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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生命轮回幸运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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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南天门,我与少昊君直奔了幽都国。
少昊君说,幽都国地处妖魔交界处,幽都国境内的那条黑水河,更是直通魔界都城。所以,常年有魔界中人混迹幽都国内。
而幽都国,那看似混乱无章的都城,却遍布着四通八达的消息网,走街串巷的挑夫,洗衣缝补的婶娘,店铺中买卖吆喝的小二,穿着朴实精明干练的老板,坐轿骑马的贵人,都是这消息网中的一员。生活在幽都国,自是要有一副生存的本领,而练就这身本领的前提就是要有审时度势明察秋毫的耳目观察力。
幽都国是我自小常去的都城,那里自是充斥着我数不尽的回忆与乐趣。
在去幽都国的路上,途经玄丘。我向少昊君道明,小仙的家乡就在幽都国的边界,黑水河的上游。离家三十几年,我想要回家看看我的老祖爷爷。
少昊君淡漠的看了我一眼,便在玄丘上空降下云头。
我与少昊君并肩走在回狐狸窝的山路上,路边的四季花开的正盛。
“哟,这不是狐老七枝,四爷的孙女吗?离家出走这些年,竟然有时间回家探亲了。”住在村头的玄鸟大婶讥笑道。
“大婶子,您厨房里灶上煮的什么东西,烟囱里冒出好些黑烟,莫不要烧了厨房的好。丽姬回来了吗?”我关心道。
丽姬的母亲人好,就是嘴巴刁钻些,我日常也不与她计较。
“哼,我的女儿,她寻了一门可靠的亲事,早就风光的嫁人了。”玄鸟大婶骄傲道。
“末儿,这位是你的夫君吗?可真是一个神样的人物,这可比当年玄虎家托人说的大公子俊俏多了。哈哈,不过,肥水不流外人田,最终是你的亲妹子,媚儿姑娘嫁过去了。那十里红妆,那场面真是轰动玄丘啊。对不对?”玄鸟大婶的邻居,玄蛇嫂子洗衣归来,在一侧凑热闹。
我见少昊君脸色渐渐转阴,遂装聋作哑的与诸位婶娘告别,与少昊君一同来到自家门前。
进的院子,忽见一妇人开门。“阿娘,我回来了。”我欣喜道。
阿爹从正房中出来,深色淡漠的将少昊君迎进堂中。
我则慢了一步,被阿娘留在了院中。
“回来了,这许多年没见你回来,我还以为你忘记自家家门朝哪了,刚刚听邻居说,你在外面有人了,真长本事了。住在玄丘的罗阿婆,替她的儿子惦记着你,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了,她去年还托人来说,准备好了彩礼,等你回来后,便要上门提亲。你说如今该怎么办?她的彩礼可是很厚重的。”阿娘斥声问道。
“阿娘,你去推了吧。”我无力道。
嫁人,被父母安排的婚姻,要我如何挣扎。
“推了,你这就是去苍梧山修炼,修野了习性。娘给你推的婚事也不是一桩两桩了,你还道自己抢手啊。刚刚进去的那个男人会要你吗?不要说我眼拙,那个男人眼中没有你,你还入不了这人的眼,不要白搭了自己的一生去等待。”阿娘厉声道。
我永远都不明白,阿娘为何有这许多力气,如斗鸡一般针对我。
“阿娘,你也知道我会愁嫁,当初应该是我嫁入玄王府,是我的十里红妆,你都给了媚儿,为什么?明明都是你的女儿。”我回击道。
每次面对阿娘,她的话语总能够成功的挑拨我,失去理智。
我想对她说,我也是一个需要人关心,渴望母爱的孩子,为何她却不能怜惜我?
