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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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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宙空间站的建造耗时数年且耗资巨大。一代又一代的中国航天员来回太空,经过数次宇宙飞行器和舱体对接,以及宇航员的太空行走,才得以在离地数万公里的外层宇宙空间里建立起一个常年以第一宇宙速度绕地飞行,承担各种复杂科学实验的太空实验室。
      这次吴哲和成才在宇宙空间站的驻守任务为期一年。一年后,将有轮替的航天员前来接手他们的工作继续驻留太空。
      在无重力状态下长期生活的巨大危险之一就是肌肉萎缩。为此,宇航员们需要每天花大量的时间锻炼肌肉,为以后回到地面适应重力且回到正常生活做好准备。
      每次吴哲在空间站里进行锻炼的时候,总会想起自己刚刚进入空军基地飞行大队时被魔鬼中队长以惨无人道的方式操练各项能力的往事。与这段记忆相比,之后在接受宇航员训练时所经历的更多严苛训练反而如同过眼云烟一般。

      科学研究表明,人体在炎热天气下经过剧烈运动后最有用的排热饮料不是冰镇碳酸水,而是热茶。
      正好,吴哲喜欢喝茶,而袁朗很不符合外表的不太会喝酒而是也喜欢喝茶。
      于是,他们俩就成为了心照不宣的茶友。
      袁朗的办公室里有不少好茶,大都是大队长喝不了转送给他的。吴哲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就常常面无惧色地直接冲到袁朗的办公室讨茶喝,而袁朗却也从来没有露出过厌烦或者因为以下犯上而不满的表情。
      真正懂喝茶的人知道高谈阔论不适合品茶。于是两人在喝茶的时候往往都不会延续平时无聊的针锋相对,而是各自手捧清茶,室内一片祥和。
      一般来说,把A人作为生活重要乐趣的袁朗同志是很喜欢找机会逗逗吴哲的,但也有那么几次“Tea Time”,他会不多说话,而只是专注地盯着杯子里颜色或浅或深的旋转着的茶叶,仿佛思考着什么。这种情况下,吴哲就会觉得气氛过于凝重而想找点什么话题说说,但仿佛察觉了吴哲意图的袁朗却又会抢先一步说出些无关痛痒莫名其妙的事情来享受吴哲话到嘴边又被噎住的样子。
      比如有一次,袁朗忽然问吴哲:“你知道喝茶和喝汤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吗?”
      “你说什么呢?”吴哲皱了皱眉头。
      “温度啊,大硕士。”袁朗笑笑:“喝茶的茶水有一个适宜的温度,过了就嫌烫,尝不出香味,但温度不够的话就会觉得凉,凉了香味也就不够了。你说,这跟喝汤时尝鲜味的感觉不是一样的么?”
      “这你都能联系起来……照你这么推下来,不只喝茶喝汤,无论做什么事情不都是一样,只要注意温度就行了。科学实验也是……”
      “品茶喝汤跟做科学实验不一样的,跟我说的那种需要适宜的温度也不是一个意思。”
      “…………原来你刚才喝茶的时候表情那么凝重让我以为你在思考什么国计民生的大事结果却琢磨这种事啊本基地王牌飞行员!小生受教了。”吴哲咬着牙,僵硬地歪了歪嘴角。
      袁朗没接话。
      于是室内再度一片沉寂。

      然后他就醒了。

      再度从休息状态中回复过来,吴哲一边打呵欠一边郁闷:“怎么又梦到那时候的事情了呢?明明很久都没有再去想过的。”
      这时迎接他的是成才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刚才说梦话呢,圆,圆……的,你梦见什么了?什么圆的方的?分子结构吗?”
      作为相互知根知底的同伴,成才分明猜出了吴哲做梦的内容,顾左右而言他不过是打趣罢了——这种玩笑他俩在无边寂寞和枯燥的太空生活里实在没少开。
      吴哲明白战友那一丝丝的坏心眼,“呵呵”干笑几声。
      其实他很想解释,自己真正想说的东西是:“袁朗那个烂人!”

