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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多情因甚相辜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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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杨非辰和方洛的主事下,柳老爷的丧事总算是办完了。这期间,柳青儿数度悲痛欲绝,幸而有方洛时时宽慰,柔情温存。丧事之后,方洛白天陪着柳青儿泛舟西湖,同赏江南风光;夜里挑灯共赏诗文,添香并立讨论书画;每每睡前,总得方洛柔语哄慰,青儿才能安稳就寝。如此数日,青儿的脸上总算见了欢笑,杨非辰和方洛心中的大石也落了地,就连春风,走路说话也轻快起来。
只有一件,每次睹物思人,回想起当天惨剧,青儿便不愿再看家中旧景。从前常去的后花园,更是再不踏足一步;经过柳齐的书房,也都是绕路行走。方洛知道这庄园,是不能长住了,必须另觅他处。每每要开口让她跟随自己回常州居住,想起上官依晴这桩公案,也总不敢轻易说出口。
上官依晴倒也识趣,从未与柳青儿碰面,大概也是不想令她在承受丧父的悲痛之余,再增添其他的烦恼。
只是如此又瞒的了几日呢?
这天,方洛、柳青儿带着春风一同出游,到了杭州城郊。夏天的早晨,当真天朗气清,鸟语花香,面对着青山绿水,牧童炊烟,不由得整个人的精神都清爽焕发。
方洛与柳青儿依偎着坐在草坡上,看不远处春风丫头跟一个牛背上的小牧童斗嘴,心下都是一般的情意绻绻。
青儿舒适地躺在方洛的怀里,从周身传来懒洋洋轻飘飘的感觉,让她连手指尖都不愿意动弹一下。身后传来的青草香像是一首美妙的诗,整个世界都因此而变得温柔。
方洛抱着她柔软馥郁的身体,心底软软的全是柔情,青儿独特的茶香从她的发梢一路传递到他的心底。珍惜的感情驱使他在她的发际、耳畔落下一个又一个的浅吻。
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如果不是方洛接到一个他不能不理会的通知的话。
青儿没想到她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跟上官依晴再次见面。
“怎么回事?”方洛声音低沉,脸上是青儿从未见过的严肃。
上官依晴住的客栈,杨非辰派人特别关照,加上阿星的保护,平时完全没有不如意的地方。可今天竟有一个不知死活、色欲熏心的男人,妄想接近染指她。虽然阿星用铁一般的拳头将这个男人送出客栈,并附送他断子绝孙的一脚,但上官依晴的心情还是相当的糟糕。
“小姐呢?”
阿星指指房里,简略地回答:“在生气。”
方洛对青儿道:“等我一下。”然后,他转身进了房间。
柳青儿有些怔忡,这是她第二次看着他的背影,每次他离开她都是为了上官依晴。这样的情形,以后是不是还要继续?
房间里有点凌乱,花瓶碎了一地。
上官依晴半躺在贵妃塌上,美艳的面容罩着一层寒霜。
方洛在她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还在生气?”
依晴瞥了他一眼:“任何一位淑女碰到这种情况,都会生气的。”
方洛微笑:“他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但我也已经遭到冒犯。”她看他的眼睛透露着指责。
“何必为了这样的人弄糟自己的心情,你一向是个聪明人。”
依晴坐了起来,表示她接下来要说一些认真的问题。
“我不希望这样下去了。”
方洛疑惑地看着她。
“我不希望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处在不安全的环境下,我未来的丈夫却陪在另一个女人身边。”
“青儿是个好姑娘,你不愿意接受她?”
上官依晴摇了摇头:“我不是不想接受她,长安的男人都有好几个妻子,我想常州的男人也一样。但是,我不希望她会威胁到我。”
方洛垂下了眼帘:“你希望她是侧室?”
“是。既然我们都承认这门亲事,那么就应该避免过多的问题,对彼此尽到更多的忠诚。”
方洛点点头,道:“我明白。而且我相信,你跟青儿会相处得很好。”
“是吗?”上官依晴又躺了下去,“她恐怕不这么想,否则不会一直避着我。我想,你应该跟她好好谈谈。”
方洛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回过身,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你愿意嫁给我?”
上官依晴侧头看着他,眼里是探索和试探:“你认为呢?”
方洛笑道:“女孩家的心思总是很难猜测,况且随意探测一位高贵小姐的心事,似乎不是君子所为。”
上官依晴笑了,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却似乎对他的答案很满意。
“你也许不知道,当初是我让父亲去向皇上请求赐婚的。”
这个答案显然让方洛很惊讶。
“在那之前你见过我?”
“是,你进献贡茶那天,我也在皇宫。”
方洛怔了一会,露出一丝微笑。知道依晴是出于自己的心意而嫁给他,让他很开心。他想,每个人应该都希望跟自己的伴侣之间有感情,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不是太悲哀了吗?幸好他是很幸运的,得到这样一位美丽高贵的女子的倾慕,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既然是谦谦君子,你也应该告诉我你接受这门婚姻的真实心意吧。”或许是说出自己的心意后,更加放得开了,上官依晴的表情变得很柔和。矜持自尊的女孩子,只有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方洛眨了眨眼睛,嘴唇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你这样的女子,又有谁会不动心?”
已经习惯了赞美,但这次方洛的话却让依晴泛起了一丝红潮,这使她素来高贵得不可侵犯的形象变得亲切生动,甚至有些平易近人。
这样的秀色让方洛有瞬间的晃神。
这门婚事,果然值得期待。
房间外面,青儿静静地坐着,想着自己的心事。而春风,这个闲不住的丫头,只有跟唯一的第三人说话。
“喂,你叫阿星,那你姓什么?”