“我从来不曾偏心的,那十里红妆,你确实配不上,玄王妃的位子也不是你有资格坐的,你还是安稳的找个可诚的人嫁了吧,不要贪恋不属于你的东西。”
阿娘的话语总是要比我多一句,我如果由着性子与她争执,我们会争执到傍晚,到天亮。
“我去后山转转,看看里面的荷花开了吗,顺带摘些莲子来煮粥。”我丢下一句话,转身直奔了后山。
玄丘狐乡五里之外的后山,有一池三面环绕的池塘,池水清浅,足可没膝。
池塘中生长着稀疏零落的莲叶,四季都是一片清水湖,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景致也是寻常可见的凄翠荒芜。
那池塘环绕的山南阳,是玄丘的狐冢,里面埋葬着玄丘,甚至幽都国内去世的狐狸。能够埋进那片狐冢的,都是有家室后人的狐,没有婚配便横死的妖,是没有资格入狐冢上轮回台的,等待的下场,便是与孤魂野鬼为伍。
我最近不知是不是与那天上的老妖呆的久了,脑海里竟也开始过滤自己的往生,在意起未来的归宿。
狐冢有幽火狐看守,他是由世代守卫荒冢的灵狐魂魄幻化而成,也是妖术最邪的狐。
去荷塘采摘新鲜的莲子,必须要经过狐冢幽火狐藏身的地方。以前我去这些荒僻古怪的地方,身上都是装着血红火石,或者火折之类的东西,一来可以驱除邪魅,二来一切妖物都或多或少的害怕火光。
现如今,我身上的血红火石上缴给了少昊君,加之在天界呆了一些时日,身上的仙气浓郁,无意间透漏出来,吸引了妖物的瞩目。
我自幼也是在妖物群中摸爬滚打长大,虽然谈不上穷凶极恶,但也算的上无恶不作。
远远的,便瞧见幽火狐张牙舞爪的昧影,在前方道路上闪烁跳跃。
我本就从阿娘那里受了气,自是不理会他的存在。
“站住,狐末儿,几年未见,你越发变的嚣张,目中无人。本君发现你身上的仙气,味道迷人,怎么不贡献出来,好供本君食用后,早日摆脱这幽冥锁的束缚,登往极乐世界。”幽火狐的身影瞬间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抬眸道:“幽火狐,你本是一缕残魂,即使得了他人的仙气,你的魂魄也无处寄托,狐冢是你最好的去处,不要自寻烦恼。”
“哈哈,哈哈,我的魂魄无所寄托,不是还有你吗,你的躯壳正好可以供我使用啊。”幽火狐大笑道。
“你确定要代替我,成为狐乡的狐末儿吗?你要知道,一,我是女人,你是男人。做女人太委屈你了。二,我都快厌烦自己了,你觉得做狐末儿有什么快活可言呢。三,你代替了我,就必须安稳的走完这一生,否则,不会登往极乐,反坠轮回。”我颇具耐心的给他解释道。
一缕被囚禁的残魂,独自守在狐冢千年,没有人陪他说话,实在太可怜了。
可是,幽火狐似乎不领我的情,他挥动手中的幽火幡,向我扑来。我躲闪不及,身上的狐狸毛被烧焦了大半。
眼见着如此轻松的,就烧掉我大半身狐狸毛,幽火狐愣在原地。
还没等他怜香惜玉,我一个飞身,扑向他的身上。我的双手摁住他的喉咙,与他一道扑向一边的池塘里。池水没膝,我与他倒身在水中,扑腾个没完。
“你也该死,你也该死,一缕残魂断魄,也敢欺负我,你守卫狐冢,岂不知,狐乡的那些劣童,都要唤我一声姑奶奶的,你敢打姑奶奶的主意,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这个人向来欺软怕硬,遇上和自己实力相当的人,我会主动碰上一碰,大不了自伤一千,灭敌八百。总之,逞凶斗恶,我顺手拈来。
“救命啊,救命啊。姑奶奶饶了我吧。”幽火狐求饶道。
幽火狐怕水,他的昧火是幻术变化的而成,能够将我的毛皮烧焦,是因为他在幻术中隐藏了烈火刃,烈火刃将我的毛发削了去。
我拼着自己在水中窒息的危险,将幽火狐的脑袋摁到水中。实体的水是昧火最大的克星,不用我再做任何举动,片刻后,幽火狐便会魂归故里。
“我今儿心情不好,你就多担待,让我解解忧愁。”我狠命的将幽火狐揽入水底,自己亦慢慢的沉在水中,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或许和幽火狐一同坠入无边轮回深渊中,也是一件好事。
忽然,感觉自己的身子一轻,我被人从池水中提起,丢到岸上。
“还不快滚。”少昊君冰冷的话语,自头顶上传来。
与我一同被丢到岸上的幽火狐,毛色暗淡,身上的昧火也弱了三分。
“多谢上神相助,小人感激不尽,就此别过。”幽火狐躬身施礼道。
“哼,有什么了不起,见风使舵的家伙,下次我不会放过你。”我不忿道。
看着幽火狐消失在原处,少昊君道:“你身上妖性太深,骨子里的杀伐气太重,回去将太上老君所有的经书抄写三遍。”
太上老君的经书有整整一个宫殿大,抄三遍,岂不是这辈子都别指望出经堂。
我冲着少昊君的背影大喊道:“站住,老妖神,你知道被人抛弃的感觉是什么吗?你知道被自己的母亲嫌弃,是什么感觉吗?”
