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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无别 ...

  •   最熟悉的陌生人

      之 无别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穆的一生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告别。

      他在帕米尔的时候,有时会跟贵鬼说,你不要到处去捣乱啊,乖乖的,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在圣域的时候,每年会对沙加说,对不起,我这一走,又要很久才能来看你。处女宫的主人静默,依旧阖着双眼,以自己的方式送他的朋友没有太多牵挂地离开。

      七岁那年的一天,他对老师向往常一样地道了声再见,而那天夜晚,他默然接受了那是句永别的事实。

      生离、死别,充斥了他短暂人生中几乎所有的日子。

      然而有一个人,始终没和穆说过再见,他就是天蝎座的米罗。

      “米罗,不许再欺负贵鬼了,他这么小,你不要教他那些有的没的。”

      “拜托,我哪里有欺负他啊,我在逗他玩而已。”

      “没个正经。”穆抱起贵鬼走向白羊宫的另一边。

      转身之际,却听到身后沉闷的倒地声。

      “你刚回来,所以不知道米罗的事,他自己请缨去对付一部分纠集的暗黑圣斗士。他们虽不算很厉害,但人数众多。米罗没什么重伤,应该只是太累了。”

      沙加拿着一只小小的古怪药瓶,仔细审视着床上昏迷的蓝发男子,说罢将药水倒在棉花上,轻轻擦拭着他的周身。

      “对不起,这守护第一宫的任务,应该是我的。米罗没对我说过……我也没有注意他小宇宙的迹象……我本应该把他送回去好好休息的。”

      “这不怪你,他人就是这样。一听说你回来了就着急来看你,把自己身体的事都忘了……”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莽撞……”

      沙加闻言抬抬眼睛,“对于人心,我还是有些地方悟不到。不过我知道的是,今晚他是不能再被移动的了。”

      穆点点头,“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照顾一个小男孩还不够,还要照顾一个大男孩,穆软软的大床已经让给他,自己只好打地铺了。

      夜凉如水,月光清澈,柔柔地洒进来仿佛一泓金色的溪水。穆已经睡着了,月光轻轻照在他紫色的长发和莲藕般的臂上。

      悄无声息的,床上的人坐了起来,黑夜中两只眼睛明亮地闪着,只是看着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穆一翻身,模模糊糊地觉得眼前有个人影,一下子便坐了起来,“你怎么起来了,沙加说你不能乱动的。”

      “我没有乱动啊,”米罗调侃似的说,“只是坐一下,怕把骨头躺酥了。”

      穆披起外套站了起来,“你要不要喝水?”

      米罗大笑起来:“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白天不还在怪我乱教你的徒弟吗?”

      穆淡淡地说:“随你怎么想吧。反正你来看我,晕倒在我这里,我总不能不管你。”

      米罗说:“真是令人感动呢。那好,我不喝水,我想问问你,你这儿有没有酒?”

      “没有,白羊宫里从来不存酒。”

      “是吗?你过来。”

      “干什么?”穆走了过去。

      米罗的鼻子凑近了穆的脖颈,穆下意识地躲了躲,米罗笑道:“有酒气,两三天前的。”

      穆瞪着他不说话。

      米罗四仰八叉地又躺回了床上,“你一定是在想,这个家伙真麻烦,整天无忧无虑地却喜欢拿别人的烦恼开玩笑。穆,是不是?”

      穆静静地说:“我应还不是这般小心眼的人。其实对于我的失职,我该说声抱歉的。”

      “你的错不是这个,是你留下的时间太短了。大家其实都想你,你——知道么?”

      穆低头轻声说:“卡妙——不也是常住在外面吗?”

