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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   8、
      灌了掺糖水的颜渊醒了过来,无精打采地窝在墙角,谁见了都觉得可怜。
      “是的,大师兄,我没事……”
      “多谢您,我等会自己可以回去……”
      “真的不需要,谢谢。”
      颜渊无数次地拒绝众人的关心,头一仰,险些再次晕过去。
      终于,所有人都告辞散去,回家,除了夫子。
      “渊,你怎么会晕倒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昨天睡得太晚了。”
      “为什么睡那么晚,不会是思考我提的问题吧?”
      “是啊,呵呵。”颜渊纯洁地笑。
      ……
      “老师,我要走了。”颜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似乎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刮走。
      “我来送你回去吧,可以用一下我的马车。”夫子心一横,关切地说。
      “不用了,老师,我家不远,自己可走。”颜渊坚决推辞。
      “可是,今天的风看起来很大的样子……”夫子伸头向外看看。
      “没关系。”颜渊坚持自己走了。
      马车是不能给小孩子用的,那样于礼不合,但是夫子很不放心地尾随在他后面。
      其实他也想知道,颜渊的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颜渊很困难地挪到家里,家里柴扉紧闭,冷锅冷灶,空无一人。
      夫子看见,他跑到灶旁,拿竹筒舀起锅中汤水,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夫子胃里不禁一阵发寒:天哪,这孩子,那菜汤得多凉啊。
      但颜渊仿佛是有一个不锈钢胃,他很快地把一锅稀薄的菜汤喝完,擦了擦嘴。
      这样子能饱吗?他也这么大个人了。夫子怀疑地想道。
      颜渊果然是没有吃饱,于是他跑到井边,拿瓢舀起一瓢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夫子目瞪口呆。
      喝了一瓢水,颜渊跑到屋里端出一大堆衣服,吭哧吭哧地洗起来,左边一册书简,是从夫子那里借来的,右边一个瓢,里面又盛了满满的井水。
      颜渊洗几下衣服,看两眼书,洗几下衣服,再看两眼书。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又饿了,端起瓢,大口地喝起来。
      夫子再也看不下去了:“渊,住嘴!”
      9、
      颜渊吓了一跳:幻听?
      但是夫子马上出现在他面前,一脸沉痛:“你怎么……唉……你怎么……”
      颜渊低下头,原本黄白尖瘦的小脸上红彤彤一片:“我……”
      “男孩子怎么能给别人洗衣服呢?”夫子瞅了眼那堆男人女人都有的衣物。
      “而且饭都不吃就做活,你不是刚刚才恢复吗?”夫子又道。
      “老师,我已经吃过了。”颜渊抬起脸,大眼睛开始忽闪。
      “什么!喝点井水就是吃饭了吗?”夫子惊了。
      “不,老师,我还喝了菜汤。”颜渊理直气壮地说。
      “菜……菜汤……也不能称其为饭吧啊啊啊。”夫子道。
      “可是……其实家母做的菜汤也是很好吃的,而且如果再冷一些,它们冻成固体,咬起来就和吃干粮差不多啦。很不错的。”颜渊解释道。
      “胡说,你给我进来。”夫子抓住他冰凉的手,把他扯进简陋的破屋里。
      “你给我说实话,你每天走得最晚,来得最早,是不是根本就不吃饭啊?我就没见你吃过什么东西!”夫子板起脸。
      “没有,老师,我真的吃了,只不过我吃饭比较快而已。”颜渊急道。
      看夫子一言不发盯着自己,只好垂下眼帘:“……我是吃了。我父亲在城外给人种地,经常不回来,我母亲要外出给人家帮佣,只有晚上才回来,所以她会给我做好饭留在那里。下午汤是凉了一点,稀了一点,可是凉了喝得快,我就可以节约时间去学堂念书了,稀一点也没关系,我们早上吃的还是比较干的,嗯,真的。”
      “你在说什么啊。”夫子痛心疾首,“亏你还这么乐呵,那还会晕倒!而且,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衣服……是我母亲帮人洗的,我让她多拿一些过来,我帮她,这样可以多赚一点钱……我从来没交过学费,今年想交一些,老师您也很辛苦……”颜渊嗫嚅道。
      “我说了不要你的学费!”夫子怒道,“干吗要这么折磨自己!我家里的肉已经长苍蝇了好不好!”
