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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谢叔荣匆匆走到花厅前的庭院,放缓了脚步,又理了理衣冠,还未进厅,就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叽叽喳喳,听在耳中,熟悉无比。

      谢叔荣大步进了厅去,一个着宝蓝长袍的青年率先入眼。他端坐着,手里捧了一盏茶,眉眼清隽,气度卓然。

      “那天在慈悲寺,幸好有公子出手相助,不然我二姐说不定就要…我素来跟二姐关系是最好的,一听说公子来了,想着一定要当面感谢公子,这才不顾礼法,来见了公子,希望公子不要觉得唐突了。”

      一旁隔了两个位子坐着的,正是谢宜。她穿着藕荷色绣莲纹袄子,雪白挑线裙,脸上略扑薄粉,素影芊芊,看着倒有八分清纯,两分妩媚。

      余光注意到一个身影进了厅,陆长风侧头看了一眼就立起身来,先行抱拳见礼。

      “晚辈见过侯爷。”

      前阵子关于陆长风的传闻甚多,谢叔荣自然也听说过他。陆府如今实权在握,又深得圣宠。陆长风自己短短几月就擢升到了近卫营做了指挥使,除了家族带来的助力,他自身的能力也无人敢怀疑。就算谢叔荣是侯爷,也不敢小觑了他。

      “贤侄快坐,快坐。”谢叔荣招呼了他一声,转头看向另一旁的谢宜,他皱了皱眉。

      “你怎么来了,还不快回去!”

      谢宜立刻做出委屈模样,低下头细声道:“爹爹,女儿不过是想着陆公子救了二姐,二姐如今行动不便,我这个做妹妹的,便想着替她谢谢陆公子。”

      谢叔荣对于那天在慈悲寺发生的事所知不多,只当他们是官差救的,听谢宜这么一说,疑惑地望向陆长风。

      陆长风道:“无甚,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是明珠姑娘想谢我,等她好了再谢也不迟。”

      这话是认下来了。谢叔荣心中惊诧,没想到陆府的人竟然也会扯进去,只是他如今得知了是陆长风出手相助,不得不感谢一番。

      “亏得有陆贤侄出手相助,我那小女才能捡回一条命,明日我就备上谢礼送到贵府。贤侄今日也不要走了,听说贤侄与我那儿子交好,他如今在家养伤,倒好得多了,我这就叫他过来。”

      陆长风今日来确实是来看望穆原的,正要说话,谢宜插嘴道:“爹爹,您不知道,当时陆公子上山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呢,当时住在慈悲寺的香客又多,都知道了二姐被贼人掠去的事,您不知道,现在外面传成什么样了,我也真替二姐姐担心,怕她听到那些不堪的话后会想不开。”

      谢叔荣一愣,外面又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了?

      可是现在当着客人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呵斥了谢宜一声,“宜儿,休得胡说!”

      谢宜轻声道:“女儿也是为了二姐好…”

      陆长风最近都在忙,对于这些流言也从不关注,他并不知道谢宜所说之事,事关女儿家的清白,陆长风不得不道:“那日我找到谢小姐的时候,她并未落在贼人手里,只是跑的时候,脚下滑了才跌伤。”

      谢宜抬头望了他一眼,见陆长风面露关切,心中不由暗恨。那日她从陆家那里得知陆长风要来,从下午就盛装打扮巴巴地盼到天黑。不想没等到陆长风,却逃过了一劫。她还暗自庆幸,虽说她不一定会和谢云她们去,但是万一她当时去了呢,现在名声坏了的可就是她了。

      谁知陆长风会去救人呢。

      谢明珠被抬下山时,她是第一时间看到的。因为担心陆长风的安危,她就一直等着。

      谢明珠胸口缠着布条,一看就是男子用的布料,而陆长风外套下摆撕去了一半。

      她当时巴巴地去问陆长风可曾受伤,陆长风只追随着被抬往院子里去的谢明珠,半个眼神都没落在她身上,好像没看到她一样。

      谢宜不笨,陆长风这样的举动代表什么,她心里清楚。

      但越清楚就越不甘。

      论长相,她自认不输谢明珠,论名声,谢明珠在京中的名声简直就像一坨狗屎。论才情,谢明珠从小去习武,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她谢宜打小就心高气傲,想把谢明珠踩在脚下,琴棋书画学得刻苦,随便一样拿出来,也是见得人的。

      谢宜从心底不愿意和谢明珠比出身。她就是命好了一点,生在了主母肚子里。可她谢宜也不差。

      陆长风是她看上的,谁也别想抢走!

      谢宜志在必得地看着陆长风。

      谢叔荣顿觉烦躁。明珠自己名声差点了不要紧,连带着她的两个姐妹,甚至望京侯府的名声都差了。只是这种事情不好在陆长风面前说。

      “谢宜,赶紧回去,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谢叔荣脸上带出些怒色,谢宜见好就收,她过来除了想见一面陆长风,更要提醒他,如今谢明珠在京中的名声越发臭了,世家都是在意脸面的,就算是陆长风不在意,陆府也绝对不会要这么一个名声这般臭的儿媳。

      谢叔荣只派了下人带着陆长风去穆原住的院子,他怎么说也是侯爷,不会直降身份做引路小厮的活。

      穆原正在书房看兵书,陆长风的到来他并不意外。那日在山上,陆长风就知道他受了伤,凭两人的交情,怎么样也会来看看他的。

      “世庭。”

