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孩》岩小西

1、与童年有关（1）

　　我叫黎豆豆。出生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城市，空气里终日有一种洁净而踏实的味道。
　　在住平房的时候，我还穿着开裆裤，跟一群小男孩在院子里东奔西跑，骑马打仗，捡煤球玩。每天我不是浑身受伤，就是脏兮兮。
　　有时凑五毛钱去大门口的小商店买粘牙糖吃，那种五颜六色的长条状的糖，一毛钱十个，我们会因为分糖不均而打打闹闹，抢不到的时候我觉得委屈，就站在院子里哭天喊地。当然没人理会我，即使我是个女孩。那时候我们的概念里根本没有男女之别。
　　还玩过一种拍卡片的游戏，把有图案的那一面倒扣在地上，再用手去拍那张卡片，如果能掀起有图案的那面，那一张就归我了。
　　有一次因为我把宫城所有的卡片赢过来而遭嫉恨，他用手掌狠狠推我的额头，我脑袋向后撞在一个大柱子上，我只来得及听见两下连续的咚咚声，一种剧痛就从我后脑勺爆炸开来。我立刻扯着嗓子大哭，一边冲我家阳台叫着：“妈！妈！有人打我！”我妈正在做饭，围裙没脱就直奔我而来，我泪眼汪汪的看着她，想着她是如何轻声细语的安慰我，并且严厉斥责宫城。但当我看清楚她怒气冲冲的表情的时候，她重重的朝我后脑拍了一下，拎着我的衣服领子就回家了。登时我眼前就黑了。
　　宫城是邻居家的男孩，生性顽劣。我常常听到他妈一边大喊着骂他，一边打他，可总也听不到他的哭声。据我爸说，宫城的妈妈是个极富才情但生活并不如意的女子。具体怎样的有才，怎样的不如意，了解所得也止于此了。
　　宫城好像很喜欢吃糖，张嘴笑的时候，我看到他几乎所有的牙齿都黑了。我取笑他，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宫大嘴”。我说，这个名字代表两种含义，一种是形容词，表示他嘴大。一种是动词，叫他张开嘴。
　　所有的小孩里，我跟他呆在一起时间最长。他是薄薄的单眼皮，睫毛是淡淡的褐色，非常浓密，又很长。他不笑的时候，真像一颗粉嫩的水果，或者是瓷娃娃。
　　那天我跟宫城在后院的水沟旁，比谁尿的更远，而且是站着尿。现在想来，那时候真是果敢，什么都不怕。我脱了裤子，光着屁股，立着两条小细腿，迎着万里秋风，胸有成竹。
　　可还没来得及开始，我妈就在背后大喝一声，我浑身打了个激灵，缓缓的回头。我妈的脸因为被彻底激怒而扭曲了。她又拎着我回家，狠狠的教训了我。我哭了半个多小时以后，她还是没来安抚我，我想想觉得就这样作罢实在没面子，非要她来哄我。于是我鼓起勇气又哭了半个小时。此时我妈已经择完菜去了厨房，完全没理睬我。她的心真是够硬的。我哭的头很晕，觉得也挺没意思的，于是终于收声，一边玩去了。
　　那个事件之后，我妈做了深刻的反省，觉得对我疏于管理而导致我的性格异常奔放，对我以后的人生来说是极其危险的。她决定在生下我七年之后，再重新制造另外一个黎豆豆。

　　我再没涉足过后院，没跟宫城去河边捉螃蟹，我远离了所有的小伙伴，煤球，卡片。我的房间里多了芭比娃娃，中外名著，有时我在阳台上踮着脚看院子里的小女孩们自编自导自演《新白娘子传奇》，并且满地打滚的时候，我心里就开始沮丧。
　　我潜心学习，扮演乖女儿，我开始穿裙子，留了长头发扎两个小辫儿，吃饭小口小口的。我惦记着宫城，还梦到他背着我爬树。但是这种惦念和小小的伤感也渐渐不了了之。我忘了他们，那些游戏，那些便宜漂亮的糖果。那些是被时间自动过滤掉的，但是它又会慢慢填补上其他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