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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后续之一 玉座珠帘—月仪篇(七) ...

  •   天圣十三年五月二十一,锦鸾殿。距离梁王作乱已经两月之久,而自梁王兵败之后,翊晟没有来看望过沛柔。但沛柔心里清楚,他知道的,自己是梁王的密探。因为,有几个熟悉的人,不明不白地消失了。但他却没有来质问、来惩罚,是就这样被忽略了?还是,他不过是在想怎么处置?不管怎么样,打入冷宫也好,大不了便是一死,有什么好担心与害怕的?总有一天,他必须要面对的,他不可能置之不理。“娘娘,圣上来了。”微笑,漾溢在沛柔的嘴角:‘翊晟,你来了,我等待着,你对我命运的宣判。’……

      锦鸾殿内,只有两人默默相视,末了,翊晟终于开口,却是一语惊人:“是该叫你景狄,还是尹沛柔?”沛柔浅笑着:“圣上还是叫我景狄吧,那才是我的名字。圣上,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是……”翊晟道:“从你向华贵嫔学习诗词歌赋的时候。那时,朕随手翻看了你写的那些诗词,你的字体告诉我,你是白族。那时我就在想,你不是尹沛柔,而白族聚居的地方,是云南大理。任何人都能联想到,那是谁的封地。”景狄道:“是这样么?原来你从那时候起就怀疑我了。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亲近我?宠爱我?难道是用来麻痹我的么?”

      翊晟背着手,立在景狄面前:“不仅仅是麻痹,还有利用。朕利用你让大家都以为朕沉溺享乐,朕为了个女子不理朝政,朕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这不正是你主子想要的么?那朕,就让他如愿以偿。”像是想起些什么,景狄颤抖起来:“我们的孩子,不是太后娘娘杀的,而是,而是你,对不对?”翊晟别过头去,没有注视景狄的表情:“朕不知道母后娘娘会点起麝香,可是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的孩子,就算没有母后娘娘的麝香,迟早也是会没的。”

      景狄道:“圣上的那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什么意思?”翊晟道:“这还要朕来告诉你么?你每日都让朕喝一碗参汤,你以为朕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名堂?”景狄白了脸:“你都知道的?每晚你不都是当着我的面喝了的么?”翊晟道:“朕是当着你的面喝,可是,朕没喝下去,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朕都吐掉了。而,朕在你的饮食中下的东西,你却没躲过。事到如今,朕也不想瞒你,朕是第一个知道你有孕的,但是朕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所以,从朕知道的那刻起,你的饮食中,就有了麝香桃红散。”景狄伤心欲绝:“圣上,你为什么是这样的,你怎么这么残忍,就算我有错,孩子是无辜的。那是我们的孩子,你是他的父亲,你怎么可以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任景狄哭得多么伤心,翊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搭理她。哭了一阵,景狄平静道:“那么,圣上,你要怎么处置我?杀了我,还是打入冷宫?”翊晟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还是朕的洛贵妃,除了朕与太后,这宫里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景狄愣了一愣:“圣上,你不杀我么?”翊晟道:“朕为什么要杀你?不过朕告诉你,朕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不。朕以后,都不要再见你了。”翊晟的意思,就是景狄仍是洛贵妃,一个被软禁在锦鸾殿,再也见不到君面的贵妃。这与打入冷宫何异?‘翊晟,你好残忍,你要我,清醒而痛苦地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做这么多残忍的事情?”景狄的泪,纷纷落下,哭泣着的她那么美艳绝伦,却惹不起翊晟的丝毫怜惜。在这样啜泣着的绝世美人之前,还能不动心,世间也许唯有翊晟能做到。“你是在问朕为什么吗?那么朕告诉你,朕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朕以为朕对你好,会感化你,朕一直在等待你坦诚地面对朕,可是你没有!你仍然与黑衣人接头,你仍然在朕的参汤里下毒。你知道朕每日面对着笑靥如花却是蛇蝎心肠的你,心里有多痛苦吗?朕想要你悔改的,那样,朕就能既往不咎!可是直到最后,你都没能让朕等到想要的结果。辜负了你的,不是朕,是你自己!也是你自己,把自己逼到今天的地步。”

