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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怒雪威寒,千里内一片银白,天地间几无杂色。年关将至,所有的人都沉浸在喜悦团圆的气氛之中。在城外的官道上却有一辆青色马车在风雪中飞驰,马车不知从何而来,所去方向,仿佛承载着难以诉说的沉重哀伤。

      赶车的是一个年约四十的黑衣壮汉,头戴一顶破旧的黑皮风帽,紧压着眼帘,瞧也瞧不清他的面目。马车终于停在了骛泰山脚下一处偏僻的庄院前,黑衣壮汉动作利落地停稳马车后,观望了一下四周的动静,对着车内低语:“大小姐,到了。”

      车门应声打开,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掀起厚重的车帘,车中少女往前方那庄院朦胧的屋影打量了片刻。庄院高大的门户紧紧关闭着,门前积雪深厚,仿佛早已经废弃一般。院子风檐下挂着一块陈旧牌匾,被风雪侵蚀的有些字迹模糊,只隐隐能看出“长生”二字。

      少女淡淡的应了一声,姿态优雅地走下马车,只见她身着青衣,身姿格外纤弱单薄,外罩着一件墨色狐裘披风,披风的帽檐遮住她的大半张脸,只能窥见下颌温润柔和的弧度。她盈盈立于风雪中,而大雪竟然在她的披风外寸许处化开,半片都不能近身。

      黑衣壮汉稳住马缰,正欲上前叩门,少女轻轻抬起手制止了他,道:“秦镖师,还是我单独去吧,他是世外之人,不应惊扰。”少女轻弱的语音几乎被吹散在风雪中。
      秦镖师眉头微蹙,看着少女忍不住犹豫道:“大小姐,这……”
      少女轻轻扶起遮着脸的帽檐,露出一张秀美绝伦的面容,神态却是超乎年纪的沉稳淡定。这位少女正是闻名天下的长风镖局大小姐——程采玉。
      程采玉看出秦镖师的犹豫,郑重地道:“放心,我与他是故交。”打量了一下天色,又道:“你只管进城内找家客栈安顿一宿,明日晌午来接我启程即可。”程采玉年纪虽轻,神情语气中却带着不容质疑的气势魄力。
      秦镖师锁着眉头,抱拳道:“是,大小姐。”利落的转身上了马车,沿着原路返回而去,不一会儿马车便消失在苍茫风雪中。

      天色逐渐转暗,雪却已经快要停了,而寒风依旧,程采玉并未上前叩门,只是久久的伫立在门前,墨色的狐裘披风被风吹得张狂,飞扬在她身后像一方夜幕,点缀着苍白大地。她不是在欣赏这座古朴陈旧的庄院,也不是在思考如何破解门口的奇门阵法。她只是在等,等他愿意见她的时刻而已。

      忽然,仿佛已经被尘封的大门咿咿呀呀地打开了,由庄园里走出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青年人,以白角发簪束发,面容俊逸如仙,气质清明似月,目光清澈而温柔。他正是程采玉要拜访的世外高人——谷樵。
      程采玉压下眼中渐渐浮起的雾气,绽出一个温柔的微笑,轻声道:“好久不见,谷樵。”
      谷樵的脸色略显苍白,无奈地道:“先进来吧。”

      程采玉当即随谷樵往庄内走去,穿门入院,院内赫然陈放着十多具崭新的棺木,两人却像是闲庭散步一般自然自在。
      腊月里天寒地冻,而庄院位于婺泰山脚下,更是寒风凛冽,庄院的内院有一小片的梅林。两人走在林间,仿佛回到了那年初相识,二人漫步林间弹琴论诗的时光。“匝路亭亭艳,非时袅袅香。素娥惟与月,青女不饶霜。”程采玉忍不住低声叹道。走在前面的谷樵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浅笑。
      穿过梅林,就看到一精巧雅筑,厅堂写意古朴,无甚陈设,似是专等死人前来入葬似的。整个庄院没有任何奴仆,虽然如此严寒,厅中亦未生火。两个人来到厅中唯一的小桌旁坐下,谷樵从内间搬出一个小小的碳盆,放至于桌旁,微弱的火光似承着少女的希望一样慢慢燃起。

      程采玉径自将披风解下放在身旁,就着碳盆烤起冻得发麻的手脚,轻声问道:“谷樵,你的伤可好了?”他曾为她倾心倾情,亦曾为她深受重创,生死一线。

      “恩。”谷樵找来茶具,倒了一杯热茶递给程采玉。

      “‘长生店’的生意可是冷清?” 程采玉接过滚烫的茶杯,环顾四周。

      “还好。”谷樵淡淡的微笑,他经营的长生店是做寿材生意的“年关将至,一般人家有了丧事也会拖到过了正月再发送。”