      “不,老师,您说过,这是规矩。”颜渊固执道,“我都成年了,一定得给您。”
      “你要是给我,我就不教你了。”夫子气急败坏地道。
      “啊?”颜渊要哭了的样子,眼睛里晶莹剔透摇摇欲坠。
      “乖。听老师的话,你只要好好学习老师就很高兴了,其实,没有人像你那么捧场的……”夫子摸摸他的头,有些心酸。
      “我得回去了。”夫子推开门,“下次你不要回家来喝菜汤了,我会给你带干粮的好不好?”
      “老师……”晶莹剔透终于坠落尘埃。
      “好啦,回去吧,多看点书,衣服不要洗了。”夫子心里很汹涌地往回走。
      “老师。”颜渊在后面呱唧呱唧地追上来,“这个给你。……我没有别的。”
      “呀,是一束花啊。”夫子诧异地接过来,“好吧,就拿这个当学费吧。”
      夫子拿着花漫步:好像还没有人送过我花呢。
      颜渊这种安贫乐道的品质还真是可怜又可爱啊。
      嗯……这个菜花看起来就很鲜嫩很好吃的样子。
      10、
      夫子生病了。
      学生们轮番看望,夫子气息奄奄,不胜其烦。
      “我只是精神衰弱,难以入睡,你们这样子走马灯似的,我的病更严重了!”夫子忍不住大吼,精神崩溃,十分暴躁。
      顿时一个人影也无,夫子苦恼地拉拉被子,打了几个寒战,有点迷糊起来。
      梦里,夫子一人在苍茫的大道上艰难地跋涉,不知前方是什么。
      “呱”的一声,一只身形巨大,丑陋不堪的癞蛤蟆蹦到他眼前,“拿命来!”
      夫子又怕又呕:“别别别,不是我……”
      一人多高的癞蛤蟆身上流着黄水,两眼爆出:“就是你!你昨天晚上把我一脚踩死,我死得好惨啊,我要你偿命!偿命!”
      无数只大大小小的□□向他扑过来,夫子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夫子扑在一个人的怀里,还在惊悸地喘息。
      那个人的怀抱虽不宽广,但是很温暖,他温柔地擦擦夫子额上的冷汗:“老师,没事的,是做梦了吗?”
      “渊,是你?”夫子意识模糊地呻吟。
      “是我啊,老师,我来看你了。”颜渊搂着他不撒手。
      “唔。”夫子渐渐清明下来,也不急着挣脱。
      “老师怎么会生病了呢?昨天还好好的。”颜渊轻轻拍打着夫子的脊背。
      “唉……”夫子长叹一声,离开颜渊,开始叙述。
      “话说昨天我去拜访一个朋友,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路过东关陈家菜园的时候,天黑路陡,我一不小心,垮嚓一声,唉,踩死了一只□□。我那一脚啊,一定把它踩了个稀巴烂,啧啧,多么残忍。我回来都不敢看鞋子,觉也睡不好,心里总是不舒服,然后,早上起来,就有点发烧了。……刚才好容易咪了一会儿,还梦见它向我索命来了。”
      颜渊也陪着他叹了口气:“不过老师,□□也一定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它如果真的有灵性呢,也不会怪您的。”
      “是这样吗?”夫子很软弱地看着颜渊。
      “是啊。”颜渊肯定地安慰他。
      “这样吧。”夫子萎靡不振地指使他,“你去陈家菜园南侧的地头上看看,找到那只□□的残骸,把它好好埋葬了,也算我尽了心。实在不行,还可以为它做场小小的法事。”
      “好吧。”颜渊站起来,很快地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颜渊兴高采烈得回来了,仿佛□□不是□□,而是田螺姑娘。
      “老师,你看这是什么?”颜渊把手中的东西一举。
      夫子定睛一看,一个烂呼呼的大茄子。
      “茄子啊颜渊你不认识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其实也是不行的……”
      “不是啦,老师,我当然认识这是茄子。我是说,这就是您踩得那个□□。”颜渊道。
      “什么?”夫子翻身鱼跃,拿过烂茄子,“你不是骗我吧?”