      景狄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她的脸色那么苍白,却苍白地那么美丽。翊晟没有再说些什么,他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他没有再看景狄一眼,转身,离开。“圣上,你有爱过我么?”含着泪,景狄低声问道。翊晟的脚步顿住了,他没有回头。只是瞬间的停顿,之后,翊晟大踏步离开了锦鸾殿。地上的景狄,浅浅笑了,因为,在翊晟踏出殿门的一霎那,她听到了他的回答:“有。”只一个字,却是全部。翊晟,我们都错了,也许我们不该相遇的。那样,你还是你,我还是我,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我们,不再是我们。可是,翊晟,我爱上你了,你知不知道……是夜,洛贵妃尹沛柔(景狄)于锦鸾殿自缢而亡,年十九。她死后,翊晟命人将她的遗体送回大理安葬:‘那是你的家,也是能让你真正安心的地方,你是一直希望能回去的,对么?景狄,回家吧,来生来世,但愿你能找寻到自己的幸福。’……

      数日后,深夜,坤宁殿,“圣上,皇太贵妃在里面。”翊晟颔首:“朕知道了,徐尚宫你下去吧。”徐盈盈退了下去,翊晟轻手轻脚走近寝间,黛岫很是警觉,回首看见了翊晟,倒是一惊,望望睡着的安静,悄悄拉着翊晟出寝间。“圣上怎么突然来了?”翊晟道:“倒是娘娘,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坤宁殿?”黛岫道:“还不是你上次说话重了,皇后那时病着呢,想是心里难过,病就一直没好透。听华贵嫔说,那段时日,皇后整宿睡不着觉。本是华贵嫔每晚陪皇后的,她现在有孕了,皇后好歹是本宫本家的女孩子,本宫来照料下也是应该的。”翊晟道:“是朕不好,瑜母妃回去歇着吧,皇后这里,朕守着就好。”黛岫惊讶地望着他,今晚的他,神色极为温柔,黛岫亦是兰心蕙质之人,略一思忖便是明白了,于是道:“皇后好不容易睡着了,圣上凡事都轻些,不要惊了她。”翊晟颔首,黛岫便是由宫人随了,回到棠梨宫漪澜殿自行歇息。

      重新进得寝间,睡着的安静容颜憔悴。她的嘴角,微微绷着,连梦中都是不能安稳、不能释怀。翊晟坐了一阵,突然,她的梦呓传来:“圣上,臣妾知错了……圣上,你不要走……”这样的话语,让翊晟的呼吸窒住了,而他,清楚地看见,一颗晶莹的泪珠,自安静的眼角滑落:‘原来我伤你这么深,可是皇后,朕那时候不能告诉你,朕的心意……’纠结的梦境,终于还是让安静不能好好安寝,又梦到了那日,翊晟离开的那日,他的斥责,他的怒容。安静自噩梦中醒来,却惊讶地看见,翊晟,就在自己的身边。

      “圣……圣上。”安静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她怯怯的眼神,让心痛,汹涌地将翊晟吞噬。情不自禁地将安静拥入怀中,他却感受到,她在自己的怀中颤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亲近,所以翊晟的亲近让安静不知所措。她没有说话,这渴望已久的怀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失去,就趁现在把它留在记忆里罢,那么,在失去的时候,还有回忆可以珍惜。翊晟有力跳动着的心脏,让安静,那么想要依赖。你是皇帝、我是皇后,就注定不能像普通夫妇,但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能拥有平凡的幸福,我宁愿不要这荣华富贵。

      “皇后生朕的气么?”翊晟轻声问道。“臣妾不生气。”安静毫不犹豫地回答。“为什么?朕对皇后说了那么重的话,朕让皇后伤心难过,朕……”安静微笑着回道:“臣妾初入宫的时候,训育尚宫们告诉臣妾:圣上是臣妾的夫君、臣妾的天。臣妾一切都要顺着圣上的意思,要全心全意去侍候圣上。圣上是明君,圣上任何的行为都有自己的用意,臣妾不敢妄断,更不敢对圣上有怨言。臣妾,是想要做好圣上的皇后的,可惜,臣妾愚钝,好像做得很不好的样子。”安静没有看见,她在说着这些的时候,翊晟泪盈满眶。

