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鸭之宴》舍曼

1、《酷爱》

　　前夜一起睡
　　你却没廉耻竟讲出口你怕受罪
　　完全忘记往日为何
　　凌晨仍潮弄戏水
　　----《酷爱》

　　“这周是第几回了？少说也得有三回了吧？真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什么来着？”
　　“得了吧，这还算好的了。我记得我们语言班住的那个破宿舍，炒菜的时候一滴水溅到锅里，直接触发烟雾报警器，我都已经习惯了。”
　　“问题是，炒菜时引发烟雾报警器也就算了，但这凌晨三点，烟雾报警器又是谁触发的啊？”
　　“哪个新来的不守规矩？”

　　宿舍楼下，赵永斌和方泽正聊得欢，却见池骋半天不出声，于是他俩好奇地凑过去看，原来池骋正在玩游戏机。楼下黑灯瞎火的，池骋刚才又侧着身，两人愣是没看出他在玩游戏机。要不是这警报声太响，或许还能听见游戏里的打怪音效。
　　两人一齐愤愤不平。
　　“池骋，真有你的，你竟然还来得及拿游戏机。”

　　能出国留学的学生，他们家境都不差，爱玩游戏的男生几乎人手一部游戏机。
　　然而当深夜烟雾警报声响彻宿舍的时候，即便是牢骚满腹、惊慌失措，谁不是从被窝里快速爬起来，拿起重要的护照、手机匆匆下楼，哪有工夫再带上游戏机。

　　池骋懒洋洋地抬头看了他俩一眼，嫌他俩凑过来遮挡了他的视线，便把游戏机塞到方泽手里。池骋伸了个懒腰，用修长的手指拨了拨蓬乱的刘海儿，还臭美地对着玻璃门照了照。敦国九月份的夜里已经寒气凛然，池骋身上套了一件白色的薄毛衣，刘海儿被拨顺后，那张脸显得更帅气了。
　　他开口解释道：“因为我根本没睡，报警器响的时候我正跟人联机打游戏呢。”

　　闻言，方泽和赵永斌都一脸无语的表情。
　　方泽接了游戏机就不肯放手了，在一旁玩得不亦乐乎。

　　池骋伸手找方泽要回游戏机，方泽却死死地将游戏机捂在怀里。见状，池骋干脆放弃了：“就差这一会儿？回去玩你自己的。”
　　“你游戏里的技能武器比我的多，我还没玩到这儿。”

　　方泽盯着屏幕眼睛都不眨一下，随后突然叹了一口气：“我爸怕我通不过语言班的考试被遣返回国，硬是把我的游戏机扣留在家里了。”

　　三人讨论了一会儿游戏，深夜被烟雾报警器吵醒带来的戾气也消了一大半。他们现在也不管报警器还在红光闪烁、警铃大作，聊完游戏，又开始聊专属于男生之间的私密话题。

　　“啧啧，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看出来女生的真实颜值，你看现在，她们都卸了妆、穿着睡衣，却有的像麻袋，有的像模特。”赵永斌看着楼下四下逃散的女生，忍不住评价道。
　　“麻袋”的中文和“模特”的英文单词发音相近，赵永斌这么一说，倒是颇有趣。

　　连沉迷游戏的方泽都忍不住东张西望：“那你有发现好看的女生吗？”
　　“暂时没有。”

　　方泽“嘁”了一声，低头继续玩游戏。
　　池骋环顾一圈后得出一个结论：“这栋楼的女生长得真一般。”

　　方泽抬头朝远处瞥了几眼：“话也不能这么说，你们看见那个穿白色睡裙的长头发女生了吗？那真是脸正身材好。”
　　池骋弯起嘴角，给他泼冷水：“你没看见她男朋友在边上站着呢？”

　　方泽抬头再看，果然是这样，那男生还跟女孩穿着同款睡衣。他顿时一脸心痛的表情。
　　赵永斌忽然问池骋：“你有女朋友吧？”
　　“没有。”

　　赵永斌看了看池骋耳朵上闪着光的黑曜石耳钉，怀疑地问道：“你这么帅都没有女朋友？你是不是专程来腐国......？”
　　没有一张俊脸，是不敢像池骋这样，在左耳上戴枚耳钉的。

　　池骋否认：“想什么呢？几个月前分手了。”
　　方泽惊得抬起头：“池哥，你什么时候有过女朋友？”
　　“早就有了，只是你不知道。”

　　见方泽一脸惊讶，池骋不满地伸手要收回游戏机，方泽连忙闪身躲到一边，低头继续玩游戏。
　　赵永斌忍不住继续对宿舍楼下的女生们评头论足：“你们看那个短头发、穿人字拖的女生，她的腿真漂亮。”

