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舞幻灭》逸羽幻梦

4、相思本无名，相见情难断

　　Chapter3：

　　“逝水呢？”

　　这个问题，已经大概问了十次有余。从下了马车，走进这座豪华的府邸，再走进一个装饰得极好的房间，她的问题，却根本无人理会。就像一个透明之物般，众多的家丁仆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你们在耍我对吗？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夕舞终于无法忍受，见面前的几个宫女，正专心致志地摆着桌上的酒菜，根本没有听她说话，只有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快说！否则我……”没有办法下很重的手，因为没有杀过人，更不曾对付过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可是，那个宫女为何还能保持清醒？

　　“姑娘少安毋躁，庄主一会儿就到。”

　　“我又不认识他，为什么要算计我？”

　　“姑娘未免外单纯了。”门忽然开了，一个清云淡雨的声音响起了，随后，夕舞看见了一个男子，缓缓走入，周围的人，恭敬地退了下去。这人浑身都是危险的气息，行为举止虽彬彬有礼，却透露着一种霸道。“可惜，江湖没有你想象的简单。宫主。”

　　“你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快放了逝水！”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却正撞着了桌子，颤抖了一下，精致的酒杯一下子支离破碎。

　　来人的笑意似乎更深了……她真的如外表般单纯吗？再实验一次吧！

　　“夕舞姑娘，先请坐。逝水姑娘不过是在府上做客，一会儿，就能来与你相见。”

　　只能相信他的话，小心地坐了下来，看着桌上丰盛的酒菜，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两人就这样相对坐着，没有了话语。气氛让人觉得压抑，夕舞根本不晓得该怎么说下去，问下去……明明知道，那人不会回答的。

　　但是……说实话，被人这样盯着，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她看不透那人的眼神，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是什么时候呢？逝水她到底怎样了？你们这样处心积虑地让我们掉下圈套，又想怎样呢？明明知道我……”

　　“姑娘误会了，在下久闻千绝宫的未来宫主夕舞，是江湖中第一美人，在下不过想一睹芳容。但也知道你武功高强，根本无人能挡，才出此下策。”又是同样的台词吗？分明是有心算计了她们，竟然还说得理直气壮，冠冕堂皇？这就是所谓的客气，有礼？江湖中的人，都会这样吗？

　　“我现在就要见逝水！”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了，千绝宫里不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情……夕舞说着就起身，想要向门外奔去。

　　“且慢。”一只手，拦住了红木门，却还是保持那么幽雅的动作，一贯的幽雅笑容……夕舞感觉到了一种害怕的情绪，

　　当年，学习千绝宫中最难的绝学，都不曾胆怯，害怕……

　　这个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放我走！”不顾一切地大喊着，眼神中虽极力掩饰，却像没有掩饰，让人很容易出发觉那极度的慌张与害怕。

　　笑而不答，看见她这样，实在有趣。虽蒙着面纱，却丝毫没有掩饰到她的倾城倾国之貌！那么，最后一次，让我相信你吧！“揭下面纱好吗？在下……”

　　“你……”原来是这样的目的……夕舞猛地扬起了手，一个很重的巴掌落下，在那个人的脸上，形成一道与其面容极不相称的形状。

　　没有生气，反而显得更加高兴似的……见眼前柔弱的人儿，从腰间抽出了软剑，径直向那个人刺了过去……一个侧身，躲闪不及，差点正中了眉心。好险！她武艺如此卓绝，若非无意伤人，他恐怕早已经丢了性命……

　　夕舞见状，没有罢手，即使那人不躲，她的忍耐也到极限了！一个攻击，一个躲闪，房间里的狭小空间，根本不够用。圣姬说过，有时候在江湖中，武力才能解决一切问题。

　　以绝妙的轻功飞上了屋檐，然后稳稳地站住，两人双目对视着……引来屋顶下面的几个下人争相观看着。却没有人敢上前帮助，是对自己的主子有信心？还是早已经受了主子的吩咐，不能上前帮忙？

　　“冷夜！别玩啦，下面的人都在看呢！”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在夕舞的耳旁，条件反射般挥动了剑锋，却及时地收住了……

　　在见到他的脸的那一刻……他的笑容……他的语调……他身上所散发的光芒……为什么看见他会有想哭泣的感觉……就像是当初一路拿着雪翼花，跑回千绝宫的时候……

　　银羽……雪翼花……童年的记忆，点点滴滴涌上了心头……好疼啊！银蝶又在提醒她了是吗？这一次，真的比之前痛了好多，而且像是没有办法停止的感觉，心痛到死……然后，意识也渐渐地模糊下去……锋利的剑，从手中缓缓划落了……人，渐渐倒了下去……

　　“夕舞！”原本被她用剑追杀的人，竟然是最先条件反射过来的，把她坠落的身体接住……很轻，很轻……笑容消失了，冷眼看着周围的人，然后抱着夕舞，不顾他人的眼光，直跑进了房间……为什么会那般冲动？为什么这般紧张？