      米罗的双眼望着天花板:“是啊,还得我去这么远的地方看他。他很少笑,可我必须常笑,否则,他开心的时候就更少了。”

      月光辉耀,在屋内轻轻地流转,转到米罗的脸上,穆望着他,忽然发现他的神情落寞而苍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本不应属于他的神情。

      “穆,人一生很短的,怎样不是要死?痛苦着,心中有着一辈子的芥蒂要死。快乐着,和朋友相伴,做想做的事情也要死。为什么不快乐一些?这是我爸爸告诉我的话,我不知你心里有什么事情,我只是想让你多开心一点,想在所有可能的时候多看你一眼。”

      “米罗……”

      “艾俄罗斯死了以后,没有人再去阿布罗迪的花园了。其实那些花应该开的很好了吧。唉,真不知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可能我的脑子被那个暗黑双子座打坏了。穆,你上辈子是不是个听人忏悔的神父?”

      看着米罗那落寞的笑容,穆什么也说不出,他恍然觉得,自己曾关于眼前这个人的印象竟是这么少。其实哪个人心中,没有一些沉甸甸的东西?浮生俗世,谁又比谁活的容易?

      他们一次次地盼他归来,他一次次地选择离开。“我是不是个太冷漠的人?”穆坐在床边,问着身后的人。身后没有声音。

      穆的心提了起来,回头一看,米罗竟又睡了,刚刚的苦笑未着痕迹,现在只是像在做一个再甜美不过的梦。

      第二天,米罗要回天蝎宫,穆举着贵鬼的小手说:“跟米罗叔叔说再见。”米罗却跑过来堵住了小孩子的嘴巴。

      “喂,穆,我才大他十几岁,只能算是哥哥吧,不要叫叔叔叫啊叫的就把我叫老了。卡妙有个弟子叫冰河的,一见面就叫我‘米罗叔叔’,真是郁闷了我好半天。”

      “还有,穆,不要说再见好不好?”

      “我五岁那年,爸爸躺在床上,让我跟他说再见。我还不懂事,我说了,后来,他就死了……”

      “我从不说再见,不管送别的是谁。我知道这很天真,却毕竟是一种愿望。这些年我也曾四处流浪过,知道在你们中国有一种叫‘折柳’的送别。如果分别一定要有个仪式的话,穆,对我笑笑吧。”

      如果说米罗像太阳,穆就像月亮。至少旁人都会这么认为。虽然是两种不同的光,却都可以把天空照亮。

      但无人看见穆一刹那潇洒的笑,无人知晓米罗眼眸深处的伤。

      然正因为兼有日月,一天才有不同的美丽景象。正因为兼有日月,才有故事巍峨多姿、荡气回肠。

      圣域的历史有一个晚上,所有情感复杂地喷薄,绝少言语,却绝多怅惘。

      穆的朋友在距他一门之隔的地方死去,米罗的朋友与他相见无言,刀戈相向。

      他们的情感和信念被迫接受着最重的考验。曾有那么一刻,他们真想索性下一秒就死去。

      然而他们不能,真相大白的一刻,双重的责任就已在身上,尽管不知为什么最后并肩而战的会是他们。

      这是他们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真正的愤怒,他们真想抛开所有的理智,只用敌人如海的血泊来回报这刻骨的伤痕。在天地变色的时候,太阳和月亮又需要有什么不一样?

      “黄金圣斗士最后的固执吗?好像是不想被看到悲惨的死状吧。”眼前高大男子的言语如一根根尖针。

      “固执?随便你怎么想吧。”米罗冷笑着,在瓦砾中勉强站起了身。

      那一刻米罗流露出只有穆见过的那落寞而苍凉的神情,穆从额前零乱的发丝间看了他一眼,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人一生会认识很多人,有的可以算是知己,有的则只能称为熟悉的陌生人。

      如果离别时你会因没有与他们告别而遗憾,你们便可以算是朋友了。

      然而对于他们,最后的告别是无法做到的,因为后来,他们死在同一时,死在同一处。

      或许,这样也好,他们是不再适合伤感的人。他们大家,许多许多人,今后都会永远永远幸福地在一起。疼痛——再也没有了,别离——再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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