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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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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妃最后还是强打起精神,同青谙道了声恭喜匆匆回了。
青谙见皇后似乎也有些身子不济,便也告了退。
走出乾清宫时还未过正午,回了乌雅府还能赶上午膳,宫中嬷嬷也知道她受了伤,所以也放慢了脚步出宫。
她用扇子微微遮着头顶的阳光,闲适地开口打听:“嬷嬷,尔晴姑娘今天似乎也有些伤神呢,是不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
嬷嬷与长春宫不甚太熟,不过为青谙带路好几次了两人也算是熟悉,嬷嬷放慢了脚步,等她走近了自己一些,才开口。
“长春宫内的事奴婢不熟,不过尔晴姑娘倒是有听过别宫的人说过一二。”
带路嬷嬷是内务府遣来的,如今永安当红深受太后喜欢,又与傅恒侍卫定了亲,派来的嬷嬷自然也是与内务府关系较好的,小消息听得也十分多。
“哦?”
“尔晴姑娘一直爱慕傅恒侍卫,虽然她平时不显,但那眼神骗不了人啊。”嬷嬷低笑,宫中人的心思哪骗得了她,“现在格格与傅恒侍卫定亲,怕她是要难过一些日子了。”
青谙听了也回了嬷嬷一个笑,没再继续开口打听。
喜塔腊氏怎么可能真正喜欢他,喜欢的不过是地位罢了。
来保想靠着她来抬旗,那她便帮她一把好了。
转眼走在了宫道上,她遥遥看见地看见了远处三个捧着什么走的粉衣宫女。
“嬷嬷,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嬷嬷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后说道:“这些是绣坊的绣女们,现在刚入夏,正在给各宫贵人们送夏装呢。”
青谙与三位绣女迎面而来,绣女们也不知道是哪位贵女,默默地让出了道,让她先走。
她颇为好奇,听说令嫔当年便是绣坊绣女出生,不由得多打量了一会儿。
忽的,青谙看到站在最前面的低着头的女孩儿,有些面熟,年纪比她要大上几岁。
“等等。”青谙停了步子,站在女孩跟前。
嬷嬷也摸不清头脑,永安格格似乎也不像是会为难下人的性子,这是怎么了?只好告诉三人:“这是永安格格。”
三人互相看了看,才行礼:“奴婢见过永安格格。”
青谙点点头,让人免了礼,食指虚虚指了指对方,吩咐道:“你抬起头来。”
为首的绣女没有办法,只得抬头看向青谙。
青谙上一世整理书房时曾经见过令嫔的画像,如今这女孩儿长得与她倒是有四五分相像。
“这位姐姐长得真标致。”青谙收了思绪,笑着用团扇搭了搭她的肩,“不知你叫什么?”
“奴婢名为阿满。”阿满长得美极了,眉眼间总有些淡淡的柔情,“永安格格这般可是折煞奴婢了。”
“阿满可是入宫时才取的?”她想起当年魏璎珞正是因为阿满入宫,看来正是她了,“不知道阿满原姓什么?”
“姓魏,因为和宫中贵人冲撞了名讳,才改的。”
那么如此便说得通了。
青谙也未多说,让她们仨走了。
若是能救得了魏璎宁,令嫔想必也不会随随便便入了宫。
若是能救……可能会免得了许多悲剧吧。
到了午门,她回头遥遥瞧着这紫禁城。
紫禁城朱红色与碧绿色相得益彰,红墙中数不尽的宫门延伸着到了最里面。
初夏已经有些燥热,但这宫门之中还是冰冰冷冷的,洒扫的宫女们来来往往,表情呆滞,让她感到宫中人的心早就冷透了,没有一丝盼头似的。
最终她还是叹出一口气,被丹南搀扶着上了马车。
玉壶走进殿内,见娘娘从长春宫回来后便一直闷闷不乐,表情难过得很。
“娘娘……”她轻声为纯妃斟了茶,提醒道,“永安格格出宫了。”
“嗯。”纯妃趴在炕案上,不知想着什么。
突然说了句。
“她真有这么好?”
纯妃声音淡淡的,十分哀愁,手上的络子打好了又重新拆掉。
玉壶护主心切,但为了大局还是说道:“娘娘,没有再比永安格格更适合傅恒大人的人了。”
“他连我为他打的络子都摘了下来。”纯妃说着说着就落了泪,放下络子,“可真绝情。”
“娘娘。”玉壶跪了下来,苏家不能没有这个后妃,她必须说实话,“傅恒大人从未对哪家贵女这样和颜悦色,若是对您无意又怎会带上,说不定从来就不知道络子是谁打的呢?”
