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之风月》拈花作泥

29、红尘劫（二十一）

　　“短短月余，你似变了不少？”润玉道，语气不急不恼，平平淡淡的反而更刺人。

　　旭凤一声轻笑，手指点点身侧的空位，便又转过头，一手执起纸人摆弄着。

　　今日他一身广袖流衣，简单用根玉带束了发，虽素极，丰神俊朗之资却依旧不掩。光线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迈步上前，两人并肩而坐，亲近却又隔阂。

　　“恼了？”旭凤未曾回话，只是昔归平常的问道。

　　“事实罢了，我气量还没那般小。”润玉冷静的说道，只是这事实，来的让人并不欢喜。

　　旭凤侧身看他，良久。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伸出手便可触碰到。

　　“你做什么？”语气有些不好，身体反射性的向后躲避，显然忘记了自己只是元神在此，并碰不到实处。

　　旭凤一顿，并未放弃，反而顺杆直上，手指拂过他的眉角，目光却落到微抿的唇角。

　　“锦觅天性凉薄，对情爱一事天生便缺了那一窍，你做的再多，她心中都不会有你。”记得身中穷奇瘟针，于花界求取夜幽藤，长芳主出言警告，言语间泄露几分。

　　“待历劫归来，她便是我的妻，这已成事实，无法改变的事情，你还是趁早收心，免得做无用功。”润玉缓缓道，并未因为他的话有所波动。

　　“是吗？”旭凤一手敷上他的手背，却触碰不到实物，虚虚的穿透犹如轻烟。
　　润玉很是不适，避开两人的接触。

　　“仅仅片刻的温暖，就让你如此留恋。”旭凤嗤笑一声，也不知笑谁。
　　殿内彻底沉寂下来，屏纱前，一道孤影而坐，方才一切恍若一梦，醒了便没了。

　　一夜未眠，侍人推门而入，洗漱进膳。
　　议事大殿之上，发落了几位与镇南王勾结的朝臣，底下人人自危，大汗如珠。

　　“王上，想不到镇南王狼子野心，竟笼络勾结如此多的朝臣，其心当诛！”一位老大臣不惧的说道，所谓心中无鬼魅，言语皆铿锵。

　　另一位大臣犹豫拜首道:“罪臣贼子当诛，可这朝堂上一下子空缺过多，如何觅得良才填补？”

　　“李大人担忧不是没有道理，被处置的罪臣中，有几位牵扯甚广......”
　　“尔等是何意思！那等罪臣贼子，不处置杀了难道留着施恩，混账！”武将可没文臣如此好的性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怒而道。

　　“你！”此言一出，气的几位温和派大臣连连甩袖，气恼矣，果真力大无脑！
　　旭凤坐与高位，心中自有一番思量，不论是在凡尘还是天界，精锐之师必定有蛀虫之害。

　　只是自己一向奉行的，便是杀伐果断。

　　“见过王上！”燎原君一身护身铠甲，从大殿之外走了进来，半跪在地，拜首道。

　　“凉滹国异军聚集，在我边界蠢蠢欲动，请王上示下！”言语带煞，如今情形着实让人心忧。

　　大殿内瞬间安静，纷争再起，内外皆忧，兵力既需要力抗外族，又要解内患，困局也。

　　纷纷将目光看向旭凤，见他面色沉稳，似有计策，便心下稍安。

　　熠王旭凤，北苑战神，皇族千百年最出色的帝王，有他在北苑便如有根定海神针。
　　“传我令.......”

