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东宫》星森

9、第九章

　　李蓁蓁下意识地屏了呼吸，果然就听见一阵细微的机关声音，她侧耳倾听，发觉是来自那张软榻之后。

　　“来。”离了书架，沈政向她招了手，二人一道，绕过床榻。

　　屏风后，是一堵墙壁，上头与寻常房屋一般，饰有书法画屏。李蓁蓁瞧不出任何异样。

　　见她眼中奇怪，沈政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就往当中伸手一推，原本完整的一面墙壁，顿时就显出了一扇厚重的门来。

　　“这是……”李蓁蓁面上惊喜，伸长脖子，看了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隐秘通道。

　　“来。”沈政再次说道，向她伸了手。

　　李蓁蓁视若无睹，只一抬下巴，傲气道：“我不怕。”说罢便率先走了进去。

　　沈政垂眼，看了自己还伸在了半路上的手，不禁哑然失笑。

　　只不过，李蓁蓁并未能傲气上多久，待沈政也进了隧道，背后石壁之门合上，通道里顿时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原本还大摇大摆走着的李蓁蓁，瞬间便石化在了原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已经不能分辨出东南西北了。

　　轻微的一声响，是来自她的背后，同时隐约的光亮，也是从后方传来。她转身，就见沈政手握一只火把，正看了她笑。

　　“还要上前么？”他问。

　　李蓁蓁憋了口气，落于沈政身后。

　　沈政举了火把在前，摆出了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提醒道：“这通道里，我也已经许久没进来过了，说不定，还有什么老鼠啊，蝙蝠啊，蛇蚁啊之类的东西，在这里做窝了。你可要小心些，千万别惊动了它们。”

　　不怕青虫的李蓁蓁，这辈子唯一害怕的东西，便是那冰凉凉，软绵绵，会冷不防暗中咬上你一口的蛇。

　　她往沈政的身边靠近了些，睁大了眼，打量四周黑黢黢的石壁：“真，真的会有蛇吗？”

　　沈政侧头，看她紧张起来的一张秀气面庞，憋了笑，正经道：“真的有。”

　　李蓁蓁再度往他那头靠近，没拿扇子的手，伸伸又缩缩，最后还是一咬牙，捏上了沈政的衣袖。

　　被嘲笑总比被蛇咬好。

　　察觉到胳膊上细小的力道，沈政只一低头，就瞧见了李蓁蓁那纤细的手指。他轻笑一声，手掌翻起，顺势就握了她的柔荑在内。

　　“还是这样比较稳妥些。”他道。

　　登徒子。此时的李蓁蓁，也只敢在心里如此偷偷骂道。

　　“你房里为何会有这样一条密道？”神思平静后，李蓁蓁总算是想起来问。

　　沈政颔首：“问得好，我也想知道。”

　　转头对上李蓁蓁鄙夷的神情，他忍不住笑：“这座行宫自大燕立国时便建起，其中几经破坏，又几番修缮，长年累月，当初修造的工匠们，已都不在。这条密道，也是我当年无意之中发现的，知道这里的人，除了我，再就是你了。”

　　李蓁蓁讶然：“你就这么信任我？”

　　沈政笑，捏了捏她柔嫩的手：“你是我的太子妃，亦是我的结发妻，我不信任你，信任谁？”

　　李蓁蓁听了，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尚未理清，又听他嘀咕：“再说这里既无宝藏，也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一条通道而已……”

　　“……那这密道，通往何处？”她极力没让自己发脾气。

　　沈政这时候却又神秘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瞧他那志得意满的小人样儿。李蓁蓁不屑，却想起晋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来，不由得雀跃：“这可是如武陵人遇桃花源一般。”

　　沈政倒未曾想过这个，初听一愣，继而笑：“公主好联想。”

　　李蓁蓁隐约觉得，他这是在嘲讽自己，只是这会子她也顾不上反驳了，只催促了他快往前走。

　　沈政却不愿像往日一般，一口气便到了头，故意磨磨蹭蹭，又将燕国鬼神志怪的传说，专挑了些吓人的，讲给她听，直到这自称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死死拽住了自己的手，方心满意足。

