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琉璃之夜（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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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先生，有入侵者。”
中岛敦快步走进首领办公室说到。这间位于本部大楼最高层的房间空旷而寒冷，如同与外界完全封闭一般，那副居高临下的威严与孤独，似乎无论楼下发生了怎样激烈的恶战，也不会有半分声响传到此处。
“看样子是呢。”
穿着黑色外套的港口黑手党首领并未转动目光，只是用仿佛预料之中的口吻淡淡回答说。中岛敦顺着太宰治的目光，将视线落在那扇窗子上。这扇通电后能够变为透明的窗户在四年半来始终保持着漆黑的色彩，而如今却变得透明，映入了明灭朦胧的街景。中岛敦本能地感觉到，太宰治所望见的风景与自己所见的截然不同，后者像在等待着什么一样，用静默得近乎温柔的目光眺望着琉璃一样的夜色。
“入侵者已经突破第二楼层，”中岛敦报告说，“常设的组成成员已经全部被打倒，是本领相当高超的人物。”
“你已经见过他了吗？”
太宰治并不回头，问道。
“是的，通过警备室的录像确认了，入侵者的名字是芥川，我曾在侦探社楼下的咖啡厅与之有过一面之缘。”
“是吗？”太宰治的声音有着淡淡的期待。“终于来了呢。”
太宰治身上有着中岛敦早已熟悉的冷静。中岛敦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以他的头脑，是永远无法理解这个人的。想到这里，他握了握拳头：
“太宰先生，属下能请教一个问题吗？”
“可以哦。”
“您真的绑/架了那个人——芥川的妹妹吗？”
“是真的。”
太宰治近乎爽快地承认了。得到了答案的中岛敦皱起了眉头：
“您这么做的原因是……那么也就是说，那个家伙现在入侵这里，正是出于您的计划——您之所以绑/架那名无辜的少女，是为了将这个异能者引到这里袭击黑手党本部大楼，不是吗？”
太宰治缓缓转过了身，表情没有一丝地走到了中岛敦面前，用比夜色更黑暗的沉重的眼神俯视着他：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又想说什么呢？”
像突然坠入深海一般，中岛敦屏住了呼吸。
“的确，银——那个少女是个无辜者，但蝴蝶闪动翅膀，便有可能引发一场灾难级别的风暴，普通人在折断一根纤细的树枝之时永远不知道未来将会发生什么，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真正的无辜之人。”
太宰治用近乎温柔的神情注视着他。
“人是无法了解自己所身处的世界的，对无法掌握命运的人类来说，正义与邪恶、罪孽与救赎，一切的定义都是无用的。无论是谁，都不过是被欲望和执念所驱赶的野兽罢了。”
中岛敦望着太宰治，这个仿佛站在夜色顶端的男人正用一种无动于衷的悲悯打量着这个世界，像在注视着一面镜子中的假象，他的目光有着满不在乎的缥缈，却又像在极力寻找谎言中的真相。而中岛敦所能窥见的，是在太宰治身后所展开的阴谋的流波，它带着无法被理解的意图翻涌成为漩涡，将港口黑手党、这座城市乃至整个世界吞入其中，就连制造出漩涡的太宰治本人也难逃一劫。
“这是您计划中的一环吗？”中岛敦问道，“和您之前所说的……‘第二阶段’‘第三阶段’的概念有关吗？”
太宰治不置可否，但他的眼神已足够说明一切，胜过了所有雄辩的语言。中岛敦三缄其口般垂下了眼，挺直了脊背：
“属下明白了。不管入侵者的来意如何，属下都会以掌管黑手党游击部队的身份，立即让这座建筑物恢复为一如既往和平又无聊的黑手党大楼，请您看着吧。”
中岛敦说罢便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太宰治望着他的背影，轻轻说道：
“虽然我信赖你的能力，但不要轻敌啊，敦。因为你的对手可是那个人的弟子啊。”
“那个人是指？”
中岛敦想要如是询问，却已经踏出了首领办公室的房门，但他并不遗憾，因为他很清楚太宰治不会回答这个问题，这和太宰治拒不解释“第三阶段”的概念是一个原因——“那个人”和太宰治的计划是相互关联着的。
带着身上淡淡的血腥味，芥川踏上了第三层的台阶。即使在横滨也首屈一指的黑手党本部大楼，从外观目测约有四十层楼高，芥川的进度虽然还不及全部的十分之一，但能达到那里的入侵者在漫长的黑手党大楼的历史上也寥寥无几，而芥川也和那些寥寥无几的入侵者一样，踏着鲜血与尸体迈上了面前的台阶。
四年半前，L在芥川面前初次出手瞬间将数量远胜过自己的敌人杀戮殆尽之时，芥川便立即明白她是普通人或许终其一生也无缘得见的真正的强者。在此之后，渴慕力量的芥川频繁请教L变强的方法，但L教导他的都是一些“多吃水果蔬菜”“按时洗澡洗衣服”之类无关紧要的琐事。即便到了后来，L终于愿意对芥川进行战斗上的训练，训练的内容也仅仅是防身技巧而已。当芥川埋怨对方不愿传授战斗技能的时候，L是这样回答的：
