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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一约三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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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然睁眼,陌生的高床厚褥,身边的侍女撑着头睡得香甜。掀被起身,愣楞地看了身上素洁的女式中衣半秒,右手试探地触及左肩的箭伤,“伤口应该会很狰狞吧”想至此,轻叹一气。
赤脚触及大理石的地面,冰得印人,不由地紧紧眉,脚背弓起,踮着脚尖走到桌案前。薄刃、□□、骨扇、迷烟、烟雾弹、……指尖一一拂过,停在了最末的箭矢上。银白的箭头上留着当日早已干涸的暗红,嗤了嗤鼻,拈起在眼前翻转着,箭刃的棱面上接连闪过沉着的,清冷的,通彻的却又深邃地看不到底的黑仁。
“一个叫星璨的人拿来的,”清朗的男声蓦得在身后响起,手一松,箭矢“叮”地弹跳了两下,躺在墨玉色的地面。
一旁的侍女被杂声惊醒,瞥见空无一人的床褥,顿时冷汗汲汲,慌乱中却瞧见门前的墨阳,腿一软即刻带着哭腔磕头求饶,“小侯爷……”。
“你,出去。”音如厚冰一般稳固冷冽,却救了这她一回。
唯恐中慌乱地磕头谢恩,逃也似地出了房,反手带上门,又一瞬,房中恢复到了原先的幽暗。
“既然醒了——,”眼光扫过衣架上的裙裳,退房唤人,“帮二小姐更衣”。
木然地被一群侍女扯动,看昏黄镜中一人宽袖束腰罗纱舞,“扎起来就行了……”执梳的侍女被突响惊了神,停了停,低声应了“是”。
墨阳等了两盏茶,便见厉风,青纱罩素衣,绢带束重发。
两人并肩于鹅卵小径,飒飒清风,厉风前端散落的边发及自由垂落的发辫合着晓风微微摇摆,不同蓠薇的温雅婉柔,更显英气隽秀。
饶是柳暗花明,千转百弯,两人终是停步于秀丽院落之前。
“厉风——”墨阳低声唤住了厉风本欲跨门而入的步伐,“怕吗?”
怕吗?怕死吗?扪心自问,疏落幽叹,暗子昭然若揭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墨阳露出面容的那一刻,自己便没了退路……
“难道有吃人的老虎不成~~”强撑的轻松。
淡淡的笑容背后又是怎样的沉重?墨阳思索,百般无奈却化作一股叹息,只盼好自为知。
天、地、君、和、仁,墨之尊者。
门起门合,阴阳两重。厉风直至最后都没有眷恋地回首一望屋外的春光盎然,墨阳的视线定在那个坚韧笔直的背影上直至被门辕切断。
“目无长者,放肆。
鲁莽欠虑,愚昧
为力不足,狂妄”
中气十足的三道评论声萦耳回荡。
厉风自顾自地拖过一旁的椅凳放在了最中央,扫过说话的三人,最后略作停顿扫了正中未出声的东耶帝,停在了其左侧的秦言身上。
“胆不大,”厉风说的着实平静,“岂能直面五位”,够讥讽却又让人无法挑错。
最右侧的白头老儿不屑地哼了哼声,“年轻人太过张狂,终得自食其果。”
“老头儿倚老卖老,何尝不自取其辱。”夹指拂过发丝,一个浅笑,与其对视。
“宗堂之上,小儿休得无礼,”东耶帝右侧的中年男子声音沉稳,“东耶欲行统一之势,何需再等五年。论版图,三国之中属我东耶国土辽阔;论实力,我等军队兵强马壮,经验丰富;论后备,数年丰登,何以再等五年?金威内乱刚平,又适逢易主换位,而我东耶刚收复齐域,士气高昂,此时不战更待何时?”不急不躁,说的四平八稳,厉目中透着严谨的光芒。
“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断而不蹶,即使金威国力不胜以往,又如何?东耶妄图取胜金威,时之久矣,非耗钱粮百万两,不足以维之。战后重整,即秋毫无剩。若吾居知蓿,自当是此时出击,化整为零,一击击破。”
