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师（腹黑）》杭州人

34、第34章

　　人生如梦 亦如幻
　　缘生缘灭还自在

　　一个月后。
　　张路坐在摇摇晃晃的小船里，安静的看着海面，偶尔也会瞧瞧正在捕渔的余明海。每当张路的目光停在余明海身上时，余明海就会卖力得去拉鱼网，也不管有没有兜到鱼儿，反正他就需要做些什么，好掩饰自己的欢愉之情。
　　张路那机灵劲，自然能明白余明海的心思，只是他不点破，全当不知道。
　　“起风了，我们回去吧。”余明海现在可不敢冒险。天气稍有变化，他就急急地返航，生怕遇到大风浪，让张路受到什么伤害。
　　张路眼望远方，如一尊玉像，纹丝不动，象是没有听见余明海的话。
　　余明海握着船浆，瞧着张路，也是一动不动。
　　风越来越大，小船晃得厉害，余明海再也忍不住了，又劝：“起劲风了，快有大浪啦！我们离岸边太远，还是赶紧回去吧～”
　　张路慢慢侧过脸，叹了口气，朝余明海点了点头。
　　余明海眼见着张路失落、颓丧的神情，心头顿时软成一团热柔面，也忘了危险，便说：“你要是喜欢看，那咱们就再等等，也许风一会儿就停了……就算是狂风，你也不用怕，我水性好，一定能保着你的～”
　　张路听了，心道：真是个大傻冒，意气用事。亏你还是渔夫，这天气一看就是要有极大风浪的，你说保我？哈～怕是自身难保吧。嘿嘿～不知你到时，会不会言出必行。
　　海上气候骤变，是说来就来的。一瞬之间，浓云紧收，速风如刀，水浪急升，余明海的这叶小船，真成了沧海的小小粟粒，微渺无力。
　　“快抓着我，快，船要……”余明海的话还没说完，小船就翻覆而沉，两人相拥，齐齐落入水中。
　　余明海空有一身蛮力，这时却无所攀靠依托，只能心急为焚。他拼劲挣划，渐渐竭尽。
　　‘对不住，我救不了你。’余明海想说，可一开口，海水就满满涌进了他的嘴里，最后只化成一串气泡和咕噜咕噜声。
　　余明海猛得捏紧五指，瞧着身边的美人，突然觉得，有此人相随，便是死，也心甘情愿，一生无憾。
　　张路手腕被余明海捏得一痛，随即见他力尽气穷，全身松软，慢慢闭上了眼，要向海底沉下去。这么一来，张路可觉得自己玩得过头了，刚才余明海一个劲得救他，把他向水面上托抬，那种拼了命一般的努力……真的，是真的，余明海确实是尽力要保他张路呀。
　　虽然余明海那点儿能耐在张路眼里，实在是微不足道，可这份心意，张路却是实实的领受了。
　　心头暖意洋洋的张路不禁凤目流光，润臂一伸，拉住了这个楞小子，再轻捧着这可爱的大脑袋，度了口气给余明海。
　　余明海本来已经晕沉沉，要淹死了，忽得面前一双雾中美眸，接着温唇柔柔，口中似甜含香，进了一股活命之气。
　　张路瞧那余明海一下子从死鱼挂杆，变成虎目炯炯，那样子倒是呆憨有趣，惹人开怀。
　　余明海怔了片刻后，非但没有清醒，反倒更糊涂了。眼前这发丝曼妙轻舞，眉黛俊朗斜飞，瞳眸星珠璀璨……这是谁啊！！
　　这也难怪余明海一时反应不过来，谁让张路平时都是静静的，不声不响，神色淡然冷漠，何曾有过如此耀眼生动的神色。
　　此时，惊涛骇浪，水涨厦楼，形巨纵然，张路立刻离开了余明海厚实的嘴唇，凝气聚息，运起内劲，两人身边那海水因了张路强劲的内力，即刻飞旋着向周边散开，张路左手搂着余明海的蜂腰，右手护在余明海脑后，如飞龙升天，腾出水面。余明海这傻大个，离开了水面，身在空中，却忘了呼吸，仍是杏眼圆睁，躯如僵木。
　　张路虽然艺高胆大，但是在神秘的自然界面前，仍是不敢怠慢、轻傲。这一刻，他蹙眉肃目，薄唇微抿，把余明海的身子一横，来了个‘公主抱’，然后踏波跃行，穿过层层水幕……
　　余明海眼瞧着大浪打下来，可是，竟没有一滴水再溅到脸上，他似乎被一种无形，却有力的气息包裹着，保护着……他听着耳边风声呼呼……他这是在飞吗？