　　镇南王府。
　　“郡主，老爷有消息传来。”翠碧小声道，从袖中掏出一物。
　　穗禾坐在床榻前，这段时间消瘦了不少。

　　“穗儿，稍安。子时，半月天，有人接应。”寥寥数句，却让穗禾双目含泪。
　　幽幽万载岁月，生来便无父无母，无人管教。寄人篱下，观人脸色。想不到，在这凡界遭一劫，反倒是尝了有人疼有人依靠的滋味。

　　“郡主，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今夜您就能同王爷团聚了。”翠碧待着欣喜的说道。

　　穗禾将纸条紧紧的捏在手心，一时间两种情绪交杂，心烦意乱。
　　“你先出去吧，我累了，想歇息一会。”
　　“是。”
　　天幕渐昏，垂星而挂月。

　　两道人影悄然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所幸今夜的月亮月晕暗淡，走了许久，才见到灯火阑珊。

　　镇南王有些心焦的走来走去，目光时不时掠过树林黝黑之处。
　　“王爷，勿要过于担忧，穗禾郡主定是贵体安然。”亲近的将领在他耳边说道。

　　镇南王半生戎马，老矣之时才得一女，恨不得当做眼珠子疼着，这次被旭凤小儿反将一军，狼狈遁走，留的女儿一人，愧疚难当。

　　刀剑出鞘的声音，副将站在镇南王身前，见树林间动静，来人不明，不可轻心。

　　“爹爹——”穗禾身上衣衫早已被树枝划破，脸上手上血印明显，狼狈的很。
　　连带着接应的人，应该是五人。副将谨慎的点点人数，硬声道:“都将刀剑放下。”

　　拿过一支火把，照了照几人的面貌。
　　“穗禾，快过来爹爹这里！”镇南王招着手，提起的心终是放到了肚子里。
　　穗禾迈步走了上去，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人，仿佛要将他脸上的沟壑皱纹都要勾画一遍。

　　“没事吧？”穗禾倚着他的胸口，一滴热泪顺着他身上的护身铠甲滑落，滴在镇南王手上，顿时就是一抖。

　　“我没事，表哥他并未施罪与我。”穗禾回道。

　　“那便好。”镇南王微微一笑，转身便令道:“拿下！”
　　三个接应的黑衣人顿时被刀剑刺穿，倒地而亡。
　　穗禾大惊，“爹爹，你这是做什么——”
　　镇南王只道:“旭凤小儿诡计多端，为父不信他。”

　　就在这时，从林中亮起星星之火，旭凤一身墨袍，从容的自黑暗中走出来，俊美的面容让人呼吸不住一窒。

　　“不愧是镇南王。”
　　“呵呵。”镇南王大手一挥，从各处冒出大堆将士，两方对峙，刀戟穿透身体的声音，血液喷涌而出的温度，地面濡湿的触感，一切好像深处炼狱。
　　“保护好郡主！”镇南王将穗禾往后一推，自己迎了上去，与旭凤厮杀在一起。
　　“旭凤小儿，你今日必身葬此地！”镇南王道，手上刀剑更是无情。

　　“凭你吗？”旭凤嘴角微扬，一手挑了镇南王手中之剑，血液汩汩流出。

　　镇南王踉跄的后退几步，捂着胸口，哈哈大笑。“北苑战神，不虚矣！”

　　两方力量悬殊，镇南王早有防备，旭凤虽心知，但保存兵力用来对抗凉滹国，不可妄动只能突袭。

　　“表哥！”穗禾见旭凤深陷其中，心中大悸，反手夺得一人手中之剑，穿入刀剑厮杀之中。
　　明明若是身死，历劫便结束了。
　　可是看到旭凤被围困受伤，脑海中什么念头都空了。
　　“叫他们停手！”穗禾站在旭凤身侧，对镇南王威胁道。
　　镇南王一见她以命相搏，自是恼怒不已，但又不得不在乎。
　　“穗儿！刀剑无眼，莫要伤着自己！”
　　“你叫他们停手！放过旭凤！”

　　镇南王额角青筋暴起，见穗禾脖颈处血痕，身体颤抖着，副将在一侧扶住他。
　　“你这是要气死我吗！”镇南王通红着眼，胜利就在眼前，取了旭凤之命，自己这一生追求的皆如探囊取物！

　　“放了他。”穗禾哀求道。

　　父女对峙半晌，镇南王摆摆手，仿若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输了，输给了自己，输给了穗禾。

　　“我放过他，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