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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八章:一十六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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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兮急忙奔向门口,那拉氏也跟了上去。
门外一位清丽淡雅的少女,身披雪白斗篷,牵着一匹白马静静地站着,虽风尘仆仆,却难掩她的秀美之姿与出尘脱俗。
这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细眉明眸,清雅绝俗,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琼,全身雪白,别无它色,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清仙子。
兮兮瞧她与眉眼之间与胤禛神形俱似,便颤声道:“你……你可是念四么……”
“我叫格桑。”那少女淡启朱唇,她的话语也如天边拂过的一片云般轻柔、宁静。
“格桑……”兮兮失神与那拉氏重复道。
“这串念珠是我从小便戴在腕上的,可是府中之物?”这绝美少女面色淡然,没有一丝表情。
“那你的生辰呢?”那拉氏紧接着问道。
“康熙三十八年正月初五。”
“我的念四……”兮兮哀呼了一声,晕倒在地。
“妹妹!妹妹——”那拉氏扶起兮然,眼中含泪对那少女道:“她便是你额娘……”
“额娘……额娘……”恍惚之间,兮兮似乎听到有人在低低在呼唤自己。
“额娘……”
兮兮慢慢睁开双眼,见那少女坐在自己床前,胤禛也立在一侧。
“是你么?你是念四么……”兮兮坐起身来,伸出颤抖的双手想要抚上她的面颊。
“是我,我是念四,我回来了。”念四眼中似乎也有泪光,她将身子靠近兮兮,兮兮一把将她搂到怀里,再也压抑不住在放声大哭:“我的女儿,我的孩子,额娘总算见到你了,你已长得这么大了,额娘,额娘都没能好好的疼过你,爱过你,额娘对不起你!这些年,你可受了许多苦么?你怨额娘么——”
“额娘,这又怎么能怪你呢……”念四轻叹一口气,眼中的泪也忍不住滑落。
“兮然,女儿回来了,我们原该高兴才是……”胤禛也坐了下来,抹去她脸上泪痕,可他的声音之中,也有哽咽。
“嗯,高兴,是该高兴!”兮兮微笑着不停地抹着泪,可泪水却不听话的越抹越多,不得不含笑抽泣道:“念四可莫要笑话额娘。”
“怎么会呢?”念四轻轻浅笑,伸手挽起母亲的发丝,竟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
念四,一定有着不同常人的经历!
胤禛瞧着念四的一言一行无不透露着风霜雪雨洗礼过的成熟痕迹,遂在心中猜测。如若不然,十七岁的少女,又怎会是这番性情?竟好似看透了人世离合一般。可若倘真如此……
胤禛的心,已然开始疼了起来……
兮兮拥着念四,抽泣着问道:“弘暷呢?你哥哥呢?”
“哥哥?”念四摇摇头:“我从不知道还有一个哥哥,我自小,家中便只有我一个孩子。”
“是谁将你养大的?”胤禛急忙沉色问道。
“是扎托阿古①。”念四淡淡道来:“我自小在西藏长大,扎托阿古将我抚养成人。两个月前,阿古往生了,弥留之即将身世告知于我,我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竟是大清皇帝的雍王爷。”
“你可知,你如何竟会流落西藏,被那扎托收养?”胤禛紧跟着问道。知晓了原因,顺藤摸瓜,也许还能寻着弘暷。
“父亲大人莫要怪扎托阿古了……”念四淡淡道,双目空容,仿佛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扎托阿古原本是准噶尔部噶尔丹汗的部下,当年大清的皇帝……”
“你须记得称皇玛法。”胤禛打断道。
兮兮嗔了胤禛一眼,胤禛复又不作声。
念四瞧在眼里,也微微一笑,轻微的几乎看不见,继续淡淡道:“当年皇玛法三次亲征准噶尔部,噶尔丹汗最后全军覆没,仰药而死,准噶尔部众也均已逃散殆尽。可这其中却仍有些人对噶尔丹汗忠心耿耿,不愿服降,誓要为汗王报仇雪恨,扎托阿古便是其中之一。
噶尔丹汗死后,扎托阿古与另外两位阿古从战俘之中逃了出来,他们易装打扮,一路行往京城。准备到了京城之后,就算刺不着皇上,哦,是皇玛法,就算刺不着皇玛法,也定要将大清皇子皇孙或杀或抓几个,以留有重用或是泄愤……”
“简直混帐!”胤禛狠狠地拍上桌子,将桌上的几杯水也震翻在地。
“你,你就不能听女儿好好说么……”兮兮再度潸然泪下,恐他心急恼怒会吓坏了女儿。
胤禛喉结滚动,握紧了拳头,忍下怒气。
念四弯腰将掉在地上摔碎的瓷片捡起来,接着说道:“可是皇宫大内守卫森严,他们想要行刺皇玛法又谈何容易?无奈之下,只得将注意力转到当今皇子身上。然一般皇子身边也都侍卫高手如云,他们是如何也无法做到万无一失,全身而退。就这样,阿古们平时便隐匿在一众乞丐之中寻求、等待机会,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也是真的在行乞。终于,三十八年的时候,他们听说当时的四贝勒府有位格格在城郊一处庄园生产,当即便认为这是老天的恩赐,遂连夜商定寻个恰当时机要将那府中孩儿偷了出来,以图日后大用。二月的一天,额娘外出上香,父亲大人也不在……”
“要叫阿玛,你是满人,咱们满人称父亲为阿玛。”胤禛又提醒道。
不过这次兮兮听得全神贯注,没有在意胤禛又插了一句。
念四听后当下便改了口,继续淡淡道:“阿玛也不在,于阿古他们自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们立刻决定于当日行动,扎托阿古功夫弱些,便留在平日栖身的破庙中接应。到了傍晚,只有一位阿古回来,怀中便抱着我。扎托阿古寻问另一位阿古的去向,那位阿古说他们决定兵分两路,如果在一起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让扎托阿古即刻按照商定好的办法将我带出京城。他与另一位阿古带着一位小阿哥去向别地……”
“啊,弘暷——”兮兮与胤禛同时惊呼。
念四望着他们:“弘暷?便是额娘先前所说我的哥哥么?”
