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十九章 暗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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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的时候，被黑暗所笼罩的宫廷，显得分外阴森。没错，历朝历代，有多少女子，在这里埋葬了，自己的青春与生命。她们怨恨的灵魂，是怎么也不肯散去的罢，孤零零地，在这个宫廷里，游荡……
一个黑影小心翼翼地溜出坤宁殿，在迷离的夜色中，急急地、却是轻手轻脚地穿梭，似乎是对宫廷里的路线极其熟悉，她走走停停，不时回望有没有跟踪的人，很是谨慎。
经过宣耀宫、昭阳宫、衍庆宫、景平宫、绕开这些宫眷们的居所，又在宫里兜了几个大圈子，继而，不时左拐右弯。直到一处极少有人去的僻静地方，才终于是停了下来。
四下张望了好几次，才掏出藏在怀里的纸钱。小心地点燃了，烧了起来。伴随着模糊不清的火光，细细的啜泣声，慢慢晕染进诡异的夜色。“娘，您在黄泉路上好走，女儿，一定，为你报仇。”
正伤心着，四周突然明亮起来，那黑影惊了一跳，忙低头试图逃走，却，被人扭住了手臂，动弹不得。写秋上前，那黑影奋力扭过头去，却被粗壮宫女扳了回来。写秋接过内人们手里的莲花宫灯，“是你。来，把她押到坤宁殿，交给皇后娘娘发落。”几个粗壮宫女揪住那人，一路押回了坤宁殿。
坤宁殿，皇后端坐在凤椅上，穿戴齐整，虽是深夜，却丝毫没有倦怠的神色。那人低着头，一言不发，皇后微笑道：“乳娘，这大晚上的，你不照顾皇长子，这是干什么去呢？”乳娘惊愕地抬起头，面容这才暴露在光线下，“原来，娘娘早就盯上奴婢了。”
皇后笑道：“也不算是盯上你，本宫对你，没有那个必要。你不过是个奴婢罢了。不过，为本宫接生的，是你的娘亲罢，你难道不知道你跟你的娘亲实在是很像么？想置本宫于死地，你们，可真是够狠的。”
乳娘瞠目结舌：“那种时候，娘娘居然还能留意到接生嬷嬷。”皇后笑了，“为什么不能？”剪秋呵斥道：“娘娘乃是□□皇后，又岂是你这奴婢能小觑了去的。”乳娘苦笑着，不吭声了，等待着，皇后继续的讯问。
“大晚上的，本宫乏了，亦是没有兴致来跟你磨耗时间，来人，押她下去关进暗房，好生看着，若有个岔子，本宫定不轻饶。”写秋忙答应着率内人们押乳娘下去。乳娘远远听见，皇后的吩咐：“明儿个一早，就回禀太后娘娘和圣上，一起讯问她，再行发落。”
暗房里，乳娘颓然坐在地上，自己虽是小心，终究是忘了，在这宫里，到处都是眼睛和耳朵，自己怎么就想着给娘烧纸钱呢，这下可好，倒是被抓了个正着。这时，一个黑影闪进暗房：“乳娘？”乳娘定睛一看，却是锦秋。“锦秋姑姑，你这是……”“你以为什么都不说，就能保住靖安容贵妃娘娘么？”乳娘警惕地说道：“姑姑的意思，奴婢不明白。”
锦秋笑着从发间抽下根簪子：“你可认得这个？”乳娘接过，细细看了，犹是小心地问道：“姑姑是，贵妃娘娘的人？”锦秋笑道：“娘娘在宫里有多少人，你不清楚吧，你是什么时候才跟的娘娘？至于我，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安家的人，你信么？”乳娘不可思议地看着锦秋。
锦秋笑道：“我在安家，叫沛沛。”乳娘惊道：“你是沛沛姑娘？”锦秋道：“看来你知道的也不少，没错，我就是沛沛。”锦秋拉开衣襟，在淡青色抹胸上头，一个小小的“沛”字隐藏在抹胸的花纹里。“还要我，给你看更多的东西，你才相信么？”