　　池骋闻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女孩确实值得一夸，一双白皙的大长腿特别抢眼，冷得直颤抖的样子也惹人怜爱。
　　池骋给了个中肯的评价：“还不错，但气质比不上腿。”

　　见池骋接二连三地否定他的话，赵永斌越发不服气，他四处巡视，倏地看到一个女生匆匆推开宿舍大门从楼里跑出来。大门关上时，一阵风把她脸侧的头发吹起来了，露出一张漂亮的脸。她那没化妆的肌肤瓷白如玉，气质透着一股高级的疏离感。
　　赵永斌眼前一亮，急忙用胳膊肘去撞池骋。
　　“哎，你看，好看的都在后面，刚跑出来的这个女生就不错。”

　　池骋闻言转头看过去，回头跟赵永斌讲话的时候已经换了粤语。
　　“一般。”

　　他们几个都会讲粤语，常常普通话、粤语混着讲，有时还夹带着英语。赵永斌也下意识地切换了粤语，迫切地指给他看：“冇（没有）可能，你看错了吧？就是那个穿墨绿色睡衣的，皮肤超白，绝对算得上‘女神’级别。”

　　楼下这么多女生，就数那个女生穿得最多。她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缎面长款睡衣，外面还披着一件风衣外套，显然出来得匆忙。裹得这么严实仍然看得出她身段婉转风流，跟刚才被他们评头论足的其他女生相比，确实是更为出众。
　　池骋哑口无言，确实挑不出来缺点。

　　赵永斌在一旁说：“我特别了解这种女生，表面看着又清高又冷艳，实际上被男人追到以后就成了一朵娇滴滴的玫瑰，反差特别大。”

　　方泽听他这么说，忍不住伸长脖子张望，这一眼望去，他语带惊喜：“哎，我认识她，我们之前学雅思的时候是一个班的。人确实漂亮得没话说，好几个男生追她都失败了。”
　　赵永斌表示怀疑：“系咩（是吗）？”

　　方泽翻了一个白眼，对着女孩挥手，大声喊她的名字??：“施泠。”

　　那个叫施泠的女孩一边把护照、身份证揣到风衣口袋里，一边往他们这边看。见是方泽，她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见方泽还在热情地向她挥手，施泠便绕过人群往他们这边走来。方泽得意地冲赵永斌挤了挤眼：“都说了吧，池哥也认识她的。”

　　池骋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是她啊，我刚才都没认出来。”

　　施泠款款地走到他们面前，赵永斌朝她伸出手：“嘿，我叫赵永斌。”施泠伸出手：“施泠。”赵永斌立马把她的手握住了。
　　方泽“啧”了一声：“差不多就行了啊。”赵永斌这才笑着松了手，心想“女神”连声音都这么毫无瑕疵。方泽将游戏机丢给池骋，同施泠热情地寒暄。池骋则反应冷淡，只侧目冲施泠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

　　方泽问：“施泠，你住哪个房间？”
　　“203。”

　　英国的大学宿舍最常见的无非两种：studio和ensuite。前者类似国内的单身公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后者虽也是公寓，但每个套间共用厨房。在人际关系相对疏远的异国他乡，一栋宿舍楼也就百来号人，同住ensuite的算是亲密的室友了。
　　方泽和赵永斌对视了一眼，方泽惊喜道：“你住203？我们也住203。”

　　男女混住，四人共享厨房和客厅的大沙发。
　　他们几个来得早，几乎没错过新生周里任何一个娱乐和社交活动，但始终没见到四人套间里的最后一位室友。赵永斌还猜测可能有人放弃了本校而另投其他名校的怀抱，没想到一直未露面的室友竟然是施泠。

　　赵永斌比方泽更惊喜：“这真是缘分。”
　　施泠语气淡淡地说道：“我们几个是由同一个中介帮忙申请的公寓，分到一起也不奇怪。”

　　赵永斌：“……”

　　大家虽然住在同一个套间，但终究是各居一隅，他们都不知道施泠是何时来的。施泠似乎知道他们的疑惑，礼貌地向几位室友解释道：“我是今天夜里一点刚到的。”

　　明明几个人都认识了，她却偏头只询问方泽：“方泽，这是什么警报？”
　　她听见警报声就匆匆忙忙拿了护照和身份证下来了。

　　方泽向她解释：“是火灾警报。只要有一间房间的烟雾报警器探测到了烟雾，整栋楼的烟雾报警器就都会狂响。前两天报警器已经响了一回，是有人热着牛奶去洗澡了，结果烧干了，锅里冒烟，警报就响了。这回我们猜可能是有人在屋里用了打火机，毕竟深更半夜也不可能做饭。”

　　“那平时做饭也会引发报警吗？”
　　“烟雾报警器比较灵敏，你做饭的话，可以买个锅盖。”

