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唇齿纠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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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进入十一月份了，b城的深秋，是带着些寒意的。梧桐树的叶子已经快掉尽了，暗红带金的落叶厚厚的铺了地面一路，薛子陵很喜欢在这样的道路上漫步。这个季节里，薛子陵已经换上了毛衣，浅青的毛衣，低领，自己在脖子上围了一条浅色的丝巾。她喜欢这样的打扮，比较干净而舒服，却始终是无什么个性的。她不像是李晶，李晶的性子热，喜欢穿鲜艳的衣服，经常会去外贸店里淘一些设计感极强的衣服，颜色还特别的鲜艳。薛子陵向来喜欢正式的衣服，色彩选择也少，黑、灰、白、青、蓝。
实际上，和李晶在一起生活，薛子陵觉得不太容易一个人胡思乱想。有时候想想也对，自己和魏建成在一起八年，两个人一直都是同学，所谓的“恋爱课程”除了去图书馆上自习，就是上读书社闲聊。等到魏建成离开自己去美国的那两年，两个人不过一周固定打一个电话，每次十五分钟。一切都是套路式的冷清清。这样的感情，彼此之间，确实是平平淡淡的。因此，分手的时候，当时一阵的痛过，现在也就好了。默默的舔着伤口，伤口就会恢复。这是野兽都懂得的道理，薛子陵觉得自己也应该能学会。
薛子陵这个学期的课程比较宽松，她今年担的课程是大学二年级的《中国文学史》，已经上到第二册了，讲完了自己最为拿手的先秦文学，现在进入两汉文学、魏晋南北朝文学了。她自己毕竟觉得经验欠缺，对这一方面倒不能说专长，于是没事就泡在图书馆里看书。
有两次空闲的时候，她从图书室借了成套的村上春树回来给李晶作消遣，那女人现在成天在家里。中国的白领，大抵还是喜欢村上这样的小说，因为小说中总是有些纤细的心思。李晶现在也没有急着找工作，她开始早上睡到十点多，然后起来打扫卫生，看看小说，等大概十二点左右，就去图书馆三楼的文学月刊室找郑子陵，随后两个人一起吃饭。
“子陵，在哪里？”李晶新换了号码。薛子陵压低了声音，自己在办公室内，她轻声说：“晶晶？我今天没有去图书室，嗯，在第二食堂见，就在门口见，好不好？”
“子陵，那我先去了”，手机里传来声音。薛子陵嗯了一声，“好的”。随即，她挂了手机。薛子陵平时很少去教工食堂吃饭，她喜欢学生食堂里的热闹。B城大学学生食堂一共有五个，薛子陵吃了这么几年，经研究判定，认为还是第二食堂的味道最好。薛子陵收拾自己的东西，塞到了包里，准备离开。
邓婷婕过来，“子陵，去吃饭？”薛子陵随意掠了掠头发，自己的头发在秋天稍微有些干涩，手指穿过，有些生硬的感觉：“是啊。”邓婷婕站在自己的桌前，说：“和你说件事情，我听说研二有几个学生喜欢在寝室里打牌，据说还玩钱的，你晚上有空去他们宿舍说一声。”薛子陵收拾好东西，站起身，“有空我就去。”虽然不关自己的事，但是既然前辈发话，自己去跑一趟腿，也是无妨。
薛子陵到了第二食堂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半了，拿着饭盒前来打饭的学生很多。学校统一为学生购买的饭盒，是那种老式的搪瓷的饭盒，薛子陵每一次看到，总是觉得非常的感慨，自己多年前也是拿着这样的饭盒在食堂里打饭，没想到这饭一打，就打了八年之久了。饭盒换过两次，上面的字从98级，换成了02研，到现在，饭盒不在了，当年吃饭的人不在了，偏偏自己还在。
李晶站在门前的水池旁，她穿着大大的红色毛衣，底下是紧身的牛仔裤，非常的扎眼。薛子陵在那一霎那，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回到了以前，回到了以前读大学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和李晶，还有魏建成，是经常来二食堂吃饭的。物是人非事事休。薛子陵轻轻的咬了咬嘴唇，冲着李晶扬扬手，“嗨，我们进去？”笑容如花，嘭的一声打开在脸上。