　　李蓁蓁一路被吓，好容易见着了前头的一点光亮，她终于能舒上口气，总算是要见着天日了。

　　路尽处，是一方天然石洞口，人立其中，可听松涛阵阵——这竟是在一处山崖上！

　　“这里是……”李蓁蓁极目远望，尽是苍茫一片。

　　“浮渡山。”沈政熄了火把，置于一旁。“过了那片水域，便是魏国境内。”他行至李蓁蓁身后，道。

　　李蓁蓁当然知晓，那是离江。她曾乘船渡过，踏上燕国这片土壤。

　　沈政寻了处平坦山石，稍稍拂去上头落叶与灰尘，又招呼了李蓁蓁：“过来坐。”

　　这一回，李蓁蓁再未与他作对。她走了过去，在沈政身旁坐下。

　　“你常来这里么？”她仰头望了四周参天古木，遮云蔽日，山风阵阵，清凉异常。

　　沈政却只瞧了她，乌黑的发丝，优美的颈线，小动物般好奇的眼睛：“我倒是很想常来。”

　　李蓁蓁转头看他，也是了，他不比自己，年纪轻轻，便已将一国政事，全挑上了肩。

　　“累吗，做监国太子？”她问，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何会这般发问。

　　沈政睫毛轻颤，她难得这样认真地望着自己，一双秀美的凤目，是比秋水还要动人的存在。

　　他不自觉地就想要再靠近些：“累，”他前倾，放低了声音，“这两天，已是我很久以来，都没有享受过的清闲了。”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李蓁蓁的一颗心，差点没悬去了嗓子眼儿。她承认，他这样风华俊美的一个人，就这样眉眼含情地望了自己，低声地委屈，若不是自己见多了美男子，只怕这一时，也就心软招架不住了。

　　“那，”她很没有骨气地先撇开了头，“你再偷得浮生半日闲吧。”

　　“好。”他轻笑，有意无意地再往前，嘴唇若有若无地扫过她的耳畔，“你陪我。”

　　李蓁蓁抬手便捂上了耳朵，只觉得掌心间的那一点子温热，迅速蔓延去了整张脸。

　　“你！”她秀长的眼圆睁，才要发作，却见沈政已经整个人都卧倒在了山石上，头不偏不倚，正靠了自己的双膝。

　　“让我躺一会儿，”他闭了眼，嘴角微微地扬起，“就一会儿就好。”

　　李蓁蓁举了扇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半晌，终究还是没能打下去。

　　“这可真是……”她嘀咕着，“说是带我来个好地方，结果自己倒睡起了大觉。”

　　正闭目养神的沈政，嘴角愈发扬起。

　　等他二人再沿了原路，返回行宫寝殿后，日头已然西斜，映照得半片天空，都是红彤彤的，这艳丽的火烧云。

　　见他二人出来，原本正在廊上乘凉的花匀，立马跳了起来，一面陪着笑，一面过来报道：“殿下，娘娘，司马大人与左大人到了，眼下正在花厅上，陪魏太子与靖王殿下说话呢。”

　　“哦？”沈政微微挑眉，“他们怎么也来了？”

　　花匀道：“听说是靖王殿下请来的，明日好一同进山打猎。”

　　沈政敛了眉，轻哼一声：“这还不到秋猎时候呢。”

　　花匀不敢再言语。

　　李蓁蓁及时与他解了围：“司马大人？可是司马良大学士的独子，司马钰公子？”她好奇问。

　　花匀忙笑：“正是。”

　　沈政侧身看她，眉头轻挑：“哦？你也知道？”

　　李蓁蓁得意地笑：“我不仅知道他，我跟他，”她盯了沈政渐渐严肃起来的一张脸，自己抿嘴一笑，“我们还一起下过棋，喝过酒呢。”她无视了花匀在沈政身后，一个劲儿地朝自己摆手。

