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如此美丽》思远道

1、01

　　你很美！
　　你象妖艳的玫瑰，肆无忌惮地散发着你的妩媚。你摇曳在每个迷蒙的夜晚，你的芬芳飘散在无边的夜空中，蛊惑着每一个靠近你的人。
　　你捻起眉笔，轻轻地描眉，你的眉极细而极长，在你白皙的皮肤上体现出一种惊心触目的镶嵌，勾引出男人探究你肌肤的欲望。你握笔的姿势非常优雅，食指与无名指轻轻翘起，艳色的蔻丹在长长的指甲上泛着幽幽的光。你用镊子矫正你长长的睫毛，看着它们在镜里泛起神秘的涟漪。你细细地描绘出你丰润的唇线，使它们看起来丰满，娇艳欲滴，象一颗已经过度成熟的果实，甜蜜得使人忍不住想犯罪。
　　你娴熟而灵巧地进行这一系列操作，你的动作水一般轻盈，水一般缓缓流淌下去。你丝毫不觉这一系列动作的琐碎与繁杂，你在这一系列动作中感受到了一种只有极少数女性才能体会到的神秘的愉悦，这种愉悦使你在妖艳中竟露出一种清澈与宁静之美。绝大多数的女子已经失去了像你这样的敏感与细腻。你只需要微微地一个转侧，便能从那光线的微妙变化中体会出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你。你痴迷于这面镜子，你看着镜中的那个自己，为她的美而眩惑。

　　琪把镜子，口红，眼影，粉饼，纸巾统统装进随身带的小包包里，最后一次打量了一下镜中的自己。琪看了一下妹妹，莹静静地呆在床上的角落里，看着一本皮皮的《比如女人》。
　　琪说，我走了。

　　你打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你如果曾经仔细打量我，你就会发现，我蠢蠢欲动。
　　心情好的时候，你会称我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小怪物，语气中有难得一见的亲昵。你每每惊诧于我的思想如此复杂……
　　亲爱的姐姐，你忘了，是你在惊诧于我的早熟的同时，以对待一个成人的方式来对待我。你毫不忌讳地把保险套丢在梳妆台上，你发牢骚的时候从来不避讳任何字眼。你酒醉后回家，需要一边把你拖上楼梯一边听你对你每晚的客人做出评价的人也是我。
　　在你的世界与我的世界之间，始终敞开着那扇门。我过着一个未成年人应有的生活，同时，我接触着成人世界里的一切。
　　我十六岁，身体修长，瘦削，柔软，适合拥抱。这个身体还没有女性的曲线，它呈现的，是一种中性的妩媚，介于少女与少年之间，散发着淡淡的苦涩与疏离。
　　这一切你都没有发现，所以你当然不知道，我一直注意着你的一举一动，我熟悉你的每一个眼神，我能够以你的程序，在我的脸上复制出一个完全一模一样的你，只是更为年轻，稍微青涩。
　　你知道吗？亲爱的姐姐，我们两个，居然生得如此相象！

　　莹站在镜前，一只一只缓缓地摆好所有的瓶瓶罐罐。按照姐姐的程序，开始一步步化上浓妆。

　　你是个舞女！
　　你是混迹这城市中的各个舞厅、酒吧、夜总会的数千名舞女中的一个，你并不比别人更堕落，或更清纯。你们只有在黑暗中才能生存，像花朵一样地热烈绽放。白日的你们脸色苍白，有黑色的大眼圈和因化妆过度而营养不良的皮肤，或者还有鱼尾纹和雀斑。你们的夜晚和白天绝不相同，就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的生活。你们进入这一行的原因大同小异，你们多半会记得一两个困苦家庭的血泪故事，用来在必要的时候向人诉说。其实你们心里对于自己的目的有着清晰而明确的认识。
　　你们被称为堕落的一群，社会的蛀虫，罪恶的渊薮。
　　你们其实也并不比这个社会的其他群体更堕落。所不同的是，只是你们的堕落是□□的显而易见的堕落，而他们的堕落，属于精神层面，更为隐晦，且难以察觉。因此，他们高尚，你们低贱。你们混迹于男人中间，靠取悦他们获得金钱。你们和名为妻子的女子做着同一种性质的工作，只是方法不同。而且，她们的对象是固定的，而你们，每晚都在变更。常常有一些脸色暗黄双手粗糙的女人找到你们中的某一个，或斥责或哭骂或撒泼，你们对此有不同的反应。但是到了晚上，你们又恢复成了有毒的罂粟。
　　亲爱的姐姐，你曾经说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这一切，也许曾经是个事实，但是现在，它只是个借口。当堕落已经成为习惯，也就不存在什么罪恶感，只是出于人类的习惯，习惯性地在身上扯一条遮羞布。