食堂很大，薛子陵拿着IC饭卡挤进人群排队打菜，李晶去买饭。薛子陵站在窗口前仰着头，细细的看，打菜的窗口上按照惯例，是挂着牌子的，写了今天的菜名，有红烧鱼、粉蒸肉、红烧茄子，还有空心菜、酸辣包菜，等等。薛子陵踌躇着，要点那些菜？有时候觉得，人生和菜牌一样，时不时的做些小调整，却平稳的保持着大方向，还要坚持一百年不动摇。她听见身边有人在嚷着，“快看。”
薛子陵下意识的转过脸，站在那边的，是郑郁已。今天的他，穿了一件银灰色的粗棒针毛衣，头发有点凌乱，一脸的不耐烦，果然被称为研一第一帅哥也不为过。但他脸上那样的神情，显然装出来的。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子，两个人正拉扯着。
薛子陵隔着人群，望着。短短的一瞬，也能让自己对那个女孩子留下深刻的印象，因为那个女孩子确实是非常的美丽，扎眼的美丽，却又带着极致的温柔面容。女孩子看上去大概二十四五的年纪，长长的卷发，皮肤很好，杏仁眼，那种意大利式的，深深的黑，就像是西西里的美丽少女们的眼睛。她的下巴上，有一颗很明显的痣，却无妨于她的美貌。她应该是个富家小姐，穿着不错，千鸟格的薄呢子短风衣，里面是一条缎裙，是今年的最新款式，至少也要好几千。
女孩子的手，紧紧的拉住了郑郁已的手臂，她的指甲上，涂着珠光色的指甲油，映在灰色的毛衣上，苍白无力的感觉。她显得那样的痛苦。两个人是打算分手了？还是……距离有点远，她听不清两个人的对话。
薛子陵嗤笑了一声，心里暗道，没想到这郑郁已还真够风流的，能找到那么多女人。她转身继续排队，身后有人在说，“看，他们走过来了。说实话，那女孩子还真是漂亮……”薛子陵决定了，今天吃红烧茄子和粉蒸肉，另外加上酸辣包菜。
她感觉到有一只手紧紧地勾住了自己的腰。薛子陵惊讶的回头，郑郁已的脸，就在自己面前。近在咫尺，咫尺天涯。所谓的“天涯”相隔，那是自己的尴尬与惊讶。身边的人皆是倒抽一口凉气。薛子陵已经听不到身边的喧嚣与嘈杂了，她下意识低头去看那只手，男人的手，皮肤很白，苍白色，关节处微有些粗，手指却很纤长，指甲修得很细，那只手，紧紧的扣在自己的腰上。薛子陵是下意识的仔细打量那只手的，她满脑袋的紊乱，不明所以。
下一刻，男人另外空着的一只手，也伸了过来，薛子陵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飘了过去，他紧紧的把自己箍在怀中。薛子陵终于反应过来，忙忙伸出手去推，她的掌心压在他的毛衣上，粗粝的感觉，扎手，她茫茫然的觉得，自己的掌心，是能感觉到他的心跳的。一切都是虚幻而不真实的感觉。
郑郁已的唇，已经覆了下来。薛子陵茫茫然的躲避着，他的手，掠过了自己的腰肢，轻轻地按在了自己的脸上。郑郁已将薛子陵的脸转了过来，双唇覆上，轻轻的吻了上去。温柔的触感，亲吻如羽毛一般，漂浮在薛子陵的唇上。薛子陵的手，还在用力的推着，记忆深处，却猛地想起了那一夜，他的吻，轻轻地落在自己的脖颈上，柔软如羽。
薛子陵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和魏建成亲吻的事，那还是在大一的下学期，1998年，自己的20岁生日。那个晚上，两个人走在路上，梧桐树的枝阴，斑斑驳驳，夜色深沉。薛子陵记得那一夜的路面，月光如水水如影。自己和他走着，身后的倒影，拉的长长的。她轻巧的回头，看见，那是影子与影子的交流，就像是，自己与他，默不出声的交流。
薛子陵回转头来，魏建成却突然停住脚步，眼睛亮亮的望着自己，温柔如星的眼睛：“子陵，我——可以吻你吗？”自己当时是什么回答的？低着头，随后抬起脸来，轻声说，“可以。”那个吻，轻柔而平淡，虽然没有期待已久的那种激情，却温柔如往事，清澈如流水，让人记忆深刻。啊不，是自己的记忆深刻，旁人的漠然忘怀。
那样的一双眼睛，那样的一个吻。
