称作忘川之灵。不过,手札所记尽管繁多琐碎,却尽是表象,他还是想不通为这些“异数”为什么会出现,而曾经作为天之骄子的他们如今又为什么会招致“天谴”呢?
陆通伸了个懒腰,发出一阵怠懒的呻吟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如今师父不仅不能为徒儿传道授业,反而要让徒儿答疑解惑。可不是颠倒黑白了吗?这样吧,不如师父先拜徒儿为师,徒儿就告诉师父。”
“好你个陆通,一口一个师父倒是喊得欢快,可还知有‘尊师’二字?小小年纪不学好,忘川之灵那点聪慧全让你拿来磨嘴皮子了。”卫衍一向好脾气,又自恃王室风度,从来没有失了姿态,偏偏收了这个徒弟,脸上总是风平浪静,一张小嘴却是得理不饶人,愣是把他气得七窍生烟。
“师父别恼,实际上我对自己的身世也知之甚少,从有记忆的时候就是一个流浪儿了,之前的记忆都很零散。”说到自己的身世,陆通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仿佛又忆起当年风吹雨淋的日子。
卫衍自知失言,只好跳过这个话题,道:“你既记不得自己的身世,为何在我诓你时你都照单全收了呢?”
陆通难得笑了笑,道:“怎么,只准师父诓徒儿,不准徒儿诓师父吗?”
灯火摇曳,低头浅笑的陆通在昏暗的灯光下愈发像是一只鬼魅,他皮肤白皙,此时却像要消融在黑夜里,变得透明了一般。卫衍忍不住伸出手去抓了一下,在触到陆通的那一刻他方才回过神来。眼看陆通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卫衍只好顺势捏了捏他的脸,道:“你这孩子,真是鬼灵精。”
事后卫衍才知道,他所说的忘川之灵天赋异禀、心智过人其实是一种能力,那就是交流的能力。对于忘川之灵来说,身旁人若有十分的情意,寻常人或许只能察得一分,他们却能察得七分,所以他们从小便比寻常孩童聪慧的多,只因他们过早地感知到这世界的善与恶。
至于天赋异禀——
“对于一个巫师来说,巫术不过是与周围世界对话的方式。巫师是天生的语言大师——能够用阵法、符咒更好地传达自己的意思,从而调动四周的力量为自己所用。巫师之所以为巫师,正是在于相比于常人,巫师对这个世界有更细致的观察力和更强大的亲和力。”
“现在,为师为你演示一则唤水咒。”
说完,卫衍默念了一句咒语,念完后,陆通只觉得四周暗流涌动,须臾之间,卫衍的手心上已经托着一只水球。
“说到底,巫术只是借周遭之力为己所用,所以你要记得,有借就要有还,”卫衍将手中的水球倾倒在地上,“这水最终是要回归大地的,若是有借无还,便会遭受反噬。”
“反噬?”陆通道,“这小小的唤水咒也能反噬吗?”
“谁能挽留住水?你就算将这水喝了,水终究还是会回归大地的,风火雷电也是如此,所以自然系的巫术总是相对安全的。真正会反噬的是借用自己身体的力量,无论如何借,都还不回去,身体便会亏空,寿数亦会折损。”
陆通点点头,有样学样地念了唤水咒。
“咒语只是引子,你要用身体去感受。”
陆通闭上眼睛,只觉得身体悬浮,似乎自己与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
“嘎!”
听到那四翅乌鸦的叫声,陆通猛地睁开眼,发现那乌鸦已经成了落汤鸡。
而自己的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高处,心有戚戚焉地看着那只乌鸦。
“果然,你的亲和力远超常人,只是这控制力有些差劲,幸好为师手疾眼快。今天就学到这里,你自己再练练吧。”
“师父,”陆通提起那只湿淋淋的可怜乌鸦,“小四身上的咒可能解开了吗?”