纯妃听了,扫开了桌面上的茶盏,落在地板上脆碎了一片,说道:“我明明放了信!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要这么说的话。”她把目光转到了玉壶身上,“当时你放的信,我亲眼见到他把络子系上。”
“娘娘……娘娘我……”玉壶已泣不成声,低着头不敢说出实情。
纯妃猜到了大概,恍惚地扶着扛案重新坐下,她越想越伤感,也不怕外边人听见,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
“这腔爱意……终究是难以倾诉了。”
入了紫禁城,闺中再多的少女爱意,也会被时间悄悄打磨成了对付皇帝的棱角。
如纯妃避宠,如娴妃不争宠,如皇后独自落泪不邀宠。
在六宫之中,你不作为是错,有所作为也是错。
“娘娘,您不要伤心了,现在您得为自己打算才是啊!”玉壶膝行至了纯妃跟前,满眼的泪,却不忘府中老爷嘱咐,“您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苏家啊!”
玉壶没料纯妃一巴掌赏了过来,虽是两人皆在流泪,但心中的所想完全不同。
“我为了苏家,入了潜邸,如今身处妃位他们还要如何?你还要我如何?”
纯妃下了决定,她拿起帕子擦了擦泪,道:“事已至此,我不想再怪你,只是……我恋慕他是我的事,他怎么样,我并无权利去怨恨。”
因着当年要入潜邸,便按捺住了心思,连一个络子、一封信都不敢亲手交给他,终究是她自己错过了傅恒,谁都怨不了。
她重新恢复了往日端庄的姿态,眼神中仍有着数不尽的悲切:“但是去讨好皇上这事,不准再提。”
感此怀故人,中宵劳梦想。
想来这个夏天,怕是很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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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一下又到了冬日。
这些日子对于青谙来说同样难熬。
夏天时还好,富察夫人时不时邀她来府中打打叶子牌,还被赫舍里夫人邀去参加了夏日的赏花宴。
她兴致盎然,周旋在高门之间,越来越游刃有余。
霜降之时,叶天士换了新药,他道既然想起一些事儿,代表其中一些起了药效,如今调养身体,再换一副药也不为过。
新的药苦涩得出奇,似乎掺杂了世间所有的苦,
谁料到,她喝完药后,便睡了整整两天,任丹南与赵嬷嬷怎么喊也喊不醒。
饶是叶天士来看过,也束手无策。
海望陪了她整整两日的白昼。
傅恒偷偷进来,陪了她整整两夜。
黑夜中丹南在门口守着,他便从窗户翻进来,青谙睡得很沉,除了还有呼吸和心跳,就和死去了一般,傅恒见她一身粉色棉布衬衣,躺在红色的床榻之中,面色红润,但是不管他怎么样亲吻、怎么样呼唤,她都没有醒来。
就和梦里的她死去时一样。
他孤立无援,看见床榻上这个小没良心的姑娘,满腔的疑惑也没有人能为他解惑。
青谙看见了许多往事,也看见了她死后许多人的结局。
阿玛孤独老去,至死也未再娶过妻。
皇后从高楼跳下。
喜塔腊氏被明玉亲手喂了毒药。
纯妃机关算尽不得善终。
明玉自己身穿嫁衣自尽。
令嫔成了皇帝陪在身边的朱砂痣。
而她的傅恒……
他为了令嫔死在了边疆。
京城里走过许许多多的人,也哭过不同的眼泪,最后或是成了灰,或是登了位。
百转千回,转瞬便是百年。
不过求的是与心爱之人共立黄昏罢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两日后的白天,身边的丹南发现了她的手指微动,便哭着去找叶天士,赵嬷嬷也在抹了一把泪后轻唤着她的名字。
青谙睁开眼睛,全身累极了,仿佛骨头里全是锈迹,让她动起来全身咔咔响。
赵嬷嬷扶着她坐起来,青谙反手握住了嬷嬷的手,说道:“嬷嬷……”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嬷嬷见她声音干哑,定是渴坏了,赶忙拿了水来,“您慢些喝。”
青谙懵懵懂懂地饮了一口,便想起梦中场景,她又重新抓住赵嬷嬷的衣袖,急忙说道:“嬷嬷,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最喜欢去树下玩吗?是哪棵树?”
“小姐……”嬷嬷终于反应过来,难不成小姐都记起来了!
“嬷嬷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先别问,快告诉我,那棵树在哪?”她急着下床,趿拉着绣花鞋,脚下一用力便因为没有力气而倒在地上。
“在夫人院中!”赵嬷嬷一时没扶住她,忙把人扶起,劝说道,“小姐!等您让叶大夫看了以后再去来得及!”
青谙听了,忽地停下了动作,是啊,都晚了这么多年了。
她眼神忽闪,最后由着嬷嬷扶着,嚎啕大哭起来。
有些事,老天给了她忘却的机会,记得不一定是好事。
如今她将所有都记起,但是也意味着这些事,说不定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在收尾阶段啦~
按照这个进度应该还有几万字左右吧【小声
——
谢谢“red”的60瓶营养液!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