      “你可是原谅我了?”程采玉坦诚的望着谷樵问起。

      “始终是我一厢情愿罢了,你也是心不由己。”谷樵也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慢慢饮起,水雾蒸腾而起,厅内灯火朦淡,程采玉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情。

      “世人只知郭旭失去了武功,却不知,他当日伤及心脉勉强保住性命,又逢镖队遇到强敌,所有人都命在旦夕,他强行用了萧玲姐姐的回魂九针之术,封穴以激发体内真气,拼死御敌,我们才得以历劫归来。”程采玉慢慢的喝着热茶,用低柔的语音慢慢地诉说着,“回京后郭旭受到真气反噬,靠着千年人参续命,也仅是一息尚存。此事目前尚无人知晓,我瞒着所有人,是为了不让这些年辛苦打拼下来的长风镖局金字招牌再次崩塌,包括郭旭自身也不曾察觉。”程采玉定了定神,望着谷樵满眼的无助,却继续说道,“我已经向小财神邓忍求得翡翠娃娃上的医典,可尚缺一味药引。此次前来向你求‘相思草’,不为治病,是为救命。”

      “恩。”谷樵沉吟一声,低垂着眼眸,慢慢喝了口热茶,但唇色苍白,眉间略显了几分痛苦之色,问道:“你可知‘相思草’的用法”

      “知道。”程采玉轻声回答。

      “那你还来向我要?”谷樵忍不住扬声道,“郭旭痊愈之日,便是你的死祭!”他本是身在红尘之内,人在是非之外。程采玉乐意为郭旭殒命,与他何干?可是,这颗依旧为而她刺痛的心将要如何平复?

      程采玉凝视着碳火微微出神,清灵秀雅的容颜少了一股生气,整个人像一不留神便会生生化去的微雪,清湛而苍白。语音低柔的娓娓道来:
      “所有人都认定我对郭旭深情不悔,却连我哥哥都未必清楚我的全部心思。
      二十年前,郭、程、云三家的家主在一次护镖途中全部遇难。云家女主人殉情而去了。我娘正待临盆,生下我便也去了。郭家婶婶忍着悲痛抚育着刚出生的我,辛苦支撑家业,没几年也因病过世。那时,我哥哥与郭旭一起拼了命地习武读书。我尚且年幼,经常被府中的奶娘疏忽苛待,有时嫌我吵闹便将我弃于一个木箱之中不加理会。我哥哥虽然爱重于我,却粗枝大叶不曾发现。是郭旭心细留意到,才发现了此事,换了商六婶看顾着我。郭旭经常抽出时间照顾着我、哄我开心,也算是一手将我带大。
      郭旭于我先是血亲之情,男女的倾慕之情次之。也许因为我们早已夹杂了太多太浓的情分在一起,互相关怀喜爱着,并不刻意去区分为亲情或爱情或其它种种。唯有,相互依存。”

      程采玉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继续说道:“谷樵,我知道‘相思草’是紫晶阁最后的圣物,天下间唯此一对。也清楚这等凡尘俗物的价值,于你渺若微尘,向你求得‘相思草’并不难。为难的是让你为我送死别。”泪水终于忍不住划落下来。

      “我不会让你死的。”谷樵咬着牙说道。

      “之前在院外,我已经想清楚了,若是你不能成全我,我想在你的‘长生’店为自己订制一口薄棺。挽联就写:良辰美景奈何天,明月清风付与谁。”说到最后,程采玉的脸上已无悲喜的神色,眼泪也被她拂去了痕迹。

      谷樵心中百转千回,久久不曾言语,手一直紧抓着桌角,突然“啪”地一声,将实木的桌角硬生生地折了下来,骤然起身而去。

      次日晌午,程采玉捧着一个乌木盒步上车驾,不免叹息一声,她终是再次辜负于他,深深的望了一眼‘长生店’放下了车帘。
      秦镖师掉转马车,正准备启程,突的,只觉一股劲风夹着霜雪袭来,面前平空出现一个俊逸的白衣青年,紧紧地拉着马车的缰绳。
      “你……”秦镖师一愣,立即本能的浑身紧绷起来,暗自震惊,这等武功身法必是一流的高手。
      听闻异动,程采玉又掀起车帘瞧了过来,便看到了谷樵僵持在马车旁的样子。

      谷樵凝视着程采玉,舒展眉目,温柔一笑,道:“让我再陪你走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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