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飘香的孟婆汤》若诺成灰

5、泪光

　　爹多年未见这么有才气的少年，对你的赏识溢于言表，你就成了将军府的座上客。
　　晚宴之上，你第一次见到了姐姐，眼底的那一抹惊艳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我的手掌，原本冰凉的手顿时有了温度，原来，在这里能够温暖我的还是我自己。不明白，为什么一样的容颜，一样的朱砂，我却比不上她？
　　那段时间，你的目光一直都追随着姐姐，一天一天的升温。我看到了你的才情，你的温柔，你的善解人意，我愈加欲罢不能，可是，为什么你看不到我的好？
　　你不是不知道姐姐不爱你，甚至不看你，你依然如故的关怀，就好像我，对你的念念不忘。原来世间的爱情都是这样，我为你，你为她，而她不爱你。
　　你的执着和我的执着是那样的相似，可是，注定我的执着能够被所有人看到，因为，我是他们的女儿，是她的妹妹，而你，什么也不是，除了我爱你，你什么也没有。
　　于是，才有了那次荒唐的定亲。
　　已经是殿试的前夜了，明天，或是金榜题名，或是名落孙山，你都没有理由再留在将军府了，我没有抑制自己的情绪，任凭所有的忧伤从我的每一寸肌肤中传递出来。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也不舍得，舍不得离开？
　　突然，姐姐放下筷子，朝你灿烂一笑，你登时不知所措。“爹，我看你这么欣赏安公子，不如招他做女婿好了，这样啊，你就可以常常见到他，也有人能够耐着性子和你下棋了。”
　　姐姐的笑靥如花般绽放，我的心跳漏了几拍，我失神地望向你的方向，却发现你的眼底有一抹狂喜射出，我的目光暗淡了下去，心口好像迸裂了一般，甚至，感到了那几缕渗出的痛苦。
　　“如果景轩愿意，那就最好喽。”爹若有所思地望了望你，好像和姐姐串通好了般。
　　你的嘴角马上有了一个优美的弧度，“景轩何德何能，怕是配不起殷家小姐，能受将军老爷如此垂青，纵是再不知好歹，也是一千、哦，不，是一万个愿意的。”你的话很快，没有往日的沉着，嘴角始终上扬着，高高。
　　“能有这样的乘龙快婿，也是我们老两口的福分喽，怎么有配不上的呢？是嘛，夫人？”爹转头对娘点了一下头。
　　娘会意，我的眼睛开始有些模糊，因为娘在看着……我。娘站起身来，缓步走向我，拉起我的手，把我带到了你的身边。又拉起你的手，将我的手放在你的掌心。第一次，我感觉到你的温暖，原来，是这样的。
　　“若怡可是我们的宝贝，现在就交到你手里了，你可要好生待她，否则，我可一定不会放过你。”娘眼里带笑，把你的手掌握起，恰好，包住了我的手，又不放心似的拍了两下。
　　你的幸福顿时轰然崩溃，我知道，因为你的手心有冷汗，而且颤抖的厉害。你望着姐姐，疑惑，痛苦不堪，没有看我。
　　时间，流过，缓缓，我在等待你的回答，用我所有的期待在等待，因为激动而颤抖的身体在等待中慢慢平静下来，就像我的心，慢慢陷入了死寂。
　　爹已经不开心地在咳嗽了，你明白他的暗示了吗？我明白。我只能舍弃即将到手的幸福，护你周全。
　　正当我把手抽出的时候，你突然，握紧了我的手，我猛地抬头，那是我最后的希望了，你握住了我的手。
　　你的目光盲目地投向地面，嘴唇开合间，我分明地读出了，常常相见……
　　那是你唯一一次施舍感情，你是善良慷慨的布施者，而我，卑微渺小的，甚至不敢抬头。
　　一直都知道，你深邃的目光穿透了我，一直望向我的身后，一直。
　　“好！好！”爹快意地笑到，“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家里人了。记住，一定要让若怡幸福！”
　　姐姐含笑地看着我，我知道，她在用自己的方式祝福。
　　你的目光没有了焦点，你的手上的力气逐渐消失了，就像你刚才的勇气渐渐消失了，你的诺言还没有履行就好像要失去意义了。
　　姐姐放下手中的胭脂，掐了掐我的脸说，“你看，你的嘴角总是挂着不易察觉的微笑，都等不及要嫁了，”然后轻揉我的肩膀，“真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我笑，牵动嘴角，姐又拿我打趣，“你看连新嫁娘的娇羞都流露出来了呢，你啊，你啊……”
　　姐姐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我们连忙去看看，却看见你面朝我们站着，嘴角有一抹勉强的笑。
　　“我刚才不小心碰到了这个花盆，所以……”
　　“只是花盆就算了，要是对若怡这么大意，让她受什么伤，我可不答应。”姐姐冷冷地看着地上的花盆。
　　明眼人都知道，花盆怎么会不小心砸在回廊里面呢？你眼角的怒意那么明显，又怎么能被掩饰的很好呢？
　　婚期还有半个月，你已经这样了，我还敢奢求什么呢？
　　次日的殿试，你信手涂鸦了几笔，就落笔不答了，好像你的生命已经没有了指望，纵是进士及第乃至三甲登科，对你都已经没有了意义，是啊，不过再是三年的等待，然后再提一次笔罢了。或许，那时我已亡，我不禁心中一冷，也许，你才会又有了希望……
　　日子流走，婚礼的准备按部就班。
　　你不再笑了，别人说是你仕途不得意的伤感，我看来是你面对即将到来的枷锁的无奈。
　　多少次我独自对镜神伤，无声的叹息，你听不到，多少次我蜷缩在冰凉的被窝，无声的流泪，你看不到。我是真的爱你，你假装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哪里欠你的，还不了。
　　大红的喜服，凤冠霞披，外边吹吹打打，姐姐在流泪，我的心碎了，万劫不复。
　　我趴在树梢，小心翼翼，一只小雏鸟在掌心扑腾着翅膀，我的手掌离鸟巢有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树下，大红色的人流穿梭，一片喜庆。我看到气宇轩昂的你，高头大马，面目清冷，清瘦了许多。
　　我早忘了我在树上，一个不小心，跌落树梢。
　　你看见了，翻身下马，扶起地上的我，我紧咬着牙关，全身的骨头跟碎了似的，久久从喉咙里喷涌出一口鲜血，阴红可怖。你摊开我的手掌，轻压细腕。
　　“伤的很重，快，来人，送若……若凝小姐回府就医！”你转脸对随从命令到。
　　我笑了，牵动凝血的嘴角。你认出我掌心的痣对吗？这样，你依然要娶她，对吗？你笑了呢，多久没见着了的笑容，像阳光般洒满了我的世界。所以，没关系，我成全，倾我所有的成全你。景轩，只想叫你的名字，告诉你，我刚才看到哥哥了，他在半空中对我伸出双臂来着。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啊，以后也没有机会告诉你，我究竟有多爱你了。
　　爹娘焦急地在床前来回踱着步，京城中最有名的名医又怎样，也不过是对着我的伤摇了摇头。娘的泪光散尽。我痴痴地望着窗外。
　　世间的爱如此奇怪，我爱你，你爱她，而她，爱我。
　　窗外桃花初绽，此夜，是时，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