“你想要学的并非战斗的方法，而是取胜的方式。追求强大的好胜心一旦偏离目标便会制造出恶魔，杀人并非罪恶，但意识到杀人是恶却仍然这么做的人，是无法得到救赎的。”
当时的芥川皱着眉头抱怨说“在下又不是为了杀人”，但L并没有因此改口，芥川迄今为止在战斗上的技能几乎都是靠着一己之力磨练出来的。
[如果L小姐能把这样的技能教授给我就好了，那么在下此时恐怕已经救出了银。]
芥川如是想着，但是——
[更强大的能力，也就意味着会为了清除障碍而杀死更多的人。]
通过异能力战斗的芥川，白皙的手上并未沾染一滴鲜血，但他此刻却看见有什么浑浊到无法洗净的东西从自己的掌心中汩汩流淌出来。
是罪恶啊，是无法被洗清、无法被原谅的罪恶。这罪恶并非是因为芥川杀了人，而是因为他将自己的恶推脱为世界的恶。四年半来，芥川已经遗忘了憎恨着世界、憎恨着自己的感觉，而就在此刻，四年半的光阴如梦境般破碎了。
如果此刻L出现在芥川身边，那么只需要一句话就足以将他从深渊中拽出来。可是L并不在此处——这也是太宰治计划中必要的一环。
芥川感到有什么滞涩如四海之水的气息弥漫到自己的鼻腔，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名少女。
那是一个穿着和服的娇小的女孩子，她静静睁着一双琉璃色的眼睛，浑身笼罩着不该属于此处的稚气。而她身后漂浮着一个白色的人影，这个幽灵般的人物在手中握着没有护手的刀鞘。
“是异能吗？”芥川轻声自语。只听少女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说到：
“我的名字是镜花，是黑手党的暗杀者。”
“黑手党竟然还有像你这样的小孩子。”芥川面露惊讶，“为什么要呆在这种地方，还是说黑手党的生存方式正合你意？”
“我迄今为止已经杀死了三十五人，”泉镜花面无表情，用空洞的声音回答，“我不喜欢杀人，但除了杀人之外，我什么都做不到。我曾经见过外面光明的世界，但我最后回来了，回到属于我的黑暗中——全都是为了那个人。”
“原来如此，”芥川说，“你并不是靠自己的意志活着的。现在就请退开吧，只要你不阻拦在下，在下也就没有与你交手的必要。”
泉镜花从怀里拿出一部旧式的手机，抵在了耳边，清冽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
“我不会让开的，因为如果让你继续前进的话，必然会与那个人交战。凡是会伤害那个人的人，都该在那之前永远地闭上嘴，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安静无声。”
镜花按下了手机的按钮：“夜叉白雪，杀掉这个人。”
漂浮在泉镜花身后的白色夜叉从刀鞘中拔出了刀，刀光如闪电般朝着芥川袭来，夜叉的刀刃与【罗生门】碰撞在一起，撞击出一道道闪光。即便是异能力构成的夜叉，在芥川猛烈的异能攻击前也只能一味抵御而无法反击。
“趁现在认输吧，黑手党的暗杀者——趁在下还没杀死你之前。”芥川望着泉镜花。“就算只擅长杀人，也可以靠别的事情活下去。”
泉镜花如石像一般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表情，有什么黯淡的记忆从她琥珀色双眼的缝隙中流露出来。
“曾经……也有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她说我不是为杀人而生的兵刃，并不属于黑暗的这一边。”
泉镜花的双眼因为澄澈的色泽而给人一种水波荡漾的错觉。
“只可惜已经太迟了，我早已掉进了无法挣脱的黑色的漩涡。我还记得那天的可丽饼很好吃。就算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想再吃一次可丽饼，想再见一次买可丽饼给我的那个人……”
泉镜花一边说着这种惹人怜惜的话，一边毫不犹豫地拔出短刀冲了过来。她冲出了夜叉的保护范围，以自身作为诱饵，与此同时，无实体的夜叉潜入芥川背后的墙壁，瞄准他的脑袋挥刀奇袭。
凭借着对危险的直觉躲过攻击的芥川倒吸一口冷气，【罗生门】顿时将夜叉甩了出去。芥川虽然有着强大的异能，但就像L和织田作所指出的那样，在以身体决胜负的时候无法避免暴露出□□自身的弱点。
芥川所能做的，是将局势拉回以异能决胜负的回合，而在黑手党的地盘内想要取胜，就必须不择手段打倒泉镜花。
芥川迅速拉开了距离，很快又占据了上风。芥川并不想夺取镜花的性命，但为了让对手丧失行动力，【罗生门】也会毫不犹豫地折断泉镜花的手脚——为了突破障碍，为了救出银。为了拯救妹妹，芥川无论如何都要赢。但是——
“不行，不会让你伤到她的！”
虎的拳头从侧面击中了芥川，芥川的身体被折成了两段，毫无抵抗地被弹飞出去。
“没事吧，镜花？”站在那里的是港口黑手党的白色死神。“我来救你了。”
芥川几乎被击飞到了走廊尽头，靠着异能力勉强支撑起身体站立起来，而对面的中岛敦穿着战斗用的黑色外套，脖子上露出抑制异能的巨大项圈，眼神冷淡地望着芥川。
作者有话说
第108章 琉璃之夜（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