      “小静儿,朕是喜欢你的。”听着翊晟唤自己“小静儿”,安静愣了一愣。翊晟拥紧她,自顾自继续说道:“朕承认,起初因为你是安家的女孩子,朕确实对你有所偏见。可是相处下来,朕知道你是个好女孩儿。朕对你的冷淡、对你的漠视,都是假装的。”安静回道:“洛贵妃死的时候,臣妾已经有所明白了,臣妾猜想,圣上那时是在蒙蔽反贼的眼睛。”翊晟道:“不仅仅是那样,朕还有私心,朕想考验你。而你没有让朕失望,你是当之无愧的皇后。‘庄敬聪慧,词气婉顺,得誉不喜,闻恶言,愉悦不改其常。不好谄谀,不信谗佞,耳无妄听,口无妄言。不预外事,殚诚毕虑以事上。’这是母后曾得到的评价,朕以为,也适合你。”

      “臣妾怎么能与母后娘娘相比,母后娘娘心怀天下、聪慧过人。臣妾不过是个懦弱无能的女子。”翊晟低声却是认真地说道:“懦弱无能不该形容你,你是拥有宽容之心的好皇后。朕现在终于能体味到,母后娘娘那时为什么要将皇后的凤令交予你、为什么要将你立为皇后。母后娘娘没有看错人,朕也没有看错你。”突然而至的幸福,安静不由得有些迷惘,想起以前的那些冷落,还是有些不安:“圣上,您真的喜爱臣妾么?”她是真的害怕,这美好,只是一场梦。

      翊晟的唇,落在安静的颈间,登时让她羞红了脸。“小静儿,不要怀疑朕的真心。朕是喜爱你的,自你深夜立在殿外的时候、自你为朕伤心落泪的时候。”安静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是知道的,自己的一切情绪,他都是知道的。“圣上……”翊晟望着安静的眼眸,一字一句告诉她:“容颜只是过眼云烟,朕珍视的是心。小静儿你告诉朕,你的心里有没有朕?”安静没有回答,默默地点了点头。翊晟如释重负,“朕答应你,以后,你不会再受到丝毫委屈。身为皇帝朕得有三宫六院,可是,朕跟你保证,朕不负你,朕绝不负你。”安静是相信的,那样美到极致的洛贵妃,都不能蛊惑他的心,是可以完完全全相信他的,不是么?

      是夜,伉俪情深。自那以后,翊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安静是整个王朝最幸福的皇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倾心爱着的两人,被幸福与甜蜜所包围。天圣十三年隆冬,华贵嫔顺利产下一位帝姬,那是翊晟的头个孩子。帝姬满月后,得封号“思柔”,是为“思柔帝姬”。华贵嫔晋为妃,赐号“明”,是为“明妃”。思柔、思柔,思念沛柔。也许翊晟是爱着的,可他爱的是那个天下无双的尹沛柔。他不爱,不爱那个身为反贼探子的景狄。同一个人,却让翊晟既爱又恨。翊晟大约是知道的,为什么景狄会自缢,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不是因为害怕孤守冷宫,而是绝望,对失去了他的爱的绝望。沛柔也好,景狄也好,无论是什么身份,她都已经不能自拔地爱上了不应该爱的他……

      天圣十五年春,后宫有两大喜事:一为平成王翊礽迎娶柳依茉为正妃。柳依茉,是柳谦之的长女,也就是先孝懿仁敬皇后柳纨素的亲侄女儿。二为,娇娜长帝姬解忧,下降闵怀远与含阳大长帝姬之长子。后宫一片喜气洋洋,而两对年轻人,走向了自己的新生活,是喜是忧、是福是祸,也许都在他们自己的手中,他们未来的命运,要靠自己去努力……而按照宫规,翊礽在娶了正妃之后,得到了封地,悯哲瑜皇太贵妃安黛岫,可以随着自己的儿子,前往封地为封地的王太后。

      “自从祁顺十六年进宫,到现今的天圣十五年,岫儿,你在宫中已经生活了整整二十五年,不是么?”月仪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漫不经心地说着这话。黛岫的眼中,闪烁着泪光,“是啊,整整二十五年了,我没有踏出这宫门一步。想不到,今日竟是要离开了。”顿了一顿,黛岫说道:“皇太后娘娘,臣妾舍不得您,我们相伴了这么久,一旦离开,臣妾怎么能安心?臣妾,还是不要走了吧?”月仪笑道:“傻瓜,我怎么能留你在这地方,你是该与你的孩子去过属于你们的生活了,不是么?不止是你,待得义成王翊祧娶了正妃,雨姝她,也是要随着义成王去封地的。”黛岫没有言语,眼泪不争气的落下,她是真的心里难过,舍不得,“月姐姐,你要保重。”月仪听得这话,笑道:“岫儿不必担心我的,看看圣上,你就能知道,我怎么会有事?”是的,翊晟是圣明的君主,又是极其孝顺的。他会不顾一切地保护自己的母亲,不是么?