我喃喃低语道:“她生了我,爱她的孩子,却偏偏不好好的待我,我猜因为我是他们未婚生的孩子,所以不招待见。”
我看见少昊君前行的步伐一顿,停在了原地。
许是他愿意听我的故事,不管了,这么多年,我心中的苦闷,总是无人倾诉。感情或许可以冲破理智,少昊君的漠然,已然成了横在我心灵上,最后一棵稻草。
我三两步赶上前去,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的背后,颤声道:“父亲年轻时英俊不凡,是玄丘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母亲是青丘的小狐女,温婉贤淑,美貌可人。他们二人相识后,便私定了终身。
不久,母亲发现自己怀孕了,父亲却在这个时候,与别的女人纠缠,欲与母亲分手。
我远在青丘的几位舅父,写信威胁父亲,若是不对母亲负责,他们会平了玄丘这块土地。
父亲迫于无奈只得与母亲结婚,婚后母亲生下了我。许是母亲怀孕时,父亲背叛了她,她心中的怨气无从寄托,便将所有怨恨加之在我的身上。若是她不喜欢腹中的孩子,大可以一包堕胎药流了去,却偏要赌了一口气生下来。因为这个孩子是她嫁入玄丘的唯一砝码,她恨这个给她的婚姻带来希望的孩子。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让她的婚姻变成了一种成全,而不是因为爱情。我便是那个孩子,我的存在时刻提醒着,母亲曾经不堪的过往,不忍回视的女儿世代。本应该被捧在手心,爱护有加的年代,却经历着切实的抛弃与背叛。或许,自我在娘胎时,便承载了她心中所有的恨。她不能恨自己的丈夫,不能恨自己毕生依靠的人,许是这份不同寻常的经历,太过珍重,母亲生下我后,她便将那一腔的恨意加付在我的身上。她的心中到底是爱我的,还是恨我的?在这份畸形的情感充斥下,每次相见,她都会用刻薄的语言斥责我,以浇熄她心头的怒火。时过境迁,她或许是早已忘记自己年轻时,遭受的非人的经历,却将这份对我的心态,切实保留了下来,形成习惯。她却从来不考虑,我能否承受。”
这是我自父母的言谈中,猜测的关于他们和我的故事。
故事很长,我声音哽咽着,幽幽的诉完,末了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抱着少昊君,刚刚被我唤作‘妖神’的老神仙。
“啊,对不起。”我慌忙松开紧扣在少昊君腰身上的双手,退立一侧。
“请殿下,原谅小仙的鲁莽,小仙失礼了。”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无妨,如果换你站在你母亲的位置,你会原谅那个,不受欢迎的孩子吗?”少昊君反问道。
“我当然会好好的爱护自己的孩子,就算抛弃了那个负心人,我也要好好的对待自己的孩子。”我认真道。
少昊君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我眼睛里的湿润还未退去,只得透过闪亮的雾气,看着他。
“你的前提是,抛弃那个负心人,才会好好的对待孩子。若是跟了负心人,便不一定好好的待孩子,是吗?”少昊君神情冷然道。
我被他的话题绕晕,一双眼睛中闪着迷惑的光泽。
“我曾经也抛弃了一个女子,但是她爱不爱我,我却不知道。”少昊君缓缓道。
我微蹙了眉,陷入沉思状。
他在我的脸上端详了一会,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便松开了手,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
玄丘半日行,来的并不愉悦。
诚如那句相见不如怀念,流浪的人近乡情怯,一旦停下脚步,驻足观望,心便会无从着落。
我在狐乡的家中,枯坐了半日,便起身离去。
临行前,父亲谆谆告诫我,在外边一定要安守本分,不要惹事生非。母亲则丝毫不留情面道:“哼,有本事你就跟了这位神仙去,永远不要回来。”
我万分歉疚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少昊君,无言以对。
少昊君则出奇的卖我面子,没有计较我父母粗鄙的言语,反而对二老宽慰道:“请放心,本君一定会照看好您的女儿,不让她有任何闪失。”
我感觉自己的耳朵快要被,如念经一般的碎碎念磨破。心情万分焦躁,却不能表现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年幼的小童来到我的身前,嫩声道:“姑奶奶,姑爷爷,你们要去幽都国吗?玄鸟大婶家的女儿丽姬姑姑,和她的夫君半月前,从外地回来住了一日,他们前天动身去了幽都国。丽姬姑姑有告诉过我,如果曲儿见了姑奶奶,就支会您一声。她说,她很想你,希望你不要忘了她。”
曲儿的声音童稚清脆,在她那句‘姑奶奶,姑爷爷’的称谓下,惊呆了众人。外出相送的父母面色清素,相视无言,随闭了嘴巴,不再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