阿星抱着剑靠在墙上,眼睛盯着地板,没有说话。春风等了很久,久到怀疑他要在地板上盯出一个洞来。
“我在跟你说话呢!”她有点不耐烦。
就在这时,阿星“恩”一声,在她说了这句话以后,却又停止了。
春风弯下腰,将头探到他的脸孔下面,看到他的表情,差点叫起来。
这个男人,为什么无缘无故脸红啊?
阿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脸红,当春风站到他旁边,跟他说话开始,他就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好象有羽毛在身上划,酥酥的,麻麻的,感到从胸腔开始升起一股热气,直达头顶。
“喂!”
春风突然大叫一声,阿星吓了一跳,抬起脸来。
结果倒是春风满头雾水地看着他:“我说,你姓什么呀?”
“我,没有姓。”阿星回答得没什么底气,一个人连姓都没有,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春风却没有介意,没有姓说明没有父母,没有父母代表着痛苦的过去,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有时候也能像她的小姐一样善解人意。
“那你为什么叫阿星?”
“星星,看着耀眼,却很孤独。”
春风看到他脸上的一片淡漠,隐藏着无言的孤寂,她突然对这个男人怜惜起来。
“你是尚书府的家臣吗,为什么成了上官小姐的保镖?”
阿星看她一眼,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有看她,虽然事实上,他很想看她。
“她给我钱,我保护她的安全。”
“只是金钱交易,你为什么对她这么忠心?”
“这是信用,保镖和商人一样重视信用。否则如何对得起雇主给的报酬。”
春风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你很缺钱吗?”
这次没有立刻回答,阿星顿了顿,才道:“是,我很缺钱,我们都很缺钱。”
他低着头,春风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听出他话里的叹息。他们,是指他和谁呢?
柳青儿看着他们两个,阿星抱剑靠着墙,身体像一根笔直的枪,刀削般的脸上掩饰不住那一抹隐约的绯红;春风侧着身跟他说话,在修长的他旁边,显得那么娇小玲珑。
突然觉得,他们真单纯,真好。
这时,门开了,方洛和上官依晴一同走出来。
“青儿,一起吃个饭吧。”
青儿看着方洛对他说话,他的脸上是诚挚的恳切。在他旁边,上官依晴也看着她,虽然一如既往的淡漠,却并没有传达不友好的讯息。
“好。”她顺从地答应了。
这家客栈有饭厅,也有包厢,他们包了一个雅间,一张桌子,只有三个人,方洛、柳青儿、上官依晴。春风和阿星在大堂吃饭,这样的场合似乎不方便他们在场。局面是微妙的平衡。
这顿饭吃得很沉闷,青儿一反常态,不停地喝着酒。虽然酒杯很小,酒的度数也不高,但她还是醉了。
“别喝了。”方洛将手放在她的酒杯上。
“一点点,再喝一点点。”青儿娇憨地说。
“青儿,不要这样,你不是这个样子的。”方洛皱着眉头,眼里有痛心。
她不是这个样子,那该是什么样子呢?
方洛啊,你真的了解,我是什么样子的人吗?
上官依晴开口了:“你送她回去吧,她真的醉了。”
方洛向她点头,露出一些感激。他夺下青儿手中的酒杯,将她扶出了雅间。
“阿星,去叫辆车。”
春风惊讶地叫道:“小姐,你怎么喝成这样了?”
马车来了,方洛抱着青儿上了车,春风坐在车外,车夫吆喝一声,马车向柳府方向行去。
车里光线暗,青儿倒在方洛怀里,感觉着车轮的咕噜和车子的摇晃。
“青儿,你为什么这样,你有什么不满,告诉我。”方洛抚摩着她的脸,他不喜欢她醉酒的样子。
青儿圈住了他的颈项,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蜷缩在他怀里。
“方洛,只我一个,不行吗?”
“你说什么?”
“只我一个,不行吗?”
方洛顿了一顿:“你不喜欢依晴?”
青儿摇头:“与她无关,我问的是你我之间。”她抬起头,一双清灵的眸子雾蒙蒙,楚楚可怜。
“我要的,是一心一意,不是娥皇女英。”
“为什么,难道你容不下依晴?她会是个好姐妹。”方洛很惊讶,他的青儿,素来宽容大度,这样在意另一个女人的存在,不像他所认识的她。
“谁会希望自己的男人拥有另外的女人?”
“大隋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青儿,你会习惯的。”
青儿猛烈地摇头:“我不会习惯,也不想习惯。方洛,这是爱情,爱情的世界是自私的,不可侵犯的,难道你从来没想过,我们之间是不应该有第三者的吗?”
“青儿,你让我惊讶。我从来没想到,你会容不下其他女人。我以为,你会是最好的妻子……”
青儿捂住了他的嘴,泪流了下来。
“不要再说了。”她的心好痛,原来方洛从来没有理解过她。他总是说,他以为。他以为她应该是个有容人之量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妒妇。
看到她流泪,方洛心软了。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人在面前哭泣,这会让他觉得,他没有尽到疼爱她的义务。
“青儿,你要的,我给不起。”
一句话,足以让她的心沉到谷底。
“可是,我爱你,这份爱,永远不会变。”
青儿没有说话。他真的爱她吗?真正的爱,怎么能容下第三人?怎么能平心静气、理所当然地同别人分享?
方洛,再一次让她失望了。
正是:“争寻双朵争先去。多情因甚相辜负。轻折轻离,欲向谁分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