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央》段楚楚

95、第九十四章：叶落秋兰

　　九年九月，畅春园，皇后病重。
　　舒兰，她是撑不过这个秋天了，兮兮急忙从紫禁城赶至畅春园。这个伟大的女人，她为胤禛、为自己，付出的太多太多了。
　　坐在皇后的身侧，兮兮忍不住泪如雨下。皇后伸出她纤弱颤抖的双手抚上兮兮的脸，微笑道：“妹妹，你哭什么呢……”
　　“姐姐……”兮兮不住抽泣：“姐姐，你要快些好起来，等你好起来了，我们一起在漱芳斋听戏，请阙声班，请筱梦生，你、我、宋姐姐、武姐姐，我们一起……一起听《长生殿》……”
　　“呵……”皇后的目光充满了憧憬，却又带着淡淡的哀伤：“《长生殿》……阙声班……筱梦生……筱梦生，他该已老了吧……我也老了……”
　　“不！姐姐不老，姐姐是这后宫中最美最好的女人……姐姐是这大清朝最最贤良的皇后……”兮兮趴在皇后身上痛哭，泪水浸湿了被褥。
　　皇后叹息道：“这后宫最美的女人是你，这大清朝最最贤良的皇后是孝诚皇后和孝懿皇后……”
　　“姐姐是不是最最贤良的皇后，一问皇上便知。”兮兮抽泣着肯定道：“皇上心中最敬重的便姐姐……”
　　“敬重……敬重……”皇后闭上双目，眼角含泪，慢慢咀嚼着这句话。
　　“是的，皇上正在赶来畅春园……”
　　“皇上要来么？”皇后突然睁开了眼睛。
　　“嗯，皇上一会儿就到。”
　　“不，快，快扶我起来，我不能让皇上看到我这个样子。”皇后急促的喘息着，便要起身。
　　“姐姐要做什么？”兮兮焦虑地问道。
　　“我要……我要梳妆！”皇后的眼神中充满着一种光彩。
　　兮兮流着泪扶起皇后，在宫女、嬷嬷的帮助下，给皇后扫淡颜色，穿上朝服。皇后的朝服为明黄色，披领及袖俱石青，片金加貂缘，肩上下袭朝褂处亦加缘，绣文金龙九，间以五色云。中无襞积，下幅八宝平水。披领行龙二，袖端正龙各一，袖相接处行龙各二，领后垂明黄绦。穿了齐整之后，最后悬挂朝珠，戴上凤冠，穿进三颗东珠耳环，套上镶龙的金钻指甲套。
　　“你看我这个样子还行吗？”皇后轻声问道。
　　“当然。妹妹早就说过，姐姐是这后宫中最美的女人……”兮兮微笑着，发自内心地回答。
　　皇后也微微笑了笑，正欲说句什么，却听见门外传来苏培盛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皇后脸上的笑容刹那间绽放开来，她颤抖着身子，福身行礼。胤禛掀开门帘阔步跨进，急切扶起她道：“皇后身子不愈，怎可行此大礼，快快躺回榻上去。”
　　“皇上……臣妾……臣妾没事……”还未说完，皇后的身子便直欲瘫软倒地，胤禛与兮兮连忙扶住她，一众宫女、太监也吓得不轻。
　　胤禛一把抱起皇后，将她轻轻放在榻上，然后把被角掖好，静静地看着她，温声道：“皇后要好好休息，朕需要你……”
　　“皇上……”皇后的眼角流下泪来：“皇上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对过臣妾了……臣妾……臣妾一定会好起来的……臣妾……要陪着皇上……”
　　“嗯，好……”胤禛抚上皇后的额，却突见帘外守候的苏培盛慌慌张张跑进来在胤禛耳旁低语了几句。“什么？”胤禛连忙立起来，面色严峻地喝道，苏培盛低低垂下头，不敢言语。
　　瞧着胤禛一脸怒气的模样，皇后忙道：“皇上……国事要紧，皇上快快回宫吧，臣妾……臣妾等着皇上……等着皇上……”
　　“皇后……”胤禛满怀愧疚却又一脸急切道：“朕得空儿再来看你。”
　　“嗯。”皇后微笑道。
　　胤禛握了握她的手，然后轻轻松开，转身离去。
　　望着那明黄的背影渐渐消逝，皇后的眼中又有泪水滑落，但却难掩心中的喜悦与幸福。
　　“姐姐……”兮兮轻声道：“你要为了皇上，好好保重……”
　　“妹妹……”皇后的语气突然略有转变，她拉上了兮兮的手：“妹妹……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希望……希望你不要怪我……”
　　“什么事？”兮兮微笑道流泪：“我不会怪姐姐，无论什么事，我都不会怪姐姐。”
　　“当年……”皇后费力地说道：“当年你跟爷从蒙古回来，我安排你入了我娘家旗籍，其实……其实是存了私心的……那时的楚颜，太得宠了……我……我怕会压制不住她……所以我才……”皇后说着说着已是满脸泪痕。
　　“姐姐……”兮兮低头痛哭，就是这个么？她竟以为自己会因为这个而怪她么？这是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都会有的想法啊！
　　“我对你好……那是因为我想让你真正做我的妹妹……真正与我同气连枝……我……我不想失了爷……”皇后哭道：“我对不起你……你怪我么……你能原谅我么……”