      “臣妾,还想与皇后告别。”月仪道:“恩,皇后毕竟是你们安家的女孩子。我已经让忆秋传她来了。”安静进殿,望着黛岫,心里也是百感交集。这位皇太贵妃,在自己最失意的时候,安慰自己、陪伴自己,是极为温和的人,又与自己同是安家的女儿。现在她要离开了,虽然不是坏事,可是心下总是很舍不得的。“娘娘。”黛岫含泪望着安静:“皇后从那时的小女孩子已然长成娇美的大姑娘了,也是愈来愈有皇后的气度与风范。本宫,可以放心了。”安静的泪,不争气地落下:“娘娘您要保重,小静儿会想念您的。”黛岫为她拭去了眼泪:“恩,小静儿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的。小静儿要听皇太后娘娘的话,好么?我,也会想念小静儿的。”安静点头应了,两人擦干了眼泪,不要哭,要微笑着去面对一切……

      天圣十五年六月初九,平成王翊礽携王妃柳依茉与其母妃——悯哲瑜皇太贵妃安黛岫共同前往封地。马车扬起尘埃,月仪与安静并肩站在城墙上,望着那马车渐渐消失在视野里。“他们的生活,会很平静与幸福的。小静儿,我们也要过的很好,才能不让他们担心,对么?”安静依恋地偎在月仪怀里:“恩,母后娘娘,我们大家都会很好的。”月仪没有回答,‘岫儿,一路平安,在封地,你会是很好的王太后,教导你的儿子好好治理封地,让他成为被众人承认的王。’……

      天圣十六年仲夏,从云南传来了消息,安然顺利产下了王世子。安然是个好女孩,她很尊重已逝的简妃,每年都随着翊治一起在祭日的时候拜祭简妃,亲手为简妃的墓除草除尘。她亲手做的供品,放在简妃墓前,而简妃最爱的那些花儿,安然很细心地照料它们,她亦在简妃墓周种满了简妃喜爱的花。简妃的父母,也是得到了安然很好的照应。安然用她的温柔与包容,抚慰了翊治受伤的心。翊治没有忘记简妃,可是,他被安然的耐心与真情打动,他接受了安然,现在的他们,生活得很幸福……

      坤宁殿,“小静儿,你的妹妹真是不简单啊,听说,大理的人民都对她赞不绝口的。”安静笑道:“臣妾的妹妹比臣妾能干,那孩子自小就是极有耐心的。”翊晟笑着抚上安静的发:“小静儿也很好呀,小静儿是天下皆知的好皇后,不是么?”安静不语,含羞偎进翊晟的怀里。顿了片刻,翊晟在安静的耳边低语:“小静儿,朕有两位帝姬了,朕想要你为朕生个嫡皇子,好不好?”安静更羞了:“圣上,这事情得问老天爷了,臣妾可是无能为力。”翊晟却是笑道:“怎么无能为力了?朕想好了,小静儿的孩子一定是好孩子,等他出生了,朕就把他立为东宫皇太子。”安静却是正色道:“这样的诺言,圣上可不能轻许,皇太子一定要是最优秀的皇子,否则,对不起天下。”翊晟道:“好,朕知道了,朕相信你的,我们教出来的孩子,一定会很好,很好。”……