　　到了石崖边上，那个两人安身的小屋里，余明海的神智还处在云里雾里，张路将他放在床上，然后转身准备出去。
　　“你去哪儿！”张路一离开他的眼线，余明海就跟弹簧一样，从床上跳起来，扑过来，抓着张路的袖子。
　　“找船。”张路侧过脸，故意装出一副笨笨的样子，很无辜地说。这会儿，他衣角滴水，身形单薄，双颊垂发，却眼神无暇纯洁，真有股子梨花带雨的娇弱。
　　“别去～”余明海从后面，紧紧抱着张路，两只手就象铁锁般扣得死死的。
　　“哦！”张路眨了一下眼，也没有挪身，然后瞅着屋子的门，开始发呆。
　　见张路不走了，余明海安下了心，长出一口气：“呼～不要去，很危险的。……对了，你会飞？……你是不是仙人？……”
　　面对余明海好奇的发问，张路以一贯装傻充愣的作法应对。余明海问了几句，见张路目光呆滞，又陷入了回忆之中，便不忍心再问了。

　　春去冬来，纷纷白雪，落进碧海，融入苍茫。
　　张路在小屋边，坐在余明海自制的小木凳上，仍然象‘望海石像’一般。
　　“我去城里一趟，尽快回来，你别走开。”余明海每次离开，总是不忘对张路嘱咐这么几句。
　　“嗯！”张路只是嗯了一声，却没有看他，还是瞧着海平面。余明海对张路的冷淡也不在意，留恋得再看了张路几眼，才撒开腿，跑去城里。
　　余明海走了快一个时辰，可张路还是坐着没动窝，他似乎喜欢上了这种宁静安详的状态。

　　余明海自从失了船，就只好隔两天便去‘玉泉州’城里做苦力来维持他跟美人的生计。
　　现在天冷，活儿难找，他逛了很久都没事可做。
　　到了下午，他垂头走在街上。
　　“无影大哥！”一个姑娘唤道。
　　“还没找到吗？”另一个姑娘的声音。
　　余明海寻声望去，见两个美貌少女站在门口，向一个牵马的英俊男子问询，那男子耷拉着脑袋，慢慢地摇了摇，那两个姑娘一见，都有失望之色。
　　原来，无影自那天离开‘涛气镖局’在外头混了几日，脑袋慢慢的冷静了，就开始回想张路的好处来。他这么几年都跟着张家，忙里忙外的，这一离开，人倒是清闲了，却很不适应起这种生活了。就仿佛身上被掏走了一大块似的。于是，半个月后，他又厚着脸皮折回来了。
　　这一回家，才知道出了事，瞧着江小鱼兴奋异常地表演‘案情重现’，岱忠庆只觉得心都凉到了地底下。本预备着要是张路敢生他的气，他该如何应对那狡猾的路儿狐狸，现在可好，不用想啦，人都不见了。
　　岱忠庆并不是挟私报复，气量窄小之辈，可一想到张路大清早，就连番受到重大打击，实在是太可怜了，再加上江小鱼声情并茂的艺术渲染，什么口吐鲜血，什么双眼无神，什么抱头哀呼，披头散发、赤足而行……直把张路说得象是万念俱灰，一心求死。这岱忠庆悔得，连扇了自已十几个大嘴巴子，然后就开始狂揍倒霉的朱荥。那朱荥十多天来，被江小鱼那小疯丫头虐心，又被阿柔凶狠的虐身，镣铐紧锁，折磨得是死去活来。他被岱忠庆海扁的时候就存着早死早超生的念头，火上浇油似的胡说八道，把那张路又形容惨了好几十倍。岱忠庆听了无踪并不否认当时的恶行，还不知羞耻地大讲自己如何趁着张路走火入魔之时，怎么……怎么粗暴的……怎么了张路……而张路又怎么可怜巴巴…… 又怎么一声声叫着无影～无影……
　　朱荥本想自寻死路，哪知岱忠庆一定要找回张路，等着张路来亲自处置。这下朱荥可真是苦海无边，回头无望了。
　　岱忠庆找人未果，万分沮丧。却哪知张路就在几十里外，坐着小木凳，天天看海发呆。