　　“姐姐！”兮兮趴到皇后的身上，失声哭道：“我不怪你，我不怪你，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姐姐，能做你的妹妹，是我几世休来的福份！我只盼，只盼来世还能再做你的妹妹，我们，我们一家人仍能在一起……”
　　“我们一家人仍能在一起……”皇后的思绪似乎飘去了很远，她微微笑道：“谢谢你……谢谢你不怪我……我也想我们一家人仍能在一起……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年的上元节……我们一家人在天桥上……爷在猜灯谜……我在……”
　　未几，九月二十九日，皇后那拉氏崩于畅春园。
　　胤禛非常悲痛，他说：“皇后自垂髫之年，奉皇父之命，便嫁朕为妻，孝顺恭敬，四十年如—日。”
　　虽然刚刚大病初愈，身体虚弱，但胤禛仍然坚持要亲临合殓，大臣们怕他触景增悲，非摄养所宜，纷纷谏止，最后胤禛只好服从，并为那拉氏亲上谥号曰：孝敬皇后。
　　舒兰，你是我在这大清朝所见到的最好的女人。你不仅为人温和恭敬，对胤禛至死情深，始终如一，甚至对他的每个女人都能做到真正的包容、友睦。我总以为你是神，现在我才知道，你也是人，你也会因为深爱着胤禛而害怕失去他，可你这一生却无数次地把他送去别的女人怀抱，你甚至因为曾经怀有一己私念想与我结好而愧疚终生，你是需要怎样地培养才会开放的这样一朵美好的花啊！
　　可是，有谁知道你一生的喜怒哀乐？没人知道，没人知道，但永远会有人记住：你是一个好女人，一个好皇后……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十二月，鄂尔泰奏报改土归流完成。
　　但是，完成这项艰难的改革却是付出了血的代价的。云南那边的土司恨鄂尔泰对他们进行了血性镇压，而罪魁祸首自然是雍正皇帝。
　　胤禛，他维护了国家的利益，却牺牲了一部分人的利益，做为被牺牲掉利益的人，自然是不能谅解他，并深深恨着他的。
　　他自未登基起就是孤王、冷面王，做了皇帝以后更是个铁血皇帝，他得罪了所有的人，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清。
　　他办事认真，细致严谨，尽管自朝至暮，一日万机，也不怕繁累。雍正五年四月十六日，一天之内，将官员３１人，分成１１批召见。决定任免补授。他阅览本章，不畏烦琐、谕令每日“将本多送”，不许积压。雍正元年至十三年，共处置六部及各省题本１９２０００余件，每年平均达１４７００件之多。据内阁《批本处档》记载，雍正元年胤禛亲理题本１０４９８件，二年为１３３２７件，每日平均览题本在４０件以上。如果说，阅览本章属于例行公事，费力不多的话，那么，批阅奏折就格外辛苦。奏折缘起于康熙朝，而全力推行则在雍正。具折的人数之多，奏折内容之丰富，均为前所未有。为了“宣达下情、洞悉庶务”，他把批阅奏折看得十分重要，每晚阅后亲笔批发，皆出一己之见，无—假手他人，也无—人赞襄十侧。在他十三年短暂的帝王生涯中，留下了为数可观的朱批奏折文书。《雍正朱批谕旨》一书共收奏折7000余件。若按照检出刊刻的实不过十分之三估算。雍正—朝，经他手批的奏折大约在２３０００一３５０００之间。
　　这样勤于政务的一代帝王，历史上还能再找出第二个么？为什么要让他背负上三百年的骂名？
　　世人皆道圣祖留下了一片大好的江山，你去瞎折腾什么？一个皇帝居然琐碎到连臣工家属生病都要亲自过问，哪里还有皇帝的样子？皇帝应当是平稳的，中和的，皇帝也是不该这么勤政，事无巨细的……
　　然而胤禛的眼里却是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他只要觉得应该去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到。就如他曾给田文镜的朱批道：“朕就是这样汉子！就是这样秉性！就是这样皇帝！”
　　他的一生，是奋斗的一生，他斗赢了兄弟，斗赢了权臣，斗赢了贪官，斗赢了沽名钓誉的清官，也斗赢了以往朝代所留下的无数弊政陋习，进行了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规模改革，最后建设了从未有过的强盛的大清。
　　但是，他所做的一切，其实却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就在他刚刚大行而去的时候，他的儿子便几乎废黜了他所立下的所有政策，历史又回到了原点，他继位之初的原点。
　　但他肯定不会后悔，因为他付出过，努力过，大清因为他而无比的强盛过。他意志坚强、性格刚毅，目光敏锐，奋发有为。他没有因为当了皇帝便泯灭了自己的个性，相反，他给自己的帝国和时代也打上了这种烙印。他是一个伟大的皇帝，千古一帝，他亦当得起！
　　那一段大清朝，永远留下了他一生的敢作敢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