      现在想来,吴哲对他和袁朗之间那些曾经有意无意针锋相对的过往和莫名其妙的斗嘴都已记不大清楚了,但那难得的几次在一起安安静静喝茶留下的印象却随着回忆的加深一次比一次深刻起来。比如,那时候袁朗的表情,动作,说话的语调,甚至什么时候挑了一挑眉,什么时候勾了勾唇,都像电影里引人入胜的细节一样,被一遍一遍的放大,深藏在脑海深处,动不动就会被无意识的泛上来,压也压不住,忘也忘不掉。
      对此,吴哲经常会感到异常的绝望。

      他摇摇脑袋,向音乐播放系统伸出手去,扭头问道:“听音乐不?”
      “都是老歌,没意思。”
      “……要不哥们给你唱一段?”
      “…………你还是放音乐吧。”
      太空站内搭载的微型音乐播放器充分体现了设计者对航天员的人性化关爱。即使当初带上天空的几百首歌在经过几个月的反复播放之后早就让人听得耳朵生茧,但不可否认这毕竟算是航天员乏味的太空生活中一项重要的调剂。
      “国歌,《我是一个兵》,《歌唱祖国》,居然还是郭兰英版本的!怎么都是这种啊……国歌就算了,但航天中心能不能不要再做强制修改我们的音乐播放列表这种事了啊……”成才无奈地吐槽。
      “我倒觉得没啥,挺好的……歌唱祖国也是很必要的啊,毕竟太空工程需要举国之力……”
      “好了好了,就《歌唱祖国》,你放吧!”
      吴哲将音量调整到适中位置,倾听着郭兰英的深情演唱。

      空政文工团经常来他们空军基地进行文艺慰问演出。
      战士们对文工团的演出向来是很欢迎的,一群大老粗平日里拉歌还不过瘾,演出的时候总喜欢扯着嗓子跟着发泄年轻而过剩的精力,往往是台上唱,台下和。
      这种时候,不再像毛头小伙一样年轻的大队长铁路和中队长之一袁朗便会坐在台下,一边面带笑容一边径自窃窃私语。
      而首长们这种不体谅人民辛苦不尊重大众心理的行为就引来了战士们不平的呼声,于是他们推举好同志吴哲作为代表向袁朗提出了异议。

      “行啊,你说,想让我如何认真对待?”袁朗答应地很爽快。
      “同志们纷纷要求您亲自上台为大家来一首。”吴哲表面上说得认真,但袁朗又怎会不明白他心里的那点花花肠子。
      “可以。但我不太知道现在流行什么歌,要不你们推荐几首,让我回去练练再说?”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不,请您现在上台即兴唱一首就好,曲目随意。”
      “那……国歌?”
      “太正式了吧……”
      “《我是一个兵》?”
      “平常拉歌大家早就唱腻了。再说,这也太铿锵有力的点。”
      “那就深情点的,《歌唱祖国》?”
      “…………您随意。”
      于是这场演出在最后就临时加上了一个安可曲目,由本基地飞行中队长袁朗同志和空政歌唱家一同为大家献上的经典爱国歌曲《歌唱祖国》。
      “一条大河波浪宽……”由化着浓妆的美女歌唱家柔亮的嗓音开场。
      “风吹稻花香两岸……”袁朗浑厚的男中音紧跟其后,战士们奋力鼓掌。
      音准不错,感情不错,和艺术家的搭档……也很不错。吴哲一边鼓掌一边评价。

      歌唱家含情脉脉,袁朗积极配合……那叫一个水、乳、交、融啊!

      “这是亲爱的祖国……”高潮部分由袁朗和歌唱家共同演绎,忽然吴哲一个激灵,貌似听成了“这是亲爱的吴哲”。
      不会吧……难道听错了?
      但朝四周望望,大家好像都没听出异样。
      只有我一个人听到了?怎么可能……
      他把视线朝舞台方向转过去,袁朗的目光正好扫过来。
      仿佛被A一样的全身颤栗,连耳根都红了。
      他转开目光,心里直犯嘀咕。
      ——这烂人,咬字还真有水准!

      然而直到演出结束的几天后,吴哲也没再去找过袁朗,当面问个清楚。

      就在文工团来访后不久,基地接到了要从所属的飞行员中选拔宇航员的通知。
      中国的宇航员大都是从经验丰富的空军飞行员里选出来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而作为拥有大把全国一流飞行员的某空军基地飞行大队自然免不了被“割肉”。

      望着写得明明白白的红头文件,铁路把烟雾吸了又吐。
      这回,估计是保不住吴哲这块山头了。

      而最终的结果也不出所料——吴哲凭借着一流空军飞行员和科学工作者的双重身份,异常顺利地入选候补航天员,成为一名代表国家的光荣的航天人。
      同时从基地里选走的还有许三多,成才和齐桓——都是基地飞行员队伍里的中坚分子,安全飞行超过数千小时的王牌飞行员。
      ——除了因年龄超过标准而无法入选的袁朗以外。
      对此,袁朗没说什么。
      事实上,他也无话可说。