　　震耳欲聋的音乐在十几米外就能听到，琪精神一震，推开了舞厅里的玻璃门。

　　我见过你的所有男朋友，他们面目模糊，走马灯似的穿梭于我们的生活中，唯一不变的是他们充满欲望的眼神，他们惊诧于你的美丽，而后迅速地，他们心中升起了占有欲。你是一桌美味佳肴，他们迫切地想把你吞下去，而后，变成排泄物。你们的关系在我面前一次次上演，让我乏味到不想再看。
　　我厌恶他们，就像厌恶苍蝇和蟑螂。
　　但是你不同。
　　你迎接他们带有异味的嘴唇，让他们肆虐你丰满的唇；你挽着他们的胳膊，挤压出他们腹部累积的脂肪；你任由他们的手在你身上游走，留下一道道污迹；你对着他们每一个人散发着你的娇媚，完全无视于他们的无动于衷；你倾听他们乏味至极的语言，不去理会自身的疲惫；你迅速地愈合所有的伤口，不管曾遭受怎样的粗暴与伤害。
　　为什么，你可以容忍这些？

　　琪径直走向吧台边的一个男人。男人端着一杯酒懒洋洋地笑：“琪，今天怎么晚了？是不是去见你的老情人了？”
　　琪娇斥：“人家哪有什么老情人？人家最爱的只有你一个！”

　　不是的，亲爱的姐姐，你最爱的，其实是我。
　　但是现在的你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你以为你对这个男人产生了非同一般的情感，你以为你给了他伤害你的能力。你刚刚萌发的心意具有你已久违的一些纯真，当然也有很多的功利，但是你的心不再漠然。
　　这个男人，有着狭长的桃花眼和性感的薄唇，他比你已往任何一个男朋友都要优秀。他擅长蛊惑和伤害，精通温情脉脉的游戏。但是他早已过了会为你动心的年纪，他的心坚如铁石，他不会也不能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姐姐，你不知道吗？现代男女之间的暧昧，可以忽然毫无理由地开始，又迅速地莫名消亡。
　　所以，这一次，你遇到了危险！

　　姐姐，你可不可以想象，由我来拯救你？
　　我一直心甘情愿地为你做任何事，我在悄悄地，耐心地等待，我寻觅着这样一个机会。
　　而现在，我终于等到了。
　　青色的影子缓缓滑进舞厅，在一瞬间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琪。

　　姐姐，你认识这样的我吗？
　　我是一只青色的影子，我的眉飞扬得嚣张，我的眼在蓝色的眼影中宛如来自地狱的女妖，我的唇鲜红得如同火焰，我要燃尽我所见的一切。
　　我是青色魅影，浓黑中带着艳红，冷漠中蕴涵热烈，有苍老的眼和年轻的面容，我用我的疏离邀你共舞！
　　我在玩一个名叫勾引的游戏，男人与女人之间，天生地便存在这种难以说清的暧昧。勾引，流通于眼神与眼神之间，只需要一个抬眉，一个低首，就能编织出最惑人的情网。我不需要放荡的语言，我的眼神，我的整个身体都在诉说着一种意图——勾引！
　　所以，谁也逃不过！

　　姐姐，你是不是发现你身边的男人已经完全地不在意你？你有没有看见他眼里属于痴迷的目光？他的眼睛追随着我，他的心情现在只为我一个人而起伏。
　　你伤心吗？
　　不，你不伤心！你现在的情绪只有愤怒，你愤怒于竟然有人的美丽超过你，那只是出于女人天性的虚荣，一种直觉的嫉妒 ，毕竟这并不是经常发生的事。
　　我要媚舞至你的身边，然后甜甜地叫你一声“姐姐”！

　　琪狠狠给了莹一个耳光：“我养你十几年，你居然这样伤我！”
　　莹冷冷抬眼：“你也曾这样伤别人！”

　　我们不停地受伤，同时，我们不停地伤害别人。在伤害与被伤害之间，我们的生命逐渐完满。我们需要伤痕来完成我们的美丽，就象飞蛾需要火焰来完成它们的壮烈。
　　姐姐，你懂吗？
　　你也许不懂得这些话，但是你却毫无疑问地在一次又一次实践它。
　　你现在会讨厌我，会责骂我，甚至打我，扯掉我的头发。但是，你仍旧会原谅我，照顾我，与我相依为命。
　　你终将爱我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