　　午时，张路听着有两个女人朝这边来。
　　近一年，这小屋也来过几次人，张路一般都会避进屋子，倒也无事。
　　“翠儿啊，这阿海兄弟相貌堂堂，身强力壮，脾气又好，你要是跟了他，那往后过得，就是更好日子啦！”刘大婶边说，边拉着一个浓眉大眼的闺女朝着小屋走来，刘婶的嗓门震天响，就怕那余明海听不见似的。
　　“婶子～”翠儿马上红着脸，大力推了一把刘大婶。亏得刘婶强壮，才没有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你这闺女，害什么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跟你是？……对，叫‘天作之合’！”刘婶得意道。

　　“阿海在吗？”刘大婶走到屋门口，扯着喉咙叫道。
　　“婶子，他不在家？”翠儿一会儿探头探脑，一会儿又四处张望，想必对余明海挺中意的。
　　“阿海兄弟，俺可开门啦，你要是在，就回一声啊。”刘大婶推开门，走进了屋，翠儿紧跟在后。
　　“这是谁呀！”翠儿眼尖，立即瞧见床上那一帘黑发，正躺着个人。
　　“你是谁啊，怎么在睡在阿海家里头。”刘大婶说着走上来，弯腰伸颈，就要瞧这人的脸。
　　“哎呦喂！哪来的妖精啊！”刘大婶嚷嚷着，她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没见过长成这样子的呢，脚下不稳，差点就扑在了张路身上。
　　“妖精？！她是妖精！！”翠儿这可来气了，她心想着，难怪阿海哥成天忙进忙出，越来越不理睬她了，感情是家里进妖精了。
　　张路听了这两人的憨言傻语，心说，你们倒是不客气，推门就进啊，什么妖精不妖精的，大呼小叫，简直是神精。
　　“唉？是个男的，刘婶你看，他是个男的？”见妖精转过身，翠儿伸出手，指着它，又看了看刘大婶。
　　“对啊，是个男的。你～你哪里来的！”这刘大婶胆子挺大，没有退开，反而大声审问起来，颇有些‘无知者无畏’的意思。
　　“妖精？”张路目光一寒，屋里立刻冷了三分。
　　“咱这辈子没做过亏心的事，俺可不怕你！”刘大婶被张路的眼光，吓得腿儿一抖，却逞着一身刚气，没有转头就逃。
　　“怕？”张路坐起身，手指一收，就见屋角的大木箱飞了过来。张路左手轻轻捏着箱角，象是不费吹灰之力。
　　张路仅仅露了这么一手。刘大婶和翠儿就没形象的张着嘴，抱着头，傻了。
　　过了许久，这两位才缓过神，想夺门就跑。可是，刚迈出几步，腰间一麻，两人就定住了。
　　张路并不多言，放下箱子，走到这两人身边。
　　“大仙，别害咱们，咱们都是好人家的，没做过坏事。”刘大婶开始讨饶了。
　　“……”张路无语，蹲下身子，把她们脚边，踩乱的稻草都聚了聚，抱到床边，然后轻轻掸掉草上的泥和灰，这些稻草是余明海晚上睡觉时，要用来铺地的。现在天气大冷了，那傻子余明海睡在地上，却毫无怨言。想到这里，张路突然对刚才这两人的话介意起来，什么叫作，‘你要是跟了他，那往后过得，就是更好日子啦！’……‘阿海兄弟相貌堂堂，身强力壮，脾气又好’这些话，听着怎么这样刺耳！
　　……
　　余明海在城中，转过一天，都没找到活做，眼看着天色已晚，因为不放心家里的那位，便准备马上回去。他虽然路过了‘涛气镖局’，看见了无影等人，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镖局的少主人，正在自己家里待着呢。
　　“我回来了！”
　　“……啊！”
　　三个人同时大叫。
　　“刘婶，你们怎么会在我家。”余明海听出了声音，才知道是刘婶和翠儿。
　　“大兄弟，你屋里进妖精了，快搬家吧！”刘大婶颤声道。
　　“阿海大哥！是有妖精，你还是住到咱们村子里来吧。”翠儿也很担心余明海的安危。
　　“妖精？”余明海一时没有明白。
　　“是啊，一个长得贼好看的男妖精！”刘大婶点头说。
　　“啊！！人呢！！！”余明海一听，大惊，忙抓着刘大婶的肩头，高声问。
　　“人？啊？什么人？”刘婶倒是搞不清楚了。
　　“那男的呢！！！长得好看的！”余明海不耐烦道。
　　“男的。哦～它走啦，走了好一会儿了！”刘大婶糊里糊涂的应着。
　　“走了，他走了！！！……他走了～”余明海只觉得全身无力，要瘫倒在地。
　　“阿海大哥，你怎么了！”翠儿问。
　　“走了～走了……”余明海转过身，出了门，象抽了魂似的向前走。
　　“大兄弟，你别走啊，我们还被妖精定在这里呢，你快带我们回村子啊！”刘大婶急道。
　　“刘婶，阿海他中邪了，他被妖精给迷住了，怎么呀，刘婶！”翠儿也急了。