　　银羽久久地坐立在屋檐上，没有了响动，像一座完美的雕塑，一直很静，很静地坐着……那只是一瞬间，却让人有了永恒的记忆，又透露着什么样的信息呢？

　　为什么？为什么？她停下了手，那个眼神，为何如此熟悉，为何？她是那么的似曾相识……就像她拿着雪翼花，一路奔跑离去的时候……不想离开，不愿离开，却又不得不跑开，不能告诉他，她的名字。

　　他说，叫她“染月”，她真的很开心。可是他知道，世界上没有任何的名字，能够配得上她……

　　*

　　“大夫，情况怎样？”

　　“姑娘的脉搏很奇怪，若问病因，老夫实在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你是什么混帐大夫！”不顾以往的风度，扯过大夫的衣襟，浑身的怒气没有办法发泄，看眼前这个颤抖的老人，却也是真的无能为力呀！“滚！”

　　果真是连滚带爬地从房间消失了，只剩下他……和床上仍然昏睡着的夕舞……眼中满是愧疚的神色……对不起，不该这样试探你，不该试探你的江湖阅历，不该怀疑你的心，是否如外表般，涉世未深……对不起！

　　“你……怎么了？”夕舞渐渐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了一双充满愧疚的眼睛。怒意似乎消逝了呢！她就是这样，容易相信的人吧！其实，那个时候，应该听一听他的解释才对的。夕舞的身体已经好多了，那只是银蝶在折磨她而已……

　　“你没事了吧！我真担心……”

　　“没事的，不是你的错。”

　　“逝水小姐马上会到的。”十分温柔的样子，真让人有小小的感动呢！夕舞有些惭愧，若他真的有意伤害她，怎么会不趁她晕倒时就动手呢？况且，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她的面纱一直没有被揭下来过……他是没有歹意的。

　　“谢谢。”

　　“谢我？你忘了是谁害你……”真的，那么善良……连伤害过她的人，都能说谢谢？

　　“不关你的事情。”夕舞抢过了话，静静地看着他，“你叫什么？”

　　“冷夜。”微笑着回答，看起来，她是真的原谅了呢！

　　“你为什么要愚弄我呢？”

　　“我……京城里一直都有千绝宫的人，四处盗窃，我得知宫主来到……”说话结结巴巴的样子，冷夜真想打自己几个巴掌……

　　“所以就报复吗？”很轻易地说出了那两个字，很明显，她并不明白“报复”的含义。

　　“对不起。可是，现在我了解，你真的是第一次出千绝宫，对吗？”

　　“千绝宫的人不会随便为非作歹。我这次出宫，就是为了抓住她！”

　　“可是，我知道你不可能抓住的！”冷夜嘲讽似地说道。

　　“为什么？你的武功比我好吗？还是她的武功比我强？”夕舞不解地问道。看冷夜那副自信的样子，好象这个肯定的。

　　“在江湖中，要懂得用计谋，不只是看武功。”冷夜正色道。

　　“我……就像这一次吗？你们故意让我以为只是单纯的小偷袭，然后又抓了逝水？”

　　“这是我一个好朋友的主意。他呀！你应该好好学习，银羽的智谋在江湖中是数一数二的！”冷夜半开玩笑地说着，却在无意中，让夕舞听见了那两个字……

　　银羽？他是银羽对吧！真的是他！原来设计害她的人是……有什么资格怨恨？她并不知道她叫夕舞！不知道她是千绝宫的未来宫主！

　　“怎么了？”

　　“没有……”心有痛了，熟悉的感觉，这一次好深刻……好难过啊！

　　“夕舞！夕舞！你受了什么伤吗？我马上就能请到天下第一的药师了！撑下去！”冷夜紧张得不知所谓了……看见她眉头紧索，心口疼痛的样子……

　　“你说，你想见到我的真面目。”然后，手渐渐地伸到了耳边，拿下了银色的挂钩，揭下了面纱……

　　这样，就不会亏欠了吗？

　　那一刹那，时间凝固了……两人对视了很久……想象，是真的不及真实的万分之一，她怎么可能美得这般脱俗，不识人间烟火……

　　他每天都会见很多女人，妩媚的，可爱的，美丽的……但从没有一张脸能让他如此贪恋，而百看不厌。那长而卷翘的睫毛，晶莹得几近透明的雪白肌肤，泛着淡淡的粉色的光的红唇……不费吹灰之力，足以倾国倾城。

　　“放开宫主！小人！”逝水突然冲进了房门，给了冷夜，一个响亮的巴掌。然后拉回了夕舞，抽出剑来，对准了冷夜的喉咙，即使害怕杀人，也没有动摇了。

　　“算了，逝水，我们走吧！”夕舞拉着逝水的衣袖，示意她将剑放下来。

　　“可是……”逝水没有把剑放下来，但看见夕舞坚定的眼光，却还是放下来了。眼神是充满了敌意的，谁让她刚刚看见了那一幕呢？一定是他逼着夕舞把面纱拿下的！

　　“谢谢照顾了。”