      穆原大笑着起身,陆长风也露出笑来,两人一把拉住手,像胡人那样碰了碰肩。

      “怎么样,好些了吗?”陆长风寻了位子坐下。

      穆原拍了拍胸脯,“早就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想着难得偷懒,就多歇了几天。”

      穆原从书架上找出几本黄中泛黑的书丢给陆长风,“我在我爹书房里寻出来的,他不识货,这几本兵书怕是孤本,你拿着看,看完了要还给我。”

      两人一道在西北大营中长大,交情自不必说。陆长风略略一番,就知道他所言非虚。笑道:“这只怕是老侯爷留存下来的,侯爷不领兵,不打仗,不知这些兵书的珍贵也是情理之中。”

      穆原笑了笑,没接话。

      这时有下人进来上了茶。

      陆长风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将浮沫撇去一边,却不喝。水汽氤氲中,他眉宇轻拧着,显然是心中有事。

      “怎么了,有话要说?”穆原微笑问道。

      陆长风抬起头,看了穆原一眼,将茶杯放下。

      “那日你早就知道有人跟着你们上后山对不对?”他望着穆原的眼,直截了当地问道。

      穆原收了笑,两人对望,房中一时安静下来。

      少倾,穆原侧开头,嗯了一声。

      “你既知道,为何还要带着三个姑娘上山去?”陆长风追问,他这几日一直在想这件事情,今日上门也是为了问清这件事。

      穆原沉默片刻,“只有我一个人上去,怕惹得那些人怀疑,我就带着明珠她们去了。我本以为,贼人不会很多,没想到有八个。是我轻敌了。”

      陆长风很不赞同穆原的做法,两人是从小长大的交情,穆原原先是什么性格他很清楚,必定做不出这种置旁人生死于不顾的事情。

      可人,终究会变。

      这上京太繁华了些,不及边塞朴素,容易迷人眼。

      陆长风没有多坐,他说要走,穆原也没有留他。

      穆原送他出谢府,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连秋蝉也噤了声。

      送走陆长风,穆原怔愣地站在原地。那些在西北的记忆突然涌上头来,那些星夜下,一望无际的茫茫大草原上,一堆篝火旁坐着一群少年,他们像胡人那边敞着胸口,喝酒吃肉,还拿了两把胡琴弹奏助兴,一个个放浪形骸,意气方遒。

      可如今,他抬头望着望京侯府四个大字,不由得心生了迷茫。

      月上梢头,鸦雀噤声。

      西桐院内灯火昏黄,西厢房处摆了一桌酒席,却只有一人独饮。

      小厮们都被他挥退了,穆原怀抱一坛烈酒,门下七零八落地铺了一地酒坛摔碎后的陶片。

      酒席早已凉了,没动过几筷。

      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穆原看也没看,大声呵斥:“滚!老子不是说过谁都不准进来吗?滚!”

      那人非但没走,还走了进来。

      庑廊上灯暗,等那人走进来,穆原睁着醉眼,略略看清是个窈窕女子,再仔细一望,那面容很是熟悉。

      童氏小心地避开一地碎陶片,看着一脸醉态的穆原,无奈道:“怎么喝成这样了?伤都还没好呢,怎么能喝酒?”

      虽是埋怨,但她声音柔软,听在耳中,熨得人心中服帖。

      穆原又灌了一口酒,心中一片悲凉。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和陆长风十多年的交情止于此了。陆长风是什么性子他最是清楚不过,他清明正直,眼中揉不下一粒沙子,而他穆原,走阳关大道,他就到不了他要到达的地方。两人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穆原越发苦闷。

      童姨娘蹲身拿开他怀里的酒,摸了摸他凌乱的鬓发,劝道:“伤还没好呢,听姨娘呢,不要再喝了,啊?”

      穆原愣愣地看着童姨娘,突然将头伏在她膝上,像个孩子般哭了。

      “姨娘,你不要怪我,当时我也不想要让云妹跟着去的。你信我,就算我死了,我也会护云妹周全的…”

      童姨娘一怔,心中的不满终究散了。

      “姨娘信你,”她拍着穆原的后背,“姨娘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她低头看着穆原,他长得极高大了。乍一看去,再没有了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像个乞丐一样的孩子的影子。

      童姨娘还记得,那是她刚进府的那年。

      她有次得了王氏恩准,准备上街置办些钗环。她当时才十五岁,少女心性,总是爱美的。

      马车刚走到府门前,门房将一个孩子从府门口掼了出来。

      她当时揭帘看,那是个寒冬,那孩子身着单薄褴褛,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瘦瘦小小的,看着她的眼神里执拗又悲凉,直将她看得心中一颤。

      她让人将那个孩子抱上马车,见孩子冷得瑟瑟发抖,心中不忍,给他买了一身棉袄,又给他买了馒头。

      那个孩子始终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等她买了钗环回来,那孩子已不见了踪影。

      谁能想到呢,当年那个落魄的孩子竟然真的是侯爷的孩子,想来当年他是上门认亲的,被打了出来。

      他一直记得她的恩情。

      童姨娘温情地看着膝头上的青年,他和谢叔荣长得很像又有些区别,他眉眼俊朗,但轮廓刚硬。

      穆原抬起头,水雾朦胧中看着童姨娘。

      她三十出头了,已不再像当年那青葱般水嫩的少女模样,但养尊处优,看着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

      十多年了,他一直记得她当年的模样。酒意醉人,穆原不知自己何时已拉住了童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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