　　“我好久都没见过司马钰了，我要去见见他。”她说着，提了裙子，就要下台阶去。

　　沈政毫不犹豫，一把便攥住了她的胳膊。

　　李蓁蓁回头，拧了眉，只等他说出那句不许的话来，便要同他好生辩驳一番。

　　只是没成想……

　　“你的鬓发松了，回去叫侍女们抿一抿吧。”

　　只丢下这么一句话，沈政便没再管她，独自往外去。

　　李蓁蓁愣在了原地。她下意识地抬了手，去摸自己的鬓发，好像是有点松了……

　　懵懵懂懂回了自己寝殿，等候了一下午的玲珑，冰碗都已经化了水，她早已不耐烦，此刻见了李蓁蓁回来，忙迎了上来，问东问西。

　　李蓁蓁懒怠言语，只三言两语便打发了，也不提要抿鬓发，补妆容，只觉得身上懒懒，也不想去会客了，饮了一杯温热茶水，干脆就叫人打了水来，沐浴更衣了。

　　不多时便有宫人前来，说是晚膳已备好，请太子妃前去赴宴。

　　李蓁蓁正沐浴，被蒸腾水汽熏得昏昏然，听了璇玑进来报，只一挥手，作恹恹状。

　　璇玑会意，出来只道太子妃身上略有不适，需稍作静养，便打发了宫人回去，自己依旧进去伺候。

　　“主子，”偌大池边，璇玑端正跪坐，手里执了一枚精致象牙梳，替李蓁蓁蓖着漆黑长发，“若是真觉得身上不好，还是宣太医来瞧一瞧吧。”

　　李蓁蓁抬手揉了眉心：“罢了，不过疲累了些，睡一晚便好了。”

　　璇玑深知她的性子，说不宣太医，那便不宣太医，只好耐心服侍了她沐浴。

　　沈政来时，李蓁蓁已经睡下。璇玑玲珑正掩门出来，顶头便见着了这位太子殿下，忙上前来行礼。

　　“免了。”沈政一抬手，眼睛只瞧着那虚掩的门，“太子妃如何？可宣太医瞧了？”

　　璇玑垂首敛眼：“回殿下的话，娘娘无碍，只是觉得有些乏了，已经睡下了。”

　　沈政颔首：“晚膳可曾用了？”

　　玲珑摇头：“娘娘说吃不下，只喝了杯茶。”

　　沈政拧了眉：“这怎么行？”他转向花匀，“叫人备着宵夜。”

　　花匀才要答应，又听他叮嘱道：“记着要清淡些。”

　　花匀忙不迭应了。

　　沈政抬脚便要往屋里去，却不妨被人拦住。

　　“殿下，娘娘已经睡下了，怕是不方便……”

　　他定睛细瞧，这不又是大婚当夜，拦他的那两个宫女吗？

　　他眯了眼：“太子妃是孤的妻，如何就不方便了？”

　　璇玑玲珑一惊，顺势跪下：“殿下，按着礼节，今天是娘娘三朝回门的日子，魏国的规矩，回了娘家的夫妇，是不能同宿一室的，还望殿下明鉴。”

　　沈政觑了地上那两个伏着的宫女儿，以及这一室一同跪下的宫人们，皆大气不敢出。他心中无奈，可说是魏国的规矩礼仪，又不能不从。半晌，方道：“罢了，都起来吧。”

　　宫人这才敢起。

　　“照顾好太子妃，有什么要的，尽管跟花匀说。”他道。

　　璇玑玲珑垂首应了，恭送他出去后，方松了口气。

　　寝殿内，只点了一盏灯，昏昏暗暗。璇玑推门进去，悄无声息行至睡榻前，只听那端坐于床前的人问道：“走了？”

　　她轻声应答：“回殿下的话，走了。”

　　李蒙点头，视线落于睡榻之上，阖目安稳而眠的人，睡颜沉静，仿若孩童。

　　“总算对她还有点心。”他似是自言自语，“只是不知，那一点心，能到何时。”

　　“而你呢？”他宽大的手掌，抚上那美丽的容颜，“五妹的一颗心，又会是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