　　
　　“曾经欢天喜地，以为就这样过一辈子，走过千山万水，回去却已来不及。
　　曾经惺惺相惜，以为一生总有一知己，不争朝夕不弃不离，原来只有我自己。
　　纵然天高地厚，容不下彼此的距离。纵然说过不在乎却又不肯放弃。得到……失去……终是没有面对孤独的勇气……”

　　声音空灵缠绵，不辨男女，似仙乐在飘乎……
　　余明海听见，眼睛一亮，立即朝着歌声的方向飞奔而去。
　　“完了，完了，妖精在唱歌，这是要勾大兄弟的魂呢！唉～”刘婶无奈大叹。
　　“呜～婶子，阿海哥宁可喜欢男妖精，也不喜欢我。”翠儿伤心了。
　　“闺女，算啦，这是命啊，大兄弟这是被妖精缠上了，心里是不会有你的。”
　　“婶子，我们去找道爷，收了那妖精！”
　　“别啊，你看那妖精法力这么高，一般道爷，对付不了的，还不是再送一条命。算啦～妖精嘛～咱还是少招惹，那就相安无事了。你看它也没把我们吃了呀。再说，咱们也没钱去请道爷呀～”刘大婶最后那句，才是实在话。
　　“婶子～那俺们就不管阿海哥啦。”
　　“那只能看他自已的造化了～”
　　“阿海哥～”

　　余明海奔到了海边，就见那里，雾气腾腾，有个长发乱舞，欲要飞升的剪影。
　　不！他要飞走了。
　　“别走！别丢下我！”余明海不管不顾，带着哭音就跑了过去。
　　见余明海奔到跟前，张路即刻收了内力，由着他投入自己怀中。
　　“别走，你连名儿都没告诉过我，我要到哪里去找你呢。……大后天就是我的生辰了，你却要走。……我今个儿没找着活做。都饿了一天，昨也没吃上东西……我给你做的袖子上都绣了小花，你瞧见没……”余明海来不及细想，只觉得要装可怜，就对了，他没头没脑说了一阵子后，猛得下了狠心，又道：“我心心念念都是你，你要是走了，我就活不成了。真的，你别不信，我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张路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了手，抚着余明海的大脑袋，半喜半忧，轻声说：“我没有走。只是散散心。”
　　“真的？”余明海扬起脸，还有些不相信。
　　“生辰？”张路不想继续‘去留’问题，忙转换了话题。
　　“是啊，余爷爷说的。我好象……爹娘好象给我……我……我其实记不得了～”余明海说着，又低下了头。
　　“我不走，永远陪着你。”张路本想赖皮，赖过，并不想给余明海什么承诺。可此时，他却心头一软，脑子一热，忍不住又冲动了。
　　余明海顿时泪如雨下，把头埋在张路胸前，蹭了又蹭。
　　“快起来吧，别这么跪着。”没一会儿，张路就恢复了正常，开始对这么个双膝跪地，头粘在他胸前的大高个，不满起来。‘晕，我张路竟然落到这步田地，被一个小黑熊给打败了。真是开历史倒车！越活越回去了。
　　“哦～”余明海站起来，仍是闪着狗狗般，汪汪的水眸。
　　“回去吧！”张路虽说挺不甘的，可心里却是很幸福。
　　“好！”余明海眯眼咧嘴，挺开心，突然想起什么，又说：“刘婶她们……”
　　“……”张路无语，脸上佯作不喜。
　　“那个妖精……不不不！我知道她们是瞎说，你别往心里去。我这就搬家。省得她们来烦你我。”余明海陪着小心说。
　　“我不是妖怪。”张路面无表情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仙人！”余明海忙安慰他。
　　“我也不是仙人。”张路依然板着脸。
　　“啊？！……我不会管的，我什么都不在乎。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余明海这会儿，脑子转得倒快。
　　“我姓张，名路。字玉珉。”张路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玉珉，他前世就叫冷玉珉。
　　“这是你的名字！”余明海满脸欣喜，他总算知道美人的名字了。
　　“嗯～今后你……叫我玉珉。”张路淡淡地说着，在余明海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了一遍。

　　两人回到小屋，张路单手拿着箱子。余明海左肩扛着床板，右手提出小木凳，这就要搬家。
　　刘婶和翠儿傻在那里，连张路什么时候解了她们的穴道，都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