      “不是,老师,这里还有您的鞋印啊,除了您,没有人有这么大的脚吧。”
      “是真的,真的。哈哈,原来我踩得不是□□啊。”夫子大喜。
      “谢谢你,渊!我的病好了,哈哈。”
      “老师,小心点,您把茄子弄身上了……啊……怎么他们会送来那么多东西啊……”
      11、
      夫子在弹琴,学生在叹气。
      困在这里已经七天,周游带来的旅途劳顿倒是歇回来了,但是也N天没吃上饭了。
      夫子究竟是夫子,都饿成那样了,还能强作镇静地弹琴。
      但是学生们怎么听,那琴声似乎也是:饿……饿……饿……
      终于,夫子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路回来了没有?”
      “没有。”学生们稀稀落落地回答他。
      “再等等吧。”
      “我去找找他。”颜渊站起来,他习惯于挨饿,所以看上去比诸人要精神一些。
      颜渊前脚刚出去,路后脚就回来了,臊眉搭眼的:“不行了,我也不行了,软的也用了硬的也用了,还是借不来粮,我们彻底完了。”
      学生们绝望地坐在地上:“老师啊,苍天啊。”
      许久之后,颜渊拖着一小袋米回来了:“大家好,我把粮食借回来了。”
      “啊!太棒了!渊真是有本事啊!”大家欢呼,“渊,快去做饭,我们都饿得动不了了。”
      “好的。”颜渊笑笑,“不过,老师呢?”
      “在午睡吧,为了节省体力,老师弹完琴就躺着去了。”
      “那我赶紧去做饭了。”颜渊提起粮袋。
      “好香……”昏昏沉沉的夫子坐起身来,循味而去。
      破烂窗棂后,颜渊满头大汗地在煮米,水蒸气把他的脸熏得很是白皙。
      夫子优雅地擦擦口水:学生多就是好啊,关键时刻,总有几个成用的。啊,终于不至于活活饿死了,在抱负没有达成之前。
      刚想转身回去等着,却看到颜渊把手伸进锅里,两根手指剜了一把米,放进嘴里。
      两根手指是很细长的,蠕动中的嘴唇也是很鲜艳,年轻人,这样做倒也不觉得恶心——可是,他怎么可以这么馋这么没礼貌呢,而且,他的手不烫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夫子气愤起来,但愈加放轻了脚步,悄悄溜走了。
      “别动,你们自己去盛啊,这是要先给老师的。”
      夫子听到颜渊在外边说,不禁把头一拧:哼,虚伪的小子。
      “老师,吃饭了。”颜渊毕恭毕敬地端着饭进来。
      “嗯?饭么?”
      “是饭啊,老师,我借到粮食了。”
      “颜渊啊,刚才我梦到先祖了,他们责备我了。所以,你把这碗饭先祭奠一下他们吧。”
      颜渊听了这话,却不动弹。
      “怎么不动,去啊。”
      “老师,可不可以下一次再祭奠?”
      “为什么?”夫子不高兴地说。
      “这个房子年久失修,刚才有一大块灰掉到锅里了,您知道,我们连个勺子也没有……我只好用手把它捞出来,想想怪可惜的,就吃掉了,所以,这是不干净的饭食,祭奠先祖是不合适的……老师,老师,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发抖?你很饿吗?”
      “颜渊,我错怪你了。”夫子几乎要热泪盈眶。
      “快,把你的师兄们都叫进来。我要训话。”夫子命令道。
      “啊……好的。”颜渊答应着要走。
      “等一下,先把饭给我吃一口再说嘛。”夫子着急道。
      正在大吃特吃的学三三两两地走进来:“老师。”
      有了饭垫底的夫子感慨万千:“学生们,人人都说眼见为实,其实眼见也未必就为实。话说今天我就错怪了颜渊……”
      边吃边讲,这例子很有说服力,学生们听完,无不点头称是。再一回头,咦?颜渊呢?
      也太不经夸了吧?
      夫子好容易在墙角找到颜渊:“渊,你怎么在这里?快吃饭吧,都凉了。”
      颜渊把头转过去,不说话。
      “怎么了?”夫子踱过去,“你心里有什么疙瘩?”
      “没有。”
      “你生老师的气了?”
