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列车》贰里

4、第四章

　　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
　　夜里的空屋子影影绰绰的，连存在都显得不真切。
　　李多鱼总在等，她不知道自己在等谁，但等待总比独处好。
　　夜晚是什么样的？
　　其实不是黑漆漆的，是灰色的。
　　电视机里的颜色光怪陆离地变换，移动的色块把脸照成无机质的灰暗颜色。
　　盒子里的人热热闹闹，盒子外的人冷冷清清，有种颠倒的错位感。
　　半夜两点，咔啦。
　　打雷了。

　　李多鱼迷迷蒙蒙地被人轻轻地拍醒过来，是不熟悉的温暖怀抱。
　　无意义的字节被女人哼唱着，用以安抚她，好似她真的还是那个可以待在母亲怀里的小孩。她通常不屑这种含含糊糊对待小孩的方式，却被自己满脸的湿润打败，软了心肠。
　　她不要脸地贴近女人，小声撒娇抱怨。
　　“你怎么回来地，这么晚啊。”

　　女人要去超市买菜，却放心不下李多鱼，加之她颤抖着贴紧的小身体，女人只好妥协，攥着女儿的小手走出房门。
　　她蹲下来，用充满爱意的手给她理了理头发，穿戴齐裤袜。
　　李多鱼眨了眨眼，感觉心脏那块像破冰似的钝痛，又像伤口长肉似的麻痒，她用指甲挠了挠掌心，然后平静地微笑：“我们出门吧。”

　　从超市出门的时候，听见了轰隆隆的震响，打雷了。
　　李多鱼抬头，看雨珠滴下来。有些时候，梦境和现实，其实并无差别。
　　灰蒙蒙的天色搭着更灰蒙蒙的云，李多鱼伸手，想去接住雨滴，却被温柔地拉住了。空气很冰冷，但拉着她的那双手却在不停地散发热。
　　特别暖和，特别烫。虽然只有一个小小的热源，却像大风天裹了个大被窝似的。
　　她有些悄摸摸地想笑。又觉得心里那种又疼又痒的感觉又回来了。她说不上痛苦还是欢愉，却有点直觉地想躲避，她偷偷捏紧了手指，却被察觉地牵得更紧。

　　被拉着可真好啊。她心里熨帖，老老实实乖乖顺顺地被牵着走，女人出门的时候带了伞，一手撑着伞，一手拉着她，步子平缓的走在路上，仔细着路边的水谭。

　　李多鱼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小小的身子有些跌跌撞撞的，她低头看着路边反光的积水，恍惚间想起来她曾见过的一幕。
　　也是下雨天，她和保姆一起出门，保姆给了她一把大伞，自己和孩子共撑一把，她走在她们后面，没有被雨淋到一丝一毫，可是向前看着，她却好难过啊：
　　那样小的一把伞，却以一种过分的角度倾斜向孩子那一边，保姆怀着爱的眼神看向矮矮的那一边，带着被淋湿的半边肩膀。
　　她曾经在书里看过那样的情节，可亲眼所见之时，却不免被活生生的场景刺痛。

　　她抬起头来看向女人，身高限制使她看不清晰，女人却察觉了她的动作，低下头来对着她笑：“怎么啦？”

　　没什么。她抿抿嘴，重新低下头。
　　反光的积水里倒映出她和身边人的影子，黄色的伞像被拧歪了一样倒向她在的地方。

　　“妈妈。”
　　“嗯？”
　　“谢谢你。”

　　能被毫无理由地偏爱一场，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