上首三人这才收起轻蔑之意,面露深虑。
“三国相当,本欲取胜即为硬战,依你所言,难不成永居三分国土之地?”东耶帝适时出声。
“军欲动,则粮草先行。所谓双方僵持,无不结果于钱粮之上。在下不才,不明兵法鬼道,只好投机取巧,”说罢挑衅地对着上位的三位古董揶揄玩笑道,“终日思磨如何不战而屈人之兵,偶有小得,不过相信终是入不得圣人君子之眼~~”
东耶帝撇头含笑地望向秦言,眉目中流露着幸灾乐祸,对于厉风含沙射影地辱骂那三位古板迂腐,自诩正人君子乐得旁观不语。
“巧舌如簧,华而不实。”秦言平平淡淡的八字刺得厉风太阳穴突突直跳,即刻,促了眼,蒙了霜雪之色。
东耶帝维持着高深的噙笑,斜着身,若无其事地打量这父女二人。
“东耶虽国土辽阔却多为森林高原,耕地过少。气候不及齐、金威和知蓿湿润温暖,不利于谷物种植,故而人参精而贵却不及五谷杂粮来的实在。若想击败金威,只有二法。一为速战速决,以绝对的数量优势战胜;二则持久战,全在拖字。就现如今东耶的情况,似乎两者都做不到~~”
“吾等已伐林改耕,况齐之……”
“效果如何?”厉风丝毫不需听这等废话,冷言打断,“农作之物讲究天地人和,光有土地,哼~~”微微一嗤,“所谓扬长补短,东耶人参产量丰足,为他们望尘莫及,可叹可求,何不以物易物~~”
“齐为鱼米之乡无疑,可如今之变,有地无人,难不成指望天降谷米——”
“若开道引资,不需动国库之资,即可解齐之尴尬处境又可快速囤积米粮,一举多得。”
“若能与知蓿、金威开辟商道合作,一则麻痹,二则可暗中掌控钱粮流向,为军所囤。”
“三……”
“小娃莫要空谈,具体何为?”最右侧的老头摆手打断了厉风。
“故我所言,少则五年,多则八年十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此事绝非一朝一夕可成,看得是耐心恒心慧心。”
“宽泛杂谈谓之虚。”前面被厉风笑骂倚老卖老的那位逮着机会出言讽刺。
“言尽于此,”厉风一耸肩,不再言语,“如何,悉听尊便。”
“最少几年?”五人互为相视,一阵思索后,东耶帝缓缓开口问道。
“难讲。万事顺利,至少也需三年,才得初见成效。”
“好,”东耶帝满意地抢声定夺,“三年之约,若三年后无满意的答复,到时兵刃相向,休怪吾等无情无义,欺负晚辈。墨宗从不留无能之辈。”
厉风心中低“切”一声,谁稀罕。
“别无他事,速速退去。”又是那位严谨的大叔。
真真地翻脸不认人,厉风心下鄙视,“五位该不会认为在下可凭一己之力谋此大事吧~~”
人未走茶先凉,想得美。眼中是乌泽流溢,道不尽的重重思量。
“贪得无厌,小心尸骨无存。”
“总好过螳臂当车。”
“且看你如何狂妄。”
“当然是大开方便之门。善其事先利其器的道理,五位人中龙凤,不会不明白吧~~”
当厉风信步款款地推门而出时,早已是流霞漫天。抬头望天,天是空的。
“收妥了你的妄想和杂念,”秦言越过厉风,随意地一瞥已是打破了厉风心中的片刻舒宁。
收回悠远的视线,直待秦言的身影消失在小径的尽头,才十指泛白的用力掐住一旁的树枝,开得正旺的桃花朵朵砸落,青石板上落英许许,红艳阵阵,映得人心头颤颤。
“好好的花……,你这发的又是哪门子火?”
蓠薇衣袂飘飘入了视线,身后是两排侍女。依旧是温婉含笑的面容,细微的叹息声后是显而易见的不满与责备。
细柳狭眉紧了起来,厉风的空洞目光让她心中的怒火妒火又熊熊燃起,不甘地想到,“论身份,我才是侯府的嫡长女;论才情,论容貌,论……,哪一点是她秦厉风能比的!”
“想知道?”扬了扬眉,对着斜身挡路的蓠薇挂起一丝冷笑。久不得回音,断然一笑而过,幽幽凉凉的几字擦着蓠薇的耳旁吹过,激得她心池一片涟漪。
“扼杀心中怨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