薛子陵仰着头，她张开眼，去看那个亲吻着自己的人。他的眉峰蹙着，紧紧的闭着眼，双眼皮褶皱格外的鲜明，薛子陵回过神来，是他，是郑郁已。自己无力在他的怀抱中，想要推拒，却已经失去了推拒的气力。这样的温柔，还不过一刻。他的吻，变得激烈，他伸出舌头，轻轻撬着自己的唇，适宜的温度，男人的温度，却让人心如鼓擂，不明所以。薛子陵感觉自己已经喘不过气来，她一边徒劳的推着，一边用力的呼吸，自己刚刚嘴唇一张，他的舌头就伸进来，在自己的口腔里，追逐着自己的舌尖。彼此纠缠，彼此诱惑，浑身发软，毫无气力，从来没有这样的亲吻过。那种感觉疯狂，却又熟悉。就像是在梦里无法遏止的海潮，不停的喧嚣着，冲破自己的理智，汹涌而来。
饭盒落地的声音，是谁？身后女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薛子陵浑身一震，顿时清醒过来，她用力推开郑郁已。郑郁已全无提防，踉跄着直往后退了几步。他轻轻用手擦拭了一下嘴唇，脸上露出笑容，蛊惑似的笑容。他的一双眼睛微微的弯起，眼神明亮，那样的一双眼睛。
薛子陵顾不得去看周围人的反应，她扭头就望，李晶站在不远处，饭盒落地，米饭洁白，洒了一地。还有那个女孩子，女孩哭的失色，毫无章法的凌乱，就像前些日子失恋的自己。薛子陵呐呐的开口，“欸——”只是无意义的音节，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女孩抽噎着说，“这样有意义吗？离开我这样有意义吗？妈说你辞职读研去了，但是——”郑郁已的嘴角浮起微笑，“啊，是啊，忘记和你说了，这个是我的新女友，薛子陵。”说完，他快步上前，再一次将薛子陵拉在怀里。薛子陵气急，用力推他，口里说，“你神经啊——”自己平生第一次口不择言的骂人。
女孩轻轻的问：“为什么？”她已经安静下来，泪水簌簌的糊了满脸，脸上的淡妆已经乱了，卷发也有些凌乱。这样的美人流泪，在古代，那是可以藉由诗人们的生花妙笔尽情描绘，是“红泪阑珊”，是“泪欲沾衣”，是“泣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是“分飞后，泪痕和酒，占了双罗袖”。而事实的真相，依旧不过是一个女人的爱情失败，是一个女人的憔悴无颜色。
薛子陵正打算出声安慰。郑郁已却淡漠的开口，“我厌倦了。”女孩飞速的接话：“我们可以调整，我们一起快三年了，一起不可能随时保持激情的。郁已，我可以努力，你只需要给我点时间。”
他轻轻的笑出声，“不想等，真的，我很讨厌在研究所工作，也很讨厌你母亲，她自以为是科研领导人，把我们这些人当成她的奴才们。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还有你，大小姐一位，骄傲的让我觉得可笑。子陵现在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已经分手，就不要再见的好。”薛子陵用力的推着他，口里嚷着，“开什么玩笑，谁是你女朋友？”还没嚷叫完，女孩子早已轻轻地啊了声，“那我过几天再来找你，郁已，我一直都很想你。”说完，她转过身，打算离开。郑郁已的身体一僵，薛子陵忙从他的怀抱里脱开。郑郁已大声说，“别再来了，我不想见你。”
女孩子的背影纤细，肩头微微的颤动着，显然是在强忍着泪水，随后快速的离开。薛子陵恨恨的说，“郑郁已，你竟然——”她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你今天真的是发神经！这种事情，为什么拉上我！”他淡淡的笑一笑，“我们好像是属于同一类人的，不是？”
薛子陵摇摇头，快步跑出食堂，身后传来李晶的声音，理智而平静的陈述着：“子陵，我觉得他能看穿你。”薛子陵没有理她，只是冲到外面，不停的喘气，她的唇上还留着他的气息，又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薛子陵觉得泪水哗啦啦的流了下来，自己仰起脸来，门外，全是阳光，正午的阳光，明亮的像是另外一个世界，斑驳陆离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唇齿纠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