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君喜欢不可描述》生花一梦

7、第七章

　　敖醒来的时候，触目之处都是暗无天日的晦色。他好似是躺在一艘小船上，随着河流左摇右摆

　　也没人控制船的航向，仿佛是佛系划船，飘到哪里算哪里。

　　船头坐着一个人，是一个女子，黑色的头发极长，穿着白色的襦裙和青色的纱衣。

　　看见他醒来，于是对着他温柔的笑。

　　敖看了她一眼，立刻又把眼睛闭上了。

　　女子也并不生气，只是轻声说道：“我想着这事儿应该还是地府解决，所以就把你给带回来了，你看这地方你熟悉吗？”

　　敖满脑门黑线。

　　它是回到了地府之后，脸上这才长出了鲜活的肌肉，眼眶里才重新有了眼睛。

　　他看向九雉，然后问道：“引路人究竟是何人，做何事？”

　　九雉目不斜视，平静道：“引死者向死，引生者向生。”

　　敖皱眉道：“何意？”

　　“……”九雉温声道：“人神鬼三界互不干扰，但是偶尔也会出现像你这样逃窜到阳世的鬼怪。而神和鬼却不能或者说是不方便出现在阳世，所以解决这些事情的时候，就需要一个连接阳世与神鬼两界之间的引路人。”

　　“不止是人，神鬼也有投胎转世之说，所以神鬼的职位也需要传承，”九雉说道：“我便是这一代的引路人。”

　　敖没什么表情的听完，也不发表任何高见。

　　气氛便瞬间凝固了。

　　九雉也沉默了半晌，接而又说道：“我给你一个不成熟的小小建议，回到地府之后，不要再死犟着跟人刚了，对你没好处的。该投胎便去投胎，若是阎王判你下地狱赎罪，也尽早赎了出去吧。”

　　敖睁开眼睛道：“判吾下地狱，吾被人陷害至死，竖子凭什么判吾下地狱？”

　　九雉平静道：“你被人陷害至死后成为厉鬼，杀了那些陷害你的人，但是在这之后，你又杀了多少人用我给你数数吗？”

　　这一回，敖便不再说话了。

　　九雉便又叹口气，悠悠然道：“你喜欢的那种害人之法，和你的仇人当年害你，难道不是一模一样吗？你仇也报过，那些人也被审判过，你可还有哪点不满意，竟如此执迷于过去？”

　　没想到敖听了这话，倒是瞬间发狂了，他扑上来掐住九雉的脖子，疯狂尖叫大吼道：“尔等害吾至此，怎能轻易走脱？实属阎王偏私，此乃不公，吾不服，不服！！！”

　　九雉仰面躺在船上，从始至终面无表情。她突然伸腿一脚踢在敖的肚子上，硬是把敖从这面的船头踢到了那面的船头。

　　敖捂着肚子，挣扎着爬不起来。

　　“不公？不服？”九雉面无表情道：“见过……真正的三途河吗？”

　　他们此时驾着船飘荡的河，便是著名的忘川河，当然它还有一个名字，便是叫三途河。

　　九雉话音未落，三途河河面突然翻滚起来，河面变成了鲜红的血色，有无数恶鬼哀嚎的声音响起。

　　河面上漂浮着碎骨和腐肉还有一听就叫人毛骨悚然的绝望嚎叫。

　　九雉看着敖，轻轻笑道：“你发什么呆？这就被吓到了？”

　　她站起身来，走上前，用手抓住敖的头发，把他提到船边往河里按，敖也是拼命挣扎，但是不知道怎么，就是挣扎不开。

　　“刚才不和你一般见识是让着你，”九雉笑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一号人物了？”

　　“看见这河了没有，这里面有数万孤魂野鬼，是连地府都不知道他们资料的那种。他们每天就在这里，彼此残杀，他们吃对方的骨肉，饿起来连自己的肉都吃，在这个河里，到处都是残骸，你不吃别人，就得让别人来吃你。”

　　九雉按着他的头把他往河里按，她一边按，脸上一边还挂着笑：“你虽是含冤而死，可是却还知道自己是谁，是缘何而来，又要到何处而去。你的仇人都被绳之以法，你还有转世投胎的可能。可是它们呢？它们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所以他们只能一辈子呆在这个地方，永永远远。你跟我谈公平，那这些孤魂野鬼该跟谁说公平，那些被你杀了的人又该跟谁说公平？”

　　九雉松开了手，慢慢的站直了身体，她看着厉鬼敖，目光怜悯：“这世间，哪有绝对的公平？”

　　敖趴在船边，直愣愣的看着河水里面的骸骨，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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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船一漂一荡的来到了对岸，九雉正好看见了拿着武器的那一行人。