      “学生不敢。”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尊敬温吞,可是带着委屈与冷淡,这令夫子很不爽。
      “你就是生老师的气了吧。因为老师批评你了?冤枉你了?老师不是在全体学生面前向你道歉了吗?哎。”夫子靠着他坐下,拿肩膀撞撞他。
      颜渊重心下移,做伏低态:“……您根本就不信任我,对我还要作出那些生分的试探来,还要藏着掖着……老师太让我失望了……”
      “哎呀,我错了。”
      “这不是错不错的问题,是感情问题。”
      “那我感情上也错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就原谅老师吧。以后不会这样了,下次我会直接跳进去,问你为什么要用手抓的好不好。”
      颜渊不由得笑出来:“老师不是圣人吗?”
      “哎,做圣人难啊。”
      12、
      马车坏了,一干弟子和夫子灰头土脸地行走在路上,个个垂头丧气。
      沿山而上,脚下川流不息。
      逝者如斯夫!
      一个男人的哭嚎声隐隐约约传来,大家不由得望过去。
      “老哥,你哭什么啊?”夫子问。
      “我好后悔啊,呜呜呜。”男人哭得涕泪交流。
      “有什么后悔的呢?”夫子又问。
      “我忙忙碌碌追逐不朽,却虚度半生什么也没得到。怎么能不后悔呢!”男人道。
      “此话怎讲?”夫子心想:还有比我更惨的?
      “我年少读书,四方游学,待学成之后,父母已经亡故,未能尽孝;年长之后从政为国,君主骄横奢靡,我进谏不成,终于亡国;如今年老归来,朋友们死的死,断的断,不与我交往。子欲孝而亲不在,臣欲谏而君不纳,欲交友而情已绝,你说,我还活个什么劲啊。”男子悲痛欲绝。
      夫子一时也无言可劝,呆呆地站在那里。
      就在此时,男子纵身一跃,跳下山崖。
      众人大惊,伸头看时,早被湍急的河流冲得无影无踪。
      目睹惨剧,夫子与学生们发了半天愣,方蔫蔫前行。
      夫子沉思了一路,终于开口:“那老者说的有道理啊。”
      学生们点头,深以为是。
      “因为求学游历,他既不能尽孝,又失去了朋友,最后还一无所获,看来求学周游真的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啊。你们一定很后悔跟着我吧。”
      学生们茫然摇头,表示他们并不后悔。
      “虽然你们这样说,我知道你们也是很痛苦的,我不希望你们因为跟我学习,将来也像这个老者一样,追悔莫及。所以,都收拾收拾回家孝敬父母好好生活去吧。”
      学生们再次表示跟着他绝不后悔。然而走一路丢一个,到了最后,全部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离开了。
      只有颜渊,始终不离不弃,还不发一言,让夫子连掬一把辛酸泪的机会的都没有。
      就这样,也到达了目的地。
      在高高的城墙下,蹲着两个人,一个中年男子,一个青年男子。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使他们眯起眼睛。
      “渊啊,你怎么不走呢?”
      “走?走去哪里?”
      “回家。尽孝,享受……何必跟我受这份罪。”
      “老师,我父母整天奔波忙碌,不在家中,我想尽孝,他们也不允许。我一无所长,家境贫困,回去既做不出什么事业,也享受不到任何东西。所以,老师就不要赶走我了。”
      “唉。”
      ……
      “渊,你就不痛苦吗?”
      “痛苦?不啊,跟着老师学知识,学本事,特别的有收获,有成就感,老师的学问就像高山,我怎么也爬不到顶,因而也就没工夫痛苦了。”颜渊笑道。
      “渊,你这种品质很值得表扬啊。”
      “老师,我什么品质啊?”
      “就是这种安贫乐道的品质啊。”
      “不是的老师,其实我也想象端木师兄那样有钱,可是我没有那个本事,而且也感到老师的东西要学得还太多太多,根本就没有时间去乱跑。……老师,是我没出息,太笨了,你一定很喜欢端木师兄,而嫌弃我吧。”
      “绝对没有。你是我所有学生里最聪明最好学的,也是我最喜欢的。”
      “真的?”
      “真的。”
      “老师真的喜欢我吗?”
      “喜欢呀。……可惜老师老了,也总是得不到重用,混得这么惨,既不能全心教授你,也没法给你什么帮助。”
      “老师哪里老了,一点都不老。”
      “是老了,就有很多皱纹啊。”
      “没有。老师长得很好看,而且睡觉的时候,就什么皱纹也看不到了。”
      “呵呵,是这样的么?”