      天圣十六年隆冬,翊晟一阵风般地来到坤宁殿:“小静儿,你有了我们的孩子了,这是真的么?” 安静含羞不语,翊晟高兴地像个孩子,来到安静面前一把抱起她,欢快地转起圈来。安静紧紧搂住翊晟的脖颈,又好气又好笑道:“圣上别胡闹了,吓到孩子了。”翊晟这才回过神来,忙把安静放下。搀扶着安静坐下后,翊晟将头贴在了安静的小腹上:“宝宝,听见了没有,我是父皇啊。父皇很想见你,你要快点出来哦。”安静羞道:“圣上,孕育孩子是很漫长的过程,那是说生就能生出来的。”翊晟笑望着她,继续说道:“那,宝宝,你在母后的肚子里要好好的,不许欺负母后,听到了没有?你要是弄痛了你母后,等你出来了,父皇要狠狠打你的小屁屁,知道了没有?”安静笑道:“圣上你这样恐吓他,不怕吓到他么?”翊晟抬首,微笑如阳光般绚烂:“太好了,小静儿,太好了,我们终将迎来我们的孩子,这可真是太好了。”坤宁殿,幸福的两人,幸福的人生……

      天圣十七年六月三十一,嫡皇子降生,赐名“烨”,是为“翊烨”。烨者,火光旺盛,灼灼其华。天圣十八年,翊晟不顾安静的劝说,执意将嫡皇子翊烨立为东宫皇太子。之后,翊晟整顿朝政,查察贪官污吏,期间,数次离京,微服巡视全国。安静与明妃宛华,数次相随。自江南、塞北,翊晟带回了若干大族的女子,入宫为妃嫔。虽是如此,皇后安静始终圣宠不衰,而她的兰姐姐亦是得到翊晟的青睐,累进为宓安明贵妃。天下安定,后宫和谐,不能否认,翊晟是比他的父皇更出色的皇帝,百姓均称其为:“圣君”。在翊晟的治理下,王朝迈向了第一个巅峰时期,史称“天圣之治”。

      天圣二十七年初秋,含阳大长帝姬病危。“怀远哥哥,我要离开你了。”病床上的含阳大长帝姬虚弱地说道。“不会的,阳阳。”闵怀远泪流满面。含阳摇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死后,怀远哥哥你不要太过伤悲,你那些陈年的旧伤,也要自己小心才是。”怀远紧紧握住她的手,临死,还是在关心自己,这就是爱着自己的她,不是么?“不要,阳阳,不要离开我。”此时此刻,怀远怀着真心实意,说着这话。含阳笑道:“我已经知足了,怀远哥哥。我能够陪伴在我深爱的你身边,长达三十余年,而且你也给了我很多的爱,我此生无憾了。”

      怀远忍不住开口道:“不,阳阳,我为你做的,还太少。我给予你的,只有那么一点,是你,一直在包容我、体贴我。你不知道,我……”含阳微微笑了:“我知道的,你爱皇太后娘娘,不是么?”怀远愣在了那里,“那年,我不小心听到了你嘱咐少清要守护她的话,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怀远的泪,落在含阳消瘦的手上:“对不起,阳阳。”含阳道:“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怀远哥哥,三十余年来,我们很幸福,不是么?答应我,我死之后,你要好好活着,不要叫我担心,好么?”怀远哽咽得无法回答,他留不住,留不住即将逝去的生命。是夜,含阳大长帝姬薨……

      灵堂,怀远数日未曾发过一语。她知道的,她都是知道的,可是她,包容了自己三十余年。自己只一心爱着那个人,没有给予她更多,现在想想,真是对不起她。“闵大将军请节哀。”是月仪,是她来了。“她知道的,我心里有你,她一直都知道的,可是她隐忍了那么多年。在司马戎叛乱的时候,她还催促我快点去救你。我……”月仪道:“含阳她是懂得爱的人,她懂得,爱不是独占、不是嫉妒。我相信,在你的身边,含阳是很幸福的。能在心爱的男子身边,就是幸福。何况,怀远,你给予的,不会只有那么一点点。”“我不想失去她的,仪儿,我真的不想失去她。”此时的怀远,不再是战场上英勇杀敌的大将军,也不是永远无所畏惧的英雄,“我知道的,怀远,我知道的。”在月仪的怀里,闵怀远没有丝毫的掩饰,尽情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三年后,天圣三十年隆冬,天策府大将军闵怀远的生命,走到了尽头。静谧的寝间,怀远与月仪默默相视无语。月仪的纤指,慢慢抚上他遍身的伤痕。正是这些遍布全身的伤痕,虽是英雄功勋的昭示,却也是夺命的罪魁祸首。晶莹的泪珠,自月仪眼中掉落,一颗、两颗……“你哭了么?为我?”牵过月仪的手,怀远的唇,深情地吻上。流光停滞,爱恋定格。“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大胆的举动,你不会气我的冒犯吧。”月仪哽咽着摇摇头:“怎么会呢?”