“是的,你们是一对双生子,弘暷便是你的哥哥……”兮兮又忍不住泪如雨下。
“可我并不知道,想是扎托阿古也不知道,如若不然,他定会告诉我的。”念四笃定道。
“那后来如何了?”胤禛接着问。
“后来,后来扎托阿古便带着我去了西藏。一路上,为了躲避清兵的搜捕,阿古寻了个体态肥硕之人杀掉,把内脏剖尽,将我放于此人腹中,最后再将此人尸身置入一副薄口棺椁之内。棺椁上还留有小孔供我呼气,旁人看了,只道这户人家穷的无钱置办好棺木。为防止尸身腐烂,扎托阿古一路上亦换了许多的冰块,又给我吃了可供长睡的丸药。就这样,虽也遇上了几个盘查的兵丁,可由于这多重的防备,就是开棺探查也不怕,扎托阿古终是带着我逃出生天了……”
胤禛与兮兮听得念四这般口气,心下无尽酸涩,她竟将那仇人当作恩人么?什么叫逃出生天?可这又怎么能怪她?她自小被那歹人养大,自是与他亲近,将他当作亲人爱之敬之,为他的安危牵系于心……
只叹苍天无情,造化弄人。
“到了西藏之后,扎托阿古抱着我,回想一路上的艰难险阻,尽好似我是他的女儿一般,心下如何也舍不得陷我于那惊天阴谋之中。又好在我只是一个女孩儿,带走我哥哥的那两位阿古对我也并不上心,再加上扎托阿古的有意疏远与躲避,渐渐就与他们淡了下来。扎托阿古无儿无女,带着我孤居一生,将我视若己出,疼惜有加。他一直不敢说实情,怕我憎恨于他。可两个月前,他往生之即,终是将他守了一辈子的这个秘密告诉了我,并说这珊瑚念珠就是信物,让我带着回来认祖归宗。我的生身父亲便是当年的四贝勒,如今的雍亲王……”
念四的眼中已闪有泪花,喃喃道:“扎托阿古,我又怎会恨你?你何苦在弥留之即仍深深自责于对我的亏欠,说对不起我,害了我的一生?你待我十六年来如一日的尽心呵护,全心关爱,若有人欺负我了,你是拼了命也不饶的,若看到我不开心了,你也都想尽法子扮作丑态引我发笑,若看到哪家女孩儿的衣衫好看,你也定要寻件比那更好看的给我换上……”
“不要再说了……”兮兮哭着将念四搂在怀里,母女二人拥做一团,汲取着彼此的温暖,成为着彼此的依靠。
“那扎托,真的死了么?”胤禛目光如炬,凝神问道。
“女儿为什么要骗你!”兮兮含泪嗔道。
“女儿真的没有骗阿玛。”念四从兮兮怀中微一起身,轻声哀道:“扎托阿古真的往生了……”
当日晚膳,那拉氏便欢快的将念四领到全家人的面前。
但府中也只有李氏、宋氏、武氏知道当年之事的详情,年氏、钮祜禄氏、耿氏对胤禛突然冒出来的女儿,虽然满心惊讶,却也表示出万分的欣喜欢庆之色。
尤其弘时,平白多了这么个姐姐,当下便嚷嚷着要带念四去逛庙会。
胤禛也很是高兴,失散了十六年的女儿终于回来了,虽然他心中还有弘暷这块重石,却仍难掩内心的喜悦,对弘时的提议也欣然畅许,但今晚不行,要等到明天。
席间,那拉氏提出了让念四复入玉碟的事,胤禛想着这也十二月了,遂决定待到春节的时候再上奏吧。念四回来的消息暂不外传,正好值这个当儿,也教给她些规矩以及京城的风貌,她自小在西藏长大,对京城、对皇室的一切事物都很陌生,也得有个过程让她熟悉一下。
注:①阿古:藏语,叔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