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萱》known

4、四

　　第三次有知觉，黄萱没敢马上睁眼。感觉到光，没有风，身下很平整，像地面，应该是在房子里，现在是白天。她悄悄睁开一条缝，用余光环视左右，确定没人看守，才睁大眼左右探查。
　　这是个简陋的帐篷，十分低矮阴暗且狭小，没窗子，门上挂着布帘。黄萱发现待遇好了点，虽然手仍被绑着，脚却解放了，嘴里塞的东西也已经取出来。口渴得很，她艰难的干咽了两口，翻身坐起来。
　　是穿越，不是做梦。有人死在她面前，不瞑目，血喷了她一头一脸。想到此，黄萱才觉得脸上干得难受。低头看自己，仍被黑披风囫囵裹着，身前被血浸透又干了，结成整片硬壳。大约就是周三所说“将军的披风”，不知这装备有啥属性？黄萱苦笑了下，这个脱线的习惯是改不了了，你以为在玩游戏呢黄萱。
　　那么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她碰到战争，被当作奸细抓起来，不是做梦，不是在玩古代背景的RPG，不能醒来就脱离，不能复活，不能下线。她会死，看情况，可能还死得很快。
　　跟玩游戏或做梦也没太大区别，把游戏角色当作一个独立生命来看，操作者和角色本身也互相不知道对方的世界都在发生什么。世事一场大梦，是2008年的梦，还是这个不知名年代的梦，也都一样。

　　黄萱正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突然听到脚步声传来，赶紧身子一歪蜷倒在地上装昏。脚步停在帐篷外，一个粗豪嗓子喝道：“把那女人带出来，宇文将军要问话！”另一个声音回答：“是！”就有人掀帘子走进来，用脚尖在她背上踢了踢，黄萱随那人的力道动了下，听得先前答“是”的那嗓子说道：“百夫长大人，这女人还没醒。”
　　粗豪嗓子的百夫长说：“拿桶水来泼醒她！这还要我教吗，他妈的，赶紧去！”另一人答应不迭。
　　黄萱现在也不敢装作突然醒来，只好等着洗冷水澡。心提到喉咙口，身体也绷得紧紧的，生怕那百夫长走上来检查发现她是装昏。幸好拿水的人很快就来了，一桶凉水泼来，她打了个激灵，顺势睁开眼睛。

　　被推出屋外才发现，天色已过午，阳光颇为炽烈。黄萱不敢东张西望，也不敢磨蹭，就顺着身后押解的那百夫长的手势力度跌跌撞撞往前走，脚下的草告诉她这仍是在草原上，弯月草原。
　　很快就走到一间比先前大很多的帐篷前，黄萱仍是不敢抬头，余光看见左右对立着四个人，这些人脚上的靴子底很薄，靴头微微上翘，褐色裤腿扎在靴筒里，似乎没有穿甲。百夫长押着她停下，左边第一个哨兵回身高声说道：“禀告将军，人已带到。”想是里面说了什么，百夫长在她背上狠狠一推，她便不由自主的扑进帐篷，结结实实跌了个狗吃屎，帐篷里哄堂大笑。黄萱老老实实的准备爬起来跪好，身上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力气，下巴和膝盖在地上拱来拱去，加之本来就是被披风囫囵裹着，越发像条黑色肉虫蠕动，左右的笑声更加放肆，有人开始拍桌子大笑特笑。那带她进来的百夫长见状也不去提她起身，只是看她屁股拱起快要成功起身时，顺势一脚又把她踢趴下。

　　黄萱好像浮在半空冷眼看着脚下蠕动的□□。每到重要关头，她往往会有这种灵魂分离的感受，好像有第二个自己能够脱离于□□之外冷眼旁观。第一次□□，被通知退学，第一次面试，和杨帆分手，莫不如是。心理学解释说这是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心灵压力或者痛苦过大时，意识就会分为两半，一半将痛苦压往潜意识深处，另一半冷眼旁观，但事后往往什么都想不起来。所受压力或痛苦会在日后漫长的时间里逐渐上升至显意识，变成沉重的包袱。黄萱认为这是一种对当下状况的逃避，在着意的克服和面对下，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就这样，她看着自己不断的拱起，趴下，像虫子一般蠕动。感觉不到臀部被踢的疼痛，身边的笑声也都很遥远。

　　堂上传来一声轻响，几乎是同时，笑声停了，黄萱的意识也回到身体中。那百夫长走上前来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提起来跪好，黄萱甩了甩头，向前看去。
　　帐篷颇大，从黄萱跪着的地方往前七八步，有一木质长几，一个中年人踞坐几后。因为近视，黄萱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觉得身量颇高，形容威武。
　　“阿弥陀佛！贫尼见过宇文将军！”黄萱朗诵一声佛号。冒充尼姑的想法是她在听周三和石头讲八卦时就有了的，因为头发太短且确定这世上已有佛教。
　　宇文通猛的拍案：“你知道我是谁？为何自称贫尼？”
　　黄萱低眉：“阿弥陀佛！贫尼早知有今日一场劫难，又怎会不知将军是谁？贫尼乃是出家之人自称，便如，便如比丘之自称贫僧。”说得镇定，心里却在哆嗦：妈的，难道这个世界上只有和尚没尼姑？这人怎么连尼姑自称贫尼都不知道？惨了惨了这次死定。
　　“出家人？女比丘？”
　　“贫尼正是。”
　　“胡说！”宇文通拍案而起，“我朝从未允许女人出家，你到底是何人，快快从实招来。”
　　黄萱冷汗硬撑：“我师阇波提，有无上神通，因见世间无穷苦厄，发大慈悲愿心，授我神器并经书二卷，嘱我至东土度一切善女人。须知，昔日佛于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中宣讲佛法，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我师即侍奉世尊，为比丘尼中第一人。贫尼乃我师阇波提亲传弟子。”
　　黄萱前世看佛经的时候，偶然对尼姑的来历感到好奇，顺手百度，这第一尼姑是释迦牟尼的姨妈兼养母，因此记得特别清楚，此时顺手扯来赌上一把。
　　“你说你是佛母的亲传弟子？！”
　　黄萱装高深：“阿弥陀佛！”
　　宇文通蓦地仰天长笑，笑罢也不看黄萱，喝令：“来人，把这个无知妇人拖出去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