      怀远微笑着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当年,我曾发过誓,我要找到这天下最好的女子共度一生,但我却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我记得,初见你的时候,你还是顺宗皇帝的元妃,那时候的你,一身素白的薄软舞衣,舞袂飞扬的携月舞,还有你眉眼间深深的落寞。当时我就知道,值得我一生守护的人,终于出现了,那就是你。我不能忘记你,我告诉自己我要一辈子保护你,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后来,在与你相处的时光里,我愈来愈爱你、愈来愈离不开你,你真的是举世无双的奇女子,只可惜,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我好像不应该说这些的,可是,我要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我不后悔遇到你。仪儿,允许我这么失礼地称呼你。你能不能答应我,如果有来世,跟我一辈子?”

      月仪郑重地点头:“我答应你,怀远,我答应你。”怀远的手指,抚上月仪的脸颊,轻轻,为她拭去满面的泪痕:“不要为我哭了,好么?我喜欢看你笑,你知道吗,你笑起来,其实很美,真的。”怀远的眼眸中,满是期待。月仪含着泪,展露了一个笑颜,‘怀远,这个笑,是为了你,只是为了你。’“我真想陪伴你到最后一刻,可惜,我要先走了。我真是不甘心,我发誓永远守护你的,我却做不到了。”怀远满面愧疚地说道。月仪知道,自己要失去他了,‘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你怎么可以让我习惯了你的保护之后,就这样不管了?我不许,我不许,我要你在我身边。’悲伤袭来,几乎要摧垮了月仪。

      “怀远,怀远?”月仪呼唤着,他没有回答,只是依依不舍地抚着她的容颜,那是自己眷恋着的,它已经被刻在心里,却还是想记得更深。月仪不顾一切地拥着他:“不要,怀远,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没有了你,我该怎么办?怀远,我是爱你的,我很爱你。”怀远的嘴角,微微上扬:“是么?那真的太好了。能死在你的怀里,我虽死无憾。记住,仪儿,你刚答应过我的,来生来世,你要跟我一辈子。”月仪重复着他的话:“来生来世,我跟你一辈子!”怀远,在月仪的怀里,带着宠溺的微笑与对她始终不变的爱恋,陷入永恒的睡眠。‘我比你先走入了下一个轮回里,我等着你,在来世兑现你的诺言。而今生,别了,我最深爱的你……’

      月仪坐在那里,她怀里的怀远,渐渐失去温度。从温热到冰冷,她一直坐在那里,拥着他。为什么,我的温度温暖不了你?你回答我,怀远。我不相信你已经离开我了。她痴痴地望着黄昏的夕阳,也渐渐在寝间里退去,只留下,无尽的黑暗。“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几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吟咏着这样的诗词,月仪的纤指,一点点抚着怀远的容颜,那棱角分明的脸庞,那英气逼人的剑眉……他的一切的一切,都想刻在心里,一辈子不忘记!彻骨的心痛,一点点侵蚀着月仪,我不是寒若冰霜的冷美人,我也不是理智胜于一切的无情人,我也会痛不欲生,我也会失去理智,怀远,我辜负了你的深情,我对不起你……

      当那纤指,抚上怀远的唇,月仪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悲伤,再次泪流满面。她慢慢地、深情地俯下身,合上双眼,将自己温热的唇贴上怀远那冰冷的唇,这是最初亦是最后的吻。这个吻,带着月仪从未给予任何人的所有感情。‘我真心的吻,只有你能拥有,怀远,因为,你是我唯一挚爱的人。’怀远那没有温度的唇,惹得月仪陷在哀伤里无力自拔:‘是爱你的,爱的那么深,所以现在的我,痛到极致。怀远,我真恨不得与你一同去了……

      怀远离世,月仪的心,坠入暗黑的永夜。她的爱,从此被冰封。以吻封缄,在怀远死的那一刻,月仪清楚地知道,自己将要在悲伤里,耗尽余生的岁月……

      怀远,我答应你的,来生来世,跟你一辈子……在下个轮回里,我们再相遇……等着我,怀远,你要等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后续之一 玉座珠帘—月仪篇(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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