      又是一次与地面的定期联络。
      “天宫三号,天宫三号,我是北京。”
      “我是天宫三号,北京请讲。”
      “我是航天中心指挥部主任高城,我代表祖国人民向你们问好!那什么,今天不是中秋节么……”
      哦,是啊,已经是中秋节了。
      吴哲和成才相视一笑。
      “谢谢祖国人民,请祖国人民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吴哲在空军基地的最后一天正好是中秋节的前两日,临走的时候,袁朗给了他一盒月饼。
      “我没什么好给你的,这个等在那边安顿下来之后吃吧。这盒月饼是人家给我的,我不喜欢太甜太腻的东西,给你吧。人家给我的时候说是双黄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就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吴哲不动声色地收下月饼,没有戳穿袁朗那拙劣的谎言——他分明无意中听到前几天袁朗拜托石丽海出基地办事时帮他买一盒双黄月饼回来。
      于是吴哲就抱着那盒月饼上了汽车,又上了飞机,一路盯着月饼盒到了航天员中心的培训基地。

      为了保护国家机密,候补航天员们的私人手机在进入中心后的第一时间被统一收缴保管,换发内部公务手机和号码,同时通讯内容也将受到严密监控。
      吴哲在与外界失去联系的最后一刻,争分夺秒地发了一条短信。

      发送到:袁朗
      内容:我到训练中心了,一路顺利。那盒月饼我还没吃,等我吃了,以后有机会告诉你感想。暂时无法联络了,祝一切顺利。

      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加上了一句。

      PS:我有点开始想念你了。
      来自:吴哲

      但由于航天城内对各种信号的干扰和屏蔽,吴哲这条鼓起勇气打出来的短信并没有被顺利发送出去,而是在经过数次努力发送失败之后被静静地遗留在了手机的“未发送文件夹”里。
      至于这条短信的最终遭遇,吴哲本人从未知晓。

      几个小时后,吴哲坐在航天员中心宿舍内的床上,拆开了那个月饼盒子。

      “说什么双黄,明明是单黄的……没想到你这个向来A人的烂人也有被人A的一天啊……”

      之后的房间里,一片静谧。

      在吴哲和成才他们进入太空第三天的时候,曾经按照既定步骤放出过一颗微型记录观测卫星,以便从空间站外部监测空间站运行情况。但过了两个多月,他们和地面观测站同时遥测到这颗小卫星的摄像头出了故障,需要进行修复。于是在他们的任务中便多出了一项出舱进行太空行走以回收小卫星,并且修理摄像头的任务。
      回收小卫星本身并不困难,出舱进行太空漫步的时间也仅需要半个多小时,倒是在出舱之前组装太空服是一件不得不耗时近二十个小时的庞大工程,这无疑加重了宇航员在执行空间任务时的工作量。
      不过,撇开出舱活动的危险性不谈,吴哲倒是挺享受这种直接面对太空,而不是被关在一个密闭空间里,只能通过舷窗窥探宇宙的的感觉。

      太空中,就只有Sound of Silence吧……
      吴哲无端地想着。

      某人,你知道吗?Sound of Silence的另一种解释方法。
      SOS……

      难道不是很符合我们这些长时间被“困在”狭窄宇宙空间站里的宇航员们的情境么?

      事实上,脑子里拥有不少小布尔乔亚思想的吴哲向来认为,排除一切有关科学研究和危险性的考虑,遨游太空乃至太空行走其实是一件比飞翔在蓝天里还要浪漫的事情。
      试想一下,在太空里环顾四周,你的前后左右都被或近或远,或亮或暗的星星包围。而那些星星里有很多是在地球上由于大气的阻隔而无法看见的。如同蓝色水晶一般的地球悬在头顶,你没有方向感,不需要借力,只要闭上眼睛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但他也明白,这种非同寻常的浪漫,其实是非常孤独的。
      当身边没有任何人你一起的时候。

      开舱的那一霎那,舱内原本存在着的空气分子向真空的宇宙以惊人的速度逃逸,发出无人能听到的声音。也许,这就是Sound of Silence的一种吧。
      系好安全绳,让自己的全部肢体脱离舱门,有那么一会会儿,吴哲闭起了眼睛。这样的话,不仅厚厚的太空服隔去了所有的声音,就连通过地球反射过来的太阳的光线也看不到了。
      而当他再度睁眼的时候,身边就只是一片无边无垠的宇宙苍穹,吞吐着空间里的一切事物,无比浩瀚,令人心生敬畏。
      却是,静静的,静静的。
      It is still silent now.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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