　　冷夜很识趣地没有阻拦，反正已经知道她们住在哪间客栈，只要天下第一药师一到，就能登门请罪了！

　　夕舞和逝水缓缓向门外走去。她见到了，银羽站在外面……

　　是他吗？那种强烈的感觉，千万别再表现出来了。他认不出来，也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不是吗？

　　看见银羽站在门口，夕舞就那样，默然地，平静地，与逝水走了过去……“再见了”“再见”……记得那是他们相遇时的最后次对话。十年后的再度相见，却连这样的话都没有……只是擦身而过……擦身而过……

　　或许，这样才最好。情是双仞剑，伤己又伤人……最好别再有任何的相思，最好是把那份回忆，永远遗忘……

　　“染月……”从后面传来了这样的声音……他在叫我吗？夕舞压制着想要回头的冲动，继续走着……没有回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银羽没有追上前去，直到那个背影消失……

　　“银羽，你在说什么呀！”

　　“冷夜，她叫染月吗？”

　　“染月？”冷夜有些听不明白的样子，“她叫夕舞，是千绝宫的未来宫主。江湖中早有流传，你不知道吗？”

　　“可是，为什么呢？”银羽追问着，仿佛失去了一切冷静，抓着冷夜的衣袖追问着，他问了什么？

　　“你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吗？”冷夜试探着问道。

　　“长大后直到现在，我也不可能忘记。可是，连她真正的名字，却也不知道。刚才，我是不是应该追上去，和她问清楚呢？可是，如果是染月，她真正的名字叫夕舞，为什么又不会回头呢？”银羽踏出了房门，径直离开了。只剩下冷夜一人……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一人……一人，从来只是一个人罢了……冷夜自嘲地笑笑。仰望明月，酒淡如水，早知没有醉的那一天，却偏偏相信酒能解愁……

　　第二日，银羽一大早就要离开了。离开冷庄，回到自己并不想回到的地方。说实话，在江湖中，哪里有资格选择自己想要去，或不想去的地方……

　　自嘲地笑了笑，银羽上了马，冷夜坚持要送，便一起赛马，到了野外。兄弟之间，果然一起喝酒，策马奔驰，谈笑风生，是件畅快的事情。

　　“放心，我会帮你找的。”

　　“没有必要，我相信缘分。冷夜，你相信吗？”

　　“好啊！那我也落得自在了，我也要把心放在心上人身上。”冷夜微笑着，把头仰向了天空，又浮现出了那个人的身影。

　　“是昨晚的那个千绝宫的宫主吗？她们千绝宫如今是武林的公敌，你可要小心呀！况且，未必是你想象的那般美好呢！”银羽实在不想让好兄弟受到感情的伤害，那样的感觉，实在不是好过的。

　　“你喜欢的那个人，不也是千绝宫的人吗？”不答反问，他似乎并不喜欢银羽所说的话语，他已经死心塌地地相信了。

　　“不，我相信她不会是千绝宫的宫主。她那么软弱，胆小……况且，如果是宫主，怎么会被派去，冒着危险，采取雪翼花？”

　　“你的分析倒也有理。但愿你很快可以找到。！”冷夜拉住了缰绳，让马儿停下了脚步，大概送到这里就已经够了，里京城已经较远了……“过几天就是令尊的六十大寿了吧！我会赶到的。”

　　“恩。我也该回去忙碌了。银庄里，大概已经忙得人仰马翻了。”银羽给予冷夜一个笑容，两人友好地对视了一眼，“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抱拳，挥动马鞭，向两个不同的方向飞奔而去……

　　*

　　“宫主，我们去哪里？”

　　“我想早点回千绝宫，所以直接把圣姬交代的命令完成。”

　　“杀掉银庄的庄主，还有，夺取盟主之位。”逝水眉头微微紧索，这两件事情，可都不是简单的，夕舞的武功虽然没有问题，但是……

　　“放心，我会小心的，上一次，我太大意了。”夕舞有些抱歉地看着逝水有些消瘦的脸孔。

　　“宫主，是我的错，怎么会是你太大意了呢？”逝水抓住了夕舞的手，她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万分的愧疚。对！身为侍俾，不能好好地帮助宫主，反而成了她的累赘，这是她的失败。

　　逝水是真的万分的愧疚，万分的难过……为什么，夕舞还要向她道歉呢？为什么？她为什么可以这般完美无缺。令全天下女人都嫉妒的脸孔，令任何想恨她的人都没有办法讨厌她……单纯，无暇，绝美……

　　逝水感觉到自卑。从小到大的自卑感觉是很难磨去的……

　　“好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起程，好好休息。”夕舞淡淡的一笑，然后走出了房门，让逝水好好休息。主仆关系错乱了吗？逝水呆呆地问着自己……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夕舞终于将笑容收拾起来……想着他，心痛到死……蹲下身，留下眼泪。蜷缩在床边，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小兽，独自吞咽抽泣声，微微颤抖。她已经很久，不曾这样哭过……

　　那个时候，停下脚步又能怎样？千绝宫的宫主是不能有感情的，银蝶是一种提醒，一种警告！

　　十年相思情难断，无言语，无别离，擦身而过，已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