　　“嘿，这里。”九雉跟他们打招呼。

　　地府巡逻队听见九雉的叫声立刻走了过来：“九夫人？请问您有什么事？”

　　“这个，”九雉把那封黑色的信函递了过去，说道：“崔判官拜托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好了，我想着你们地府的事情还是归你们地府处理，于是把敖给你们带回来了。”

　　红衣散发的厉鬼靠在船头，望着天，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巡逻队里的白脸阴差立刻拱手给九雉道谢：“真是麻烦您了。”

　　九雉笑道：“不麻烦，这这是我份内之事。”

　　她目送着巡逻队将敖带走，敖也没有反抗，一直乖顺的任由别人动作，在他们即将转身走的时候，敖突然喊住了她：“留步……”

　　九雉回头问道：“怎么了？”

　　敖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嘴唇动了动，只说了一个字：“慎。”

　　九雉愣住了：“啊？什么？肾……肾怎么了？你肾丢了？”

　　她还想再问，可是阴差已经把红衣鬼给拖走了。

　　九雉挠了挠头，站在船头，正要重新上船，却突然想起来了另外一件事。

　　于是九雉走上了岸，径直向着地府内城走去。

　　她的步速极快，不一会儿便到了崔判官的偏殿。这一次偏殿的门没有关，九雉刚到门口，就看见迎面走出来的崔判官。

　　九雉笑道：“多日不见，崔判官可好？”

　　墨发青年便温柔的笑道：“托九夫人的福，一切安好。”

　　九雉便道：“那就好。”

　　崔判官笑着说：“刚才我听属下来报，说您已经把敖给带了回来，果然不愧是九夫人您啊。”

　　九雉便说道：“这都是我份内之事。”

　　“您可千万别谦虚，是因为有您在，才能够维持阳世与地府的稳定和谐。”

　　两人就这么你夸我我夸你闲的蛋疼的胡扯一通，而后才好不容易进入了正题

　　九雉问道：“我想请问一下崔判官，知不知道一个人？”

　　崔判官笑的眯眯眼看过来，柔声问道：“谁？”

　　九雉这一次是把这名字放在嘴里饶了三遍才出来：“忘川鬼君。”

　　崔判官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片刻之后才又若无其事的说道：“您询问他干什么呢？”

　　“实不相瞒，”九雉回答说：“我在阳世，碰到疑似他的人，但是又不确定，只好来问问。”

　　“哦……”崔判官道：“原来如此。”

　　九雉回答道：“我还曾与那人短暂的交过手，可惜技不如人，败了。”

　　崔判官闻言便哈哈笑道：“忘川鬼君可并非池中之物。倘若真是本尊，您输了这并不奇怪，传说忘川鬼君出手极其狠辣，您没有受伤，倒是万幸了。”

　　“他出手狠辣吗？”

　　“自然，”崔判官回答道：“忘川鬼君气度不凡，从来不主动与人动手。只是但凡我知道的跟他交过手的人，都受伤颇重，毕竟这鬼君，是从那里出来的……”

　　九雉想起来那天被那黑影人用满天飞花接住的柔情万种，瞬间打了一个寒噤，莫名有了一种被人撩了的感觉。

　　冷静，或许那忘川鬼君对美貌的小姐姐都这个样子，这样一想我难道是美貌小姐姐……倒是有些美滋滋呢？

　　九雉听着崔判官说话，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那里？那里是那个地方？”

　　崔判官回头看了九雉一眼，轻飘飘的柔声道：“忘川河。”

　　“哦～”九雉点点头，拧眉思索道：“忘川河……什么！！！忘川河！！！！”

　　崔判官无奈的看着她，小声提醒道：“您不要叫的那么大声。”

　　九雉完全被吓傻了，小声的用气音说：“忘川河？怎么会是忘川河？他难道是从忘川河出来的鬼神？”

　　其实如果严肃正经一点的来分类的话，像是地府十大阴帅，四大判官，还有阎罗王乃至管辖整个阴间的北阴酆都大帝，其本质上也都是神，和那些在天庭里的神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们是鬼，但他们也是神。

　　崔判官点点头道：“没错，这位原本是普通人，死后跳入了忘川河，又从忘川河里冲了出来，方练就鬼神之身。”

　　九雉完全是惊讶的不能再惊讶了：“请问有他的资料吗？我想看看。”

　　“没有资料，”崔判官摇摇头：“不过我还记得那时候的事，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可以讲给你听。”

　　九雉点头如捣蒜：“想想想，想听。”

　　“好吧，”崔判官无奈道：“这个故事稍微有一点点长。”