      “嗯。”
      “渊啊,一直觉得你是个闷葫芦来着,只会听,我教你的那些东西真不知道都跑哪去了。”
      “老师,都在葫芦里装着呀。”
      “哈哈,你这孩子还怪有趣的,我突然又觉得有信心了。”
      “老师你开心就好了……”
      13、
      秋收冬藏,寒来暑往。
      夫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就像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
      日子就像泗河的水,起起伏伏,向前流淌。
      有时糟,有时好。
      就像现在,夫子发现生活终于有了起色。
      虽然并没有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也算是回到故土,且有了一片施展的空间。
      父慈子孝,师慈生孝。
      可惜很久没有见到颜渊了,听说他病了,怎么现在还不好?
      夫子决定去看看他,这是一定要做的。
      颜渊的家还是那样的贫困破败,如果世界上还剩一个人比自己更不懂得生活,就是这个孩子了。
      “渊,渊,你在吗?”夫子下了车,没有看到有人的迹象。
      “咳咳。”半天,连绵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是老师吗?”
      “是啊,渊,我来看你了,开一下门吧,怎么都没有人啊。”
      “老师,我病了。”
      “知道你病了,你那个身体不病也就奇怪了,不过,怎么这么久还不好呢?”
      “我也不知道,因为是治不好的病吧。”
      “胡说,你才多大就说这个,快开门,让我进去看看。”
      “不要了老师,这里脏,我怕传染给你。”
      “我是不怕的,快开门吧。”
      “老师,算了吧,我没有力气,开不了门。”
      “那我就自己开了。”
      “不要啊……”
      夫子使了点劲,弄开那形同虚设的门,却呆在那里。
      迎着颜渊悲伤的目光,夫子发自内心地脱口而出:
      “渊啊,人不能瘦到这个地步……”
      14、
      “苍天啊,你是要了我的命啊,要了我的命啊。”夫子痛哭流涕,以头撞墙。
      “夫子,节哀啊节哀。”学生们看着泪流成河的夫子,无能为力。
      “不要挡着,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天哪天,你为何要这样对待我啊。”夫子哭天抢地,无可压抑。
      颜渊的父亲带着红眼睛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比他眼睛还要红的夫子——不是兔子。
      “夫子。”
      “唔?”夫子憔悴呆滞地看他,又想哭了。
      “夫子,我的儿子好可怜啊。……”
      夫子伸出一只手,缩下脑袋,示意他不要再提了。
      “夫子,我儿子生下来就没有享过一天福啊,现在年纪轻轻就死了,我对不起他啊。”颜渊的父亲继续哭诉。
      夫子向前伸出两只手,脸已经看不见了。
      “夫子,他跟着您我们全家感激不尽,我知道,您对他好,一直照顾他,现在他不幸去世了,希望您再帮他最后一次,把马车借我们一下,让他的丧事办得体面一些,哇哇哇……”
      夫子撑出一个满面泪水的脑袋:“这个……恐怕不行啊。”
      “渊去世了,我也很难过,可是他什么官职也没有,按礼说是不应该享受这种丧葬待遇的,您这样做,他在地下也不会安稳的。按我的想法,就是丧事,也不要大操大办了,人死了就一切都没了,渊生前是个节俭的孩子,他也不会希望看到我们做这些无谓的浪费的,呜呜呜……”
      “夫子,可是……”
      “不要说了,老哥哥,我不行了不行了,告辞一下。”夫子狂奔而去。
      夜里,夫子抚摸着一个小坟包,喃喃自语。
      “渊啊,还记得我给你们讲的故事吗?有个人的母亲很怕打雷,所以只要下雨,他就会陪在他母亲的身边。后来他母亲去世了,但是只要遇到打雷的天气,他总是会来到母亲坟边,用手扶住坟墓安慰道:母亲不要怕,儿子在这里。”
      “我知道你不害怕打雷,可是你说过,每天听不到我讲课就会觉得浑身不得劲儿。只要渊不嫌弃我罗嗦,我以后会经常来这里给你讲一讲的……”
      “渊,你这样子真的是太不对了……”
      白天,学生们偷偷议论。
      “不是说好曲子要哀而不伤吗,可老师的琴声好哀伤啊。”
      “虽然我不懂音律,可是听得也快要哭出来了。”
      “他现在只会弹这种曲子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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