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展昭中心]谈玄实录》撸猫如疯

11、第十一章

　　刀刺了进去。
　　袁嵬理心头一痛，手下却没有迟疑分毫。他握住刀柄，手背上暴出跳动的青筋。此时此刻，他确实是不想让展昭死，又确实是需要展昭死的。
　　刀锋消失在飘飞的雪中，他忽然有些虚伪的遗憾。
　　他以为自己先见到的理应是一丛血。这座宅院里，血的颜色已经够多了，但若是添上展昭的这捧，或许会让这片死地更好看些。
　　但他却看见一道烧在冰里的火。那是一弯从墙头劈下来的寒光，裹着暴烈的杀气，劈开越来越大的风雪，将羽毛一样轻软的雪片从中分开，也将蒙在他面前的风和雨斩却。这白茫茫的天地里，携着一往无回的煞意的人，白衣比雪更甚，脾气亦胜烈焰焚火。
　　刀光比喝声更快，袁嵬理抽刀迎上，才听见来人一声暴喝：“你敢伤他！”
　　一是截断风云的刀，一是杀人害命的刀。
　　袁嵬理出刀之前便知，这又是一个自己敌不过的人，更凶险的是，展昭重伤且心软，来人却神完气足，矫健狠绝。
　　他自然没法接下迎面而来的那一刀，但那一刀也没有砍中他。
　　他的刀是空的。刀柄之下，修长锐利的刀身凭空消失了。他拿着一把空荡荡的刀柄迎敌，一本正经地有些可笑。
　　生命垂险之时，无论多么可笑，他当然是笑不出来的。但留下了一条命，又实在是应该笑一笑的。袁嵬理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勾出一道恶鬼一样的苦笑，他轻声对红衣的青年道：“展大人，好身手。”
　　他张了张口，还要说些什么，一阵风从他身边掠过，掀起的气浪把大团的雪都扑在他脸上。
　　那白衣人已然攥住了展昭的手臂，声音又急又热切：“猫儿，你没事？”
　　展昭一只手臂被拦住，另一只手却空着，闻听白玉堂关切，微微一笑：“白兄莫急，我很好。”他张开空着的那只手，手心里一把灰蒙蒙的细尘，手一倾就混在雪水里。他脚边还散落着几段亮闪闪的碎块，边缘整齐光滑，像是被利器强行切断的。
　　攥在他胳膊上的手一紧，倘若不是展昭筋骨结实，只怕要被握伤。展昭看了一眼白玉堂，见他双目发赤，横眉如剑，显是怒极之色，忙细心转移话题：“白兄怎么在此，不是尚在京城访亲么？”
　　他不说还好，一说白玉堂更为怒意勃发。
　　那日在京城他放展昭一马，没想到第二天再去寻人，就被告知展昭身有公务，离京去了。他打听了下，循着方向而去。然而一路风雨交困，半行半停，快马加鞭赶路，也足迟了几天。到了江宁，先拜会完干娘，就来找展昭，反听人说展昭带着个下属去了西斜巷子。他远远看见人进了这破宅院，他艺高人胆大，不畏荒宅怪异，悄悄藏在影壁，成心要吓一吓展昭，也好解解连番扑空的郁气。未曾想他没吓着展昭，反差点让展昭吓得肝胆俱裂。
　　他离得远些，又被大雪所扰，许多情形看不真切，只见到这陌生男子上来便偷袭展昭，哪顾得注意其他，只道展昭为人所乘，登时恨得发狂。
　　眼下展昭无忧，放心之余，却有更多的气恼一并发作。
　　白玉堂性烈如火，面寒如冰，不笑还好，一笑就是修罗含煞的模样，冷声道：“我留在京城，不碍着展大人的眼是不是？”不待展昭答话，长刀一挥，指向袁嵬理，“你我的帐，容后再算，白爷爷我先料理了这无耻小人！”
　　展昭颇为无奈。他不出手伤人，只是毁刀作罢，便是没有要袁嵬理性命的意思。一来此人来历古怪，意有所图，但公孙先生却私下叫展昭暂保住他的性命，带人回京；二来藏在此人体内的剑符与展昭收纳的灵血隐隐共鸣，或许便和江宁城内的异状有关，不探查清楚，展昭暂且不愿轻举妄动。
　　但是却偏偏遇上了白玉堂。白玉堂喜怒无忌，向来恩仇必报，袁嵬理敢同他亮刀子，他就敢在袁嵬理身上下刀子。
　　展昭当真觉得自己连日来都仿佛时运不佳，命途多舛。但他又绝非不识好歹之人，白玉堂之怒，根由就在自己。白玉堂重情重义，视友如己，自然是因为看见袁嵬理痛下杀手，这才怒发冲冠，因而展昭更加耐心软声道：“白兄且慢，此人身上干系重大，请白兄暂饶过他。”
　　他口中求情，手下自也不慢，旋身托着袁嵬理肩臂将人一带。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道落到袁嵬理身上，他仰身欲躲——白玉堂固然杀意凌然，展昭也未必是好心人——但展昭既然动手，就必然不能容人躲开。展昭这一招不过是江湖中平平无奇的一式小擒拿，指掌上却隐隐一道内旋的吸力，压着人反倒过来。袁嵬理半身欲仰，手臂肩膀却依旧倾斜而前，被展昭一手擒了，甩在身后。
　　白玉堂刀势不缓，恶风更利，锋刃前的敌人却空来，这一刀眼见要劈在展昭的手臂上。
　　白玉堂心内愤怒欲狂，恶生胆边，这一刀却无论如何不舍得落到展昭身上。
　　雪砰地从地上、从空中、从天上跳跃起来，附在刀身上，凝在刀尖上。白玉堂望着展昭，从口里迸出咬牙切齿的一字：“走！”他自己却不止要展昭躲。他是一往无回之人，出的是有死无生的刀。这一刀没有余地，没有生机，如何能收？
　　那些团聚的雪，紧簇的雨，急躁的风，都挡不住这一刀。
　　白玉堂的目光突然变得温情，他深深地瞧着展昭，张开了握刀的手。他舍不得的是展昭，舍得的是自己用刀的手。杀人伤人都是简单至极的事情，倘若这一切加诸于展昭，便是白玉堂决然不能容忍的事，更何况这伤害就来自白玉堂。
　　袁嵬理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是挡在前面，还是趁机再偷袭展昭。
　　展昭却没有躲，他甚至抬起了自己胳膊，更近地迎向了刀。那刀几乎从白玉堂的手里脱开，展昭却握住了刀，也一并握住了白玉堂的手。
　　澎湃肆意的内力收束在两个人的手掌里，展昭甚有余裕同白玉堂道：“白兄偶尔也应信一信展某。”共这一刀的肃杀锋锐，泻在了地上，翻卷起半寸厚的雪，也划开了雪下的血，血中的荒芜。
　　展昭握着白玉堂的手，还刀入鞘。白玉堂一眨不眨地瞪着他，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后怕。展昭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让他回神，嘴角翘了一下，“这一刀，还伤不了展某。”语气淡淡，却十足的骄傲自信。
　　白玉堂原本最爱与他斗口，又爱于他争强，现下却一句话也不说了，竟连着之前杀气凌云的狠，也漏得干干净净。
　　他吐了一口气，道：“猫儿，你还是仔仔细细都跟五爷我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