　　我记得应该是一千年前吧，我那个时候，也是刚当上崔判官，你什么表情？我当然不姓崔，第一代的崔珏判官早已投胎转世，崔判官现在几乎已经演变成一个官职名字。

　　嗯？我跑题了吗？好的好的，我那个时候才刚当上判官不久，有一次去忘川河畔接那些亡者。

　　你猜到了，忘川鬼君就在其中，他那个时候还是一个刚刚死去的生魂。他跟别人很不一样，刚死亡的人带他们上路的时候都是哭哭啼啼，而忘川鬼君，就是一脸迷茫的样子，仿佛他根本不知道他此时在什么地方。

　　接着他从船上走上岸，拉着我问我道：“劳驾，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我当时觉得这个人就有点意思，但是又有点奇怪，不过我还是回答他，我说：“这是冥府。”

　　他当时愣了一下，一脸不可置信：“冥府，我是死了吗？”

　　我说：“是的，您已经死去了。”

　　那时我看到了他的生死簿，看到了他的前生和过往，他的命格有点奇怪，有一些事情我看不到，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尊敬他，因为他是一个有大功德的人，如果投胎转世的话，下一世，可能是命格极好的阿修罗道。

　　但是那人就像是很绝望一样，一直在喃喃自语道：“这可怎么办？她还在等我，她还在等我。”

　　他拉住我的胳膊，眼底泛红的问我：“我还能够回去吗？”

　　我见过很多舍不得阳世的人，有的是舍不得亲人有的是舍不得荣华富贵，我并不觉得感动，有时候还觉得很厌烦。

　　可是他这么求我的时候，我就动了恻隐之心。但是我并没有权力打开黄泉路让他回去，所以我只能遗憾的告诉他：“不能，踏过黄泉路，再无回头魂。”

　　他听完，失魂落魄的说：“那我接下来会去哪里？”

　　我回答他说：“会到酆都大殿上，查你前世善恶，或转世投胎，或发往地狱，若要转世投胎，过了奈何桥喝过孟婆汤，再也不记得前尘往事。”

　　“再也不记得前尘往事？”

　　我只记得他恨恨的咬牙说：“我永远也不可能忘记今日之事，伤害我的，伤害她的，我必然要那些人百倍奉还。”

　　他斩钉截铁的样子，现在还时常出现在我脑海里，恨到咬牙切齿，恨不得挖谁的肉，饮谁的血。

　　他说完，便投身跳入了忘川河，我阻拦他不得，只听得见岸上传来一片吸气声。

　　他跳入河中之后，河面上便瞬间没有了他的身影，与此同时，生死簿上关于他的那一页，变成了灰烬消散了。

　　我想你也知道，忘川河里都是没有名姓的孤魂野鬼，他这一跳，显然是自己加入了这个行列。

　　我当时只可惜这人这么一个大好前程，却没想到三百年之前，他从忘川河中上岸了。

　　他在里面呆了整整七百年，我还当他早已尸骨无存，没想到他居然在冥府最黑暗的大煞黄泉，修得了神鬼之身再度出现。

　　因为他是从忘川河中得道，所以其他人给他取了一个名号叫忘川鬼君。

　　那些厉鬼，只要一凑近他都会被他身上的戾气割伤，所以格外惧怕他。

　　而格外惧怕他的时候，又超乎寻常的拥戴他。

　　当时阎罗害怕他鼓动冥府厉鬼做一些对他不利的事情，毕竟能号召万鬼的，地府之中不能同时出现两个。

　　可是阎罗又不能动他，他虽然是大煞之身，却依然有前世功德护体。

　　于是就寻了个由头将他赶出去，说你去哪里都行，就是别来地府。

　　鬼君貌似对这种行为很不在乎，但是也几乎没有怎么在地府呆过，原来现在去了阳世吗？

　　“我的故事讲完了。”崔判官说道，而后他又疑惑的问道：“你哭什么？”

　　九雉回答：“我不知道。”

　　###

　　敖被白脸阴差带走，锁上镣铐，塞到了酆都内殿旁边的小屋子里面。

　　锁他的阴差看着他道：“知道你修为比哥几个深，镣铐就是限制你法术的，老实呆着，等阎王大人来审你。”

　　敖低着头坐在小屋中央，不置可否。

　　在白脸阴差背过身的那一瞬间，小屋里却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人，他穿着一身黑袍，上面绣着恶鬼图，背对着敖，负手站立。

　　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敖就止不住的战栗着，整个人都克制不住的想跪倒在地，对他臣服。

　　敖曾经见过阎王，阎王都不曾让他有这种感觉。

　　那人转过身来，脸上戴着一个金色的恶鬼面具，他低声道：“方才你在三途河岸边，说的‘慎’是什么意思？”

　　敖伏低身子，战栗不止。

　　那人又接着开口，语气平淡道：“还有，告诉我，是谁放你出去的？放你出去的那人，要你做的事情是什么？”

　　他轻轻的抬起眼看着他，语气轻飘飘的，落在敖身上却又千斤重：“如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