乳娘沉默，锦秋知道，她已经相信了，于是正色道：“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将详情道来，咱们商量好，尽量帮贵妃娘娘脱身。”乳娘抬首，眼中却是闪烁，锦秋冷笑道：“你也听到了，明儿个，圣上、太后与众宫眷会一起审你，你有能力躲过审讯，保住贵妃娘娘么？”
乳娘心念飞转，如果她真的是沛沛，那么，是可以绝对相信的。安家的人，是没有不知道沛沛的，当年，她在贵妃娘娘尚未入宫时就作为安家的内应悄悄入了宫。虽然当时，安家在后宫埋下的人有不少，可是到最后还存在的，就不多了。何况沛沛八面玲珑，不仅贵妃娘娘时常感慨她是个奇女子，娘娘的言语中也流露出太后娘娘对其亦是很赞赏的意思。可是，真的可以相信眼前这个锦秋么？
锦秋好似焦急的样子：“你不肯说，我也没有办法，我不能呆太久。虽然皇后娘娘已经就寝了，可是你也知道，娘娘的人睡着，眼睛耳朵全都是醒着的。如何选择，你最好尽快答复我。”
想起皇后温柔的眸子里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乳娘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没错，无论怎么样，自己都不会是皇后娘娘的对手，明日的审讯，凶多吉少。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抓住眼前的沛沛了，不是么？
乳娘心一横，道：“姑姑请听奴婢说来。”锦秋点头，道：“时间不多，你就拣要紧的，长话短说。”乳娘便道：“皇后娘娘上次险些滑胎，是，是奴婢要绮霞殿的内应做的，便是那内应在谨嫔的护甲上抹了那些个东西。至于奴婢的母亲为皇后娘娘接生的事件，也是奴婢安排的。总之，一切都是奴婢做的。”
锦秋听了直摇头：“你揽在自己身上是没有用的，你有什么权利能安排谁为皇后娘娘接生？何况你是皇长子的乳娘，别人，难保不联想道贵妃娘娘身上去。娘娘也真是的，究竟为什么要对皇后下手，定是你们这些没用的挑唆的。娘娘真是迷了心，就算要出手也要小心谨慎计划好才是。”
乳娘却是不吭声了，过了好一会，才低低说道：“是杜嬷嬷说，皇后娘娘腹中的是个皇子，贵妃娘娘才……”锦秋道：“这不好端端是位帝姬么？”乳娘低了头：“杜嬷嬷是老嬷嬷了，专看女子孕身的，从没出过岔子，以前的平妃、玉昭仪，本朝的良婉容等等，杜嬷嬷不都看准了么，所以娘娘信了……”
锦秋略加思索，道：“事到如今，也只能是全盘推到纨贵人身上，反正由于上次栽赃与她的事件，她已经从谨嫔降为贵人，就让人以为，是她怀恨在心好了。”乳娘诺诺道：“行么？奴婢并不认识她。”锦秋笑道：“怎么不行，这样才显得她心计深，只是，你总是逃脱不了了。”乳娘坚决道：“奴婢吃苦甚至没命都不要紧，只要能保住贵妃娘娘就好。”
锦秋道：“那我先走了，我已经出来太久，你明儿个不要慌乱，好生说就行。”锦秋走后，乳娘定了心倒是觉得疲倦，不知不觉，竟是睡着了。
锦秋走出暗房，不动声色地行了礼。黑暗中，一只洁白的手轻轻挥了下，悄无声息，众人离了那暗房远些。锦秋才开口道：“娘娘，您看？”皇后的面容，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却是低低说道：“苏嬷嬷，老尚宫嬷嬷，你们可都从头到尾听得一清二楚了。”慈庆宫的苏嬷嬷与慈宁宫的致密老尚宫行礼道：“是，娘娘，老奴们听的一清二楚。”
“季尚宫、写秋、剪秋，可曾记录下来了？”三人一齐回道：“是，娘娘，全都记录下来了。”“给两位老尚宫一人一份。”苏嬷嬷与致密老尚宫拿到了笔录。皇后笑道：“该怎么做，两位老尚宫嬷嬷都是宫里的老人家了，想也是不需要本宫来指点，本宫就不班门弄斧了。”苏嬷嬷与老尚宫对视一眼，齐齐回道：“是，老奴知道了，老奴们告退。”
