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之风月》拈花作泥

25、红尘劫（十七）

　　第二十五章
　　“这些年，多亏水神仙上的多加照拂，居于水域洞窟中，干娘才可避与天后耳目。”彦佑看着他，大致的说了些这些年的情况。

　　“她过得好吗？”润玉背着他，淡淡的问道，面色平静，宽大袖摆下却是鲜血淋漓。

　　彦佑往日浪荡样子早已不见，轻嗤着长叹一声:“怎会好过，这世间最烈的毒，都被她尝过了。”

　　“殿下离开以后，干娘为了寻你，行踪败露，天后那毒妇发兵笠泽，龙鱼族举族覆灭，一童稚小儿都未曾逃过。”说到这里，彦佑声音沉重，心中始终憋着股郁气。

　　润玉身体摇晃，顿失血色，耳边轰鸣之声巨震，已是心神皆伤。

　　“这些年，她收养了许多无处栖身的孤儿，我和鼠仙也是，当初旭凤涅槃遭遇突袭，殿下现在应该也有猜测。”

　　润玉默然良久，才沙哑着声音说道:“旭凤，不似他母神。”不知是为其辩驳，还是说服自己，才不将这血仇牵连旁人。

　　“母债子尝。”彦佑冷道。

　　随着他的话语，一一掀开繁华锦荣底下的累累枯骨。

　　天帝为巩固自己的权位，制压水神，故意设局以登位之前的封号北辰君情诱龙鱼族公主簌离，送灵珠，怀龙子，致使天后嫉妒发狂。

　　所有人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龙鱼族被灭，水域笠泽成废墟，水神势力大削。控鸟族，收水域，果真天道无情！

　　宽大的衣袖染上点点朱红，在白色的面料上面显得分外刺眼。

　　“天道不仁，圣母不慈，玩弄权术，其罪当诛。忘川河的万千冤魂，何处申诉，龙鱼族之殇，如何得报！干娘她苦练禁术，为的便是还这天地清明。”

　　“灭灵箭，你想用来来对付旭凤。”润玉转过身，目光深深的看着他。

　　彦佑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皆尽诉说，感到一阵畅快。这些事情压在心头太沉重，让人喘不过气。

　　“鼠仙死后，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这条命是干娘救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恩，无以为报。”

　　旭凤一死，复仇大计便成功一半。天后丧子，此时乘胜追击，定叫其魂飞魄散，以祭亡魂。

　　更重要的是，没了旭凤，大殿下顺利登上天帝之位，便没有任何障碍。
　　润玉明白，只是不愿罢了。

　　两道身影晃过，下一刻已凌然立于水域之上。

　　“殿下，我的蛇毒最多持续一柱香的时间，这水域最深的地方，便是干娘所在之处。”彦佑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损耗过度。

　　没办法，黑鹰本来就与蛇是天敌，对付他甚是费力。存了这千年的毒液，这一下子全都贡献出去了。

　　入水的一瞬间，头脑都是一片空白的，抬头看着眼前熟悉的景物，赫然同笠泽一般无二。

　　彦佑根本不敢下去，几个呼吸便消失了，落至凡界，化为一青衫道人，举着神算子的招牌蹿入人群中。干娘修习禁术，损耗寿元，如今已有疯魔之相，希望大殿下能与之解开心结，她这一生，太苦了。

　　洞穴幽深昏暗，石壁上钟乳聚着水珠，落到水潭中发出清脆回响。目光一一扫过，记忆中的事物好似从未改变，红色的纱帘隔绝着人影。

　　润玉眼眶微红，目光定定的盯着那红纱，仿佛要透过其看清人模样。
　　“鲤儿，是你吗？”温柔的声音询问道。
　　“........”明明想要回答，喉咙却梗住，嘴唇微张。

　　簌离没有听到回答，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衣服，转头看过去，犹豫道:“彦佑？”
　　那身影更加瘦弱一些，站在那里，不发一言。簌离不可抑制的发起抖来，慌乱的攥着软榻，好像如此便可驱散满心翻腾的荒唐猜测。

　　“.......是谁......你是谁！”簌离站起来，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明亮的镜面映出丑陋的一角，猛的转过去，一手将浓密的黑发抓的乱糟糟的，遮住了那一面伤疤。

　　“娘亲.......”润玉双膝跪地，垂头拜首，久久不肯起身。

　　簌离几步上前，手碰到帘子的那刻，又突然缩回。一幕红纱，隔开了两个天地，泪水从眼眶中不断滑落，曾以为，自己的眼泪自从爹爹，大哥死去已经流干了。

　　“我不是你娘！你是怎么进来的！马上离开这儿，走远点！”硬气心肠斥道，只有自己知道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未上前紧紧的抱着他。

　　“孩儿润玉不孝，这些年，未曾侍奉娘亲左右。”砰砰几声，血色浸染。
　　别磕了！别磕了！簌离摇着头，一手捂上嘴，心疼如绞。
　　“请娘亲一见！”
　　“请娘亲一见！”
　　润玉以头磕地，一时间空旷的洞穴中，只有这骨肉碰撞之声，听得一人泪如雨下，瘫软了身体。
　　“我不是你娘.......我不是.......不是的......”簌离软倒在地，目光落到润玉身上，伤在儿身，痛在娘心。
　　不知何处来的力气，猛然掀开红纱，踉跄着走到润玉身边，双手扯着他的衣袖，疯癫道:“别磕了！我说了我不是你娘！没必要行此大礼！你看我这模样，你看啊！”

　　黑发被泪水浸染黏在一块，露出下方大片伤疤沟壑，猩红的眼眶，狰狞的面容，犹如罗刹。

　　“娘亲......”润玉被她推倒在地，千般情绪翻涌，这一切发生的原因，都是因为我。

　　若是不曾同天后离开，娘亲便不会泄了踪迹，龙鱼族不会因此覆灭，更甚得修炼禁术，弄成这般模样。

　　若是，没有祸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存在，本就是一个错误。

　　润玉一口心血喷涌而出，染了满地鲜红，竟有入魔之相！否定自己的存在，便是自戕。
　　一抹剧痛传来，润玉稍作清醒，看着身前半跪着的簌离，满面清泪，已是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