卫衍眯起了眼睛,道:“这异兽身上的咒语乃是锁身咒,极为精密,恐怕不是常人所能为,你且等等吧。”
这一等便是两年。
“小通,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燕清河四处张望,两只眼珠转来转去,活像是一只刚出洞的老鼠,可惜他那一副桃花眼了。
陆通站在河中,手里捏着一张符咒,目不转睛地盯着河里的鱼。他一身利落合身的青衣短打,已然是一个颀长挺拔的少年郎,不复两年前那般瘦弱了。
眼见那鱼游至脚下,陆通大喝一声,手中的符咒应声而散,化作一道冰锥射穿了那鱼。
陆通捉了那鱼,三两下爬上岸,欣然对燕清河道:“这下师父晚上不用再做噩梦了。”
燕清河一脸忧色,道:“这冉遗鱼乃是波谷山的巨人巫师特意从英鞮山带回来的,当初师公向他们讨要都没讨来,今日你刺穿这一条,若是被他们发现了......”
陆通蹲下用石头将手中还在活蹦乱跳的鱼敲晕,道:“清河你不是最擅长丹青之术了,你比着这冉遗鱼画一条,反正这河里的鱼这么多,他们不会发现的。”
燕清河无奈,他虽比陆通还要大上两三岁,按辈分也是陆通的师兄,可陆通向来鬼主意多,他反倒像是陆通的师弟了。燕清河从怀中掏出一只青玉杆的毛笔,这笔是陆通一年前亲自打磨雕琢的,虽然上面的花纹很笨拙,可却有返璞归真之美。
那鱼生得十分怪异,身子如鲤鱼,头却像蝰蛇,最奇异的是这鱼一身玄鳞,还有六只蜥蜴般的脚。不过燕清河寥寥几笔,就将这怪鱼在空中画得惟妙惟肖了,最后他用笔尖在那鱼的双目间轻轻一点,那本就活灵活现的冉遗鱼瞬间如活起来了一般游动了起来,燕清河把那鱼丢进河里,那鱼甚至欢快地跳跃了起来。
“我这雕虫小技,想必那些巨人一眼就瞧见了。”燕清河把笔收起来,打了打身上的水迹。
“师兄不必自谦,你这鱼是再像也没有了,何况那些巨人个个遮天蔽日,我瞧他们连自己的脚也未必能看见。”
看了看眼前眉飞色舞的陆通,燕清河摇了摇头,道:“两年前的小通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半天也未必有一个表情,看来小师叔把你养得可真好啊。”
听了燕清河的话,陆通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茫然道:“有吗?”
燕清河道:“那时候的你啊,可真是冰山一座,就连师公向你问候,你也不假辞色。所以我现在真的好奇,这两年你都经历了什么?”
陆通莞尔道:“不就是跟着师父学巫术吗?师父他虽然脾气差了点,但对我确实是一等一的好。”
“脾气差了点?”燕清河简直不敢置信,“谁不知道小师叔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就连上次师父他把小巴蛇放进小师叔的袖子里,我都没见小师叔有一点怒气。”
燕清河的话似乎让陆通颇为得意,他道:“可我就是觉得师父脾气差啊,他在我面前动不动就抓狂,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大猫一样难哄。”
燕清河比陆通高了一个头,他把手臂放在陆通的头上道:“你对小师叔可好一点吧,有你这样成天闯祸的徒弟也怪不容易的。”
陆通晃了晃手中晕过去的鱼,道:“我这对他还不够好吗?再说你凭什么嫌弃我,哪次我闯祸没有你的份?”
燕清河耸了耸肩,叹气道:“还不是你每次做坏事都拉上我,师父都警告过我好几回了,说我要再跟着你乱来的话,就让我打道回府。”
陆通看了看天色,用叶子包好手中的鱼,拉着燕清河就要回去。
“怕什么,他是你哥,还真能赶你回去?再说他都这样说好几回了不是?”
燕清河跟在他身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