“好，你们都回去罢，大晚上的，也辛苦你们了。”苏嬷嬷道：“娘娘客气了，老奴们告退，娘娘也请快休息，这才生产了多久，可别落下什么，现在不觉得，将来是会发出来的。”皇后便由写秋、剪秋扶着回了寝间。
慈庆宫，看了笔录的太后，久久没有言语，倒是苏嬷嬷劝道：“太后娘娘，您还是早点就寝，明儿个，怕是……”太后叹道：“暮潇啊，紫嫣那个糊涂孩子，真是……唉，也怪我太相信宁儿，总以为她……我竟是怎么也没想到，宁儿会这么做，枉我一直以来，当她是个老实孩子。”
苏嬷嬷感慨道：“娘娘，高处不胜寒，皇后娘娘虽然身处高位，但也终究是个女子罢了，只怕，皇后娘娘的心里，也有自己难以释怀的怨恨。”太后叹息道：“也是，那事，说到底，是我们安家对不起她，是我对不起她。她的心里，终究会有怨恨罢，只是，她是什么时候降服了沛沛，竟然，竟然使得沛沛背叛安家。”
苏嬷嬷道：“也许，沛姑娘也有自己不能言说的苦衷。”
太后闭目道：“这无常的世事，真是令人厌恶啊。”苏嬷嬷看见太后的样子，心里也是不好受，她知道，太后经历了太多，太后的心里，也是不好受的罢。
黎明即将到来前，是最让人惊怖的最深沉的黑暗……
第二日天色刚是蒙蒙亮的时候，写秋便去往仁阳宫回禀昨夜的情况。得到消息的翊祁、太后与后宫宫眷们先后来到坤宁殿。皇后并没有出来，只是季尚宫出来道：“娘娘生产不久，身子尚是虚弱。娘娘请太后娘娘全权做主便是。”太后与翊祁便坐了上座，命人将乳娘押了上来。
乳娘被押上来后，太后细细端详‘果然，与那接生嬷嬷十分相像。’翊祁问道：“今儿个一早，写秋来回，你昨夜竟是偷偷烧纸钱，这是为何？”乳娘低头不吭声。太后说道：“是为了你死去的娘亲烧的吧。”乳娘依旧是不语。
翊祁怪道：“母后娘娘，您怎么知道的？”太后道：“祁儿，你看看乳娘长得像谁？”翊祁仔细端详，脑海里，浮现起……“为皇后接生的接生嬷嬷？”太后点头，“就是她。”
翊祁心下一想，所有的事情全都串联了起来，果然，每个看似独立的事件，在暗地里，终究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谁，安排你娘为皇后接生的？”乳娘轻声说道：“是纨贵人，就是原先的谨嫔娘娘。”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众宫眷顿时议论纷纷。纤蕙着急地悄悄扯了扯月仪的袖边儿，小声道：“月姐姐，这可怎么办啊，纨姐姐已经降为贵人打入冷泉宫了，再这么诬陷下去，是会被赐死的。”月仪微笑道：“你放心，她死不了。别闹了，人多眼杂的。”
太后喝道：“够了，你还要撒谎到什么时候，纨贵人在冷泉宫，谁给她的权利安排你娘给皇后接生。”乳娘愣在了那里，原本以为，太后说什么都是帮着安家的，可是今日，太后为什么竟是如此失态，还帮着已经失宠的纨贵人？
乳娘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一个念头突然闪现出来，难道，难道锦秋并不是沛沛？昨晚……不好，竟是中了皇后的计，一时间，心乱如麻，该怎么办？贵妃娘娘，太后应该总是会保护的吧？不，不，一定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行。
太后凌厉的眼色，扫过四座，众宫眷们无不诚惶诚恐地低头。最后，太后似是深吸一口气，断然道：“靖安容贵妃，你可知罪？”靖安容贵妃离座跪下，“臣妾不知何罪之有。”太后恼怒道：“乳娘是你身边的人，你敢说你什么都不知情么？”靖安容贵妃道：“臣妾不敢危害皇后娘娘。”