　　施泠了然地点点头。
　　他们说话期间，警车和消防车终于呼啸而来。警员和消防员上楼排查了一圈，查了半天一无所获。警察问过第一个触发烟雾报警器的宿舍的男生，他打死也不承认，一口咬定他什么都没干，警报声就响了。

　　警察无计可施，最后只好跟众人宣布是因为电路故障导致警报声响起，随后解除警报。
　　四周终于恢复了安静，闪烁的红光也消停了。

　　穿着睡衣、拖鞋的一众学生陆陆续续地往宿舍楼里走。有人当“课代表”跟众人科普：1666年伦敦曾经发生过一场火灾，一家面包店失火，烧毁了大半个城区，包括大教堂，此后英国便开始实施严格的灯火管制制度。

　　大部分人哈欠连天，睡眼惺忪，他们一边抱怨半夜惊魂的警报声，一边发誓要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施泠跟着人群往里走，回到了她的房间。过了几分钟，她听见有人敲门。她弯起嘴角：“进来吧，门没锁。”

　　下一秒，池骋推门进来，他倚着门，目光沉沉地看着施泠。

　　施泠靠坐在书桌上，手里翻看着一本英文原版书，一双笔直的长腿交叠着，昏黄的灯光下，她的姿态有种古典的美。此刻，她已经脱下了风衣外套，只穿着那件墨绿色的睡衣，里面是件同色系的吊带背心，白皙细腻的肌肤和曼妙的曲线惹人遐想。

　　施泠放下书，同池骋对视。她眼尾上挑地看着他，目光似笑非笑。池骋同她对视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他不愿意看到她眼神里的讽刺，走过来蒙住她的眼睛就吻了下去。

　　相拥之下，久违的契合感令池骋叹气，他只觉得胸口闷热滚烫。
　　施泠那一副毫无瑕疵的嗓音，这会儿透着股娇媚的喑哑，她直勾勾地望着他：“是来讨债的吗？”

　　两人相爱的时候，池骋的雅思考试总考不过，他问她要是自己雅思考试过了有什么奖励，施泠说随他。他们那时候正好在酒店看电影，刚好定格在主角的女儿说“I love you 3000”的画面。池骋就逗她，说要施泠主动吻他三千遍。

　　后来她在电话里提了分手，池骋没当回事，以为她在闹脾气，还追问她奖励怎么办。那时施泠失望透顶，笃定他考不过，讽刺说他要是能考过，分手后她也能随时兑现奖励。

　　此刻，她竟然提起这件事，池骋的喉结上下滚动：“不是。”
　　施泠露出暧昧的一笑：“哟，别不好意思。”

　　于是池骋再次吻住她的唇瓣，吻得越发动情。他把施泠揉进怀里，看着她潋滟的唇。氛围使然，池骋只感觉浑身燥热，下意识地唤她“宝贝”。

　　施泠听他喊出亲密的称呼，便敛了笑意，打断道：“分手就别再煽情了。”
　　施泠扬起下巴，挑衅地跟池骋对视：“欠你的，你自己拿。”她故意停顿几秒，似乎在计算：“两次了吧，还有二千九百九十八次。”

　　听施泠冷冰冰地说出数字，池骋气得真想让她闭嘴。眼下他只当听不懂她话里的讽刺之意，吻又落在施泠的唇畔，下巴轻蹭着她耳畔细软的发丝。
　　池骋心里越发柔软，他放下尊严，低声下气地说道：“都是我的错，我们复合吧。”

　　施泠冷着脸推开他：“别扫兴。”

　　池骋哪是会轻易低头的人。方才他难得柔软一回，却连遭施泠两回冷脸，面上已经隐隐挂不住：“我已经来了，不用gap一年，你发脾气也要适可而止吧？”

　　“Gap一年”是留学生喜欢的说法，指间隔一年、空档一年。那时施泠考研成功拿到了国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而池骋因为语言不过关，无法申请国外的大学，打算间隔一年再考研，这意味着两人一前一后读研，要异国恋。

　　施泠嘴角挂着丝毫不掩饰的嘲笑：“我不是发脾气，分手的时候我就说清楚了，我就是单纯因为看不上你这个人。”
　　池骋见她旧事重提，仿佛又看到她提分手时脸上的轻蔑神情，那时她说他是“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施泠不念一丝昔日的情分，池骋撑着书桌，低头看了她半晌：“施泠，你真是可以。”
　　施泠毫不示弱，笑容越发妩媚：“是留着下次吗？”

　　池骋原以为与她重逢，两人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复合，现在他明白了，施泠主动与他亲热，只是为了借着这件事再讽刺他一回。
　　池骋早没了兴致，此刻他恢复了一贯慵懒矜贵的公子哥儿模样，不想叫她看扁他。
　　“一笔勾销吧。”他说。

　　“你说的，别后悔。”

　　池骋“呵”了一声，转身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