乳娘急吼吼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奴婢做的，与娘娘无关，娘娘什么都不知情。”翊祁道：“你与皇后，有什么恩怨？”乳娘似是抓住救命稻草：“奴婢是皇长子的乳娘，贵妃娘娘与皇长子是怎样的母子情深，奴婢最清楚不过了。皇长子去了坤宁殿，贵妃娘娘心如刀绞，却是不敢有异，只一心执行太后娘娘的懿旨，娘娘忠于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可是奴婢看不下去。皇后娘娘后来有了皇嗣，太后娘娘也松口了，皇后娘娘却是不肯将皇长子还给贵妃娘娘，奴婢恨皇后娘娘霸占着皇长子，要贵妃娘娘与皇长子母子分离。这才，对皇后娘娘下手。总之，一切都是奴婢做的。”
众人一时缄默，翊祁与太后亦是，没有言语。靖安容贵妃的心，疼到窒息，终于，还是深深想念自己的孩子，毕竟，自己是他的生身母亲啊，怎么能够，再欺骗自己的心。蓦地，靖安容贵妃泪流满面：“够了，一切都是我做的，嫣儿知罪了，请太后娘娘责罚。”乳娘哭道：“娘娘，您这是何苦呢？是奴婢做的，都是奴婢做的。”靖安容贵妃摇了摇头，“没有用的，没有用的。”
翊祁叹道：“既然嫣儿自己承认了，就请母后娘娘按照宫规处置。”太后道：“祁儿，事实虽然是清楚了，嫣儿实是罪孽深重，可是，看在皇长子的份上，能否留下嫣儿的命呢？”翊祁道：“母后娘娘，请您处置吧，皇后身子虚弱，后宫的事，就由您做主就好。”
纤蕙说道：“启禀圣上，是否要禀明皇后娘娘？”月仪道：“皇后娘娘已经让季尚宫传达了意思，一切交由太后娘娘处置。”太后便道：“来人，传旨，靖安容贵妃安氏，构计谋害皇后、皇嗣并诬陷谨嫔柳氏，其心险恶，其意非善，不惩不足以安后宫之人心，整后宫之秩序。靖安容贵妃安氏降为彩女，谪居冷泉宫，闭门思过。”
太后环视众人的神色，继续道：“纨贵人柳氏，于谨嫔之位时，无辜受冤，然则不怨不怒，安身乐命，谪居冷泉宫，亦是贞静婉顺。上怜其委屈，特进为妃位，赐号‘宸’，是为宸妃，回居昭阳宫正殿绮霞殿，另赐物安抚。”
众宫眷瞠目结舌，前些日子，还是冷泉宫里的失宠宫眷，待罪之身，这会儿，就已经成了妃位主子。靖安容贵妃获罪被贬，这后宫，就没有妃位以上的宫眷了。而今，纨素晋了宸妃，便是唯一的妃位了，也就是，皇后之下，纨素已是位分最高的宫眷。
谁都不会想到，结果，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要不，怎么说，世事难料……
冷泉宫，宣旨太监们一迭声嚷道：“宸妃娘娘接旨，宸妃娘娘接旨。”纨素道：“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平日里是连个人声都没有，这会子倒是吵吵闹闹的。”吟秋道：“主子，仿佛是在喊‘宸妃娘娘’，倒是怪了，宫中并无宸妃，宸主子呀。”
正纳闷着，宣旨太监已是进门：“奴才给宸妃娘娘请安，宸主子万福金安。娘娘这些日子受委屈了，现在，事情水落石出，太后娘娘降旨为娘娘洗刷冤屈。晋了娘娘为妃，赐号‘宸’。”说着，宣旨太监宣读了太后的懿旨。
吟秋道：“奴婢恭贺主子，主子终于……”纨素却没什么表情，皇后，果然是出手了，如果没有猜错，那一位……
略微收拾下，纨素和吟秋迈出冷泉宫破败的正殿。却见，原先的靖安容贵妃而今的安彩女，一身素衣，簪饰尽除地走进冷泉宫。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的眼里居然没有丝毫的不甘心，纨素正诧异着，安紫嫣，像以前一样，头也不回地无视走过。
然而，踏入这里，她的骄傲，支离破碎，零落了一地。
这个高傲的、倔强的女子，可以失败，可以认输，却，永远不会低下，她高贵的头颅……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十九章 暗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