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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7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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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傍晚,安静的卧房里,奈雅穿着白色的睡裙靠作在青色的窗台上。她沉默地看着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天际,任风将一侧的窗帘扇动撩起。眼前是肃穆而庄严的古堡,眼下是一片红色的玫瑰,秋风飒爽、落日余晖,空气里似乎还嗅得到丁香花的味道。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平静过了,仿佛那些奔波拼命、不安流离的日子是一场疲累的梦境,但内心的沉重却无法消失;又仿佛眼下的宁静才是梦境,可又担心这梦会太短、抵不过梦醒时候的怅然若失。于是失去了辨别的能力,梦里梦外都不真实——或许,对于挣扎过活的人,幸福和宁静总是不能够轻易接受。
铁门的转动声忽然牵引了奈雅的视线,顺声看去,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正缓缓靠近玫瑰花圃,那赤金色的长发几乎垂至地面。只见女人俯下 身子折了一支玫瑰,然后蓦地扬起了脸看向奈雅,脸上的笑容冰冷而无邪。她毫无预警地倾身一跃,下一秒就借着墙壁蹲坐在了窗台上,顺势伸出舌头舔了下奈雅的脸颊。
“果然是人类……”女人幽幽地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吸血鬼?”奈雅说着向后退去,右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剑柄。
她想抽出剑作出防卫的姿势,但身体一时间却动弹不得;她本能地想要远离这个女人,但莫大的恐惧竟令她连视线也无法移开。如果说苍晓的气势有着与生俱来的邪恶与压倒性,那么眼前的这个女人则是一个绝对的存在——无法否定,无法忽视,无法反抗——超越了敬仰与敬畏,带来的只有与死亡无异的恐惧。
“真没礼貌。”女人把玩着玫瑰说道,将那朵花顺手别在了她的发间,“呐,人类,你想不想变成血族?如果那样,你就可以远离疾病,远离衰老,远离懦弱可悲的命运……自然也就可以和苍晓永远在一起了。很美好,不是吗?”
“不,我不想变成那样……”奈雅喃喃着说道,一身的冷汗似乎已将单薄的睡袍浸透。
她的视线仿佛被女人的双眼所吸引,无法反抗地看着那张无邪得近似于诡异的笑脸。她的内心似乎正被窥视,那些淡忘的情感愈发强烈起来。她仿佛听见了一段极具蛊惑的旋律,而那旋律正诱惑她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的名字是什么?”女人问道,一动不动地笑着。
“奈雅……奈雅·科克伦。”
“你对我感到恐惧吗?”
“……我想是的。”
“你对血族感到恐惧吗?”
“……我想是的。”
“那你对苍晓感到恐惧吗?”
“……我不知道。”
“不,你是恐惧的。”女人忽然凑到她的耳边说道,继而吻了吻那朵玫瑰,“他比任何血族都要危险,他比任何血族都要残忍,而你,只不过是他的笼中鸟。你其实害怕他害怕得不得了,所以别再自欺欺人了。”
“他……或许不一样。”奈雅踟蹰着说道,神色有些矛盾,而额上的汗正慢慢划过脸侧。
“不一样?不是的,只是你什么都不知道而已。活的时间越久,就越觉得空虚,甚至失去了生存的实感;明明想要的东西都到了手,可是仍觉得不满足,或许最开始根本就没有什么想得到的东西,只是痴迷于追逐的过程和占有的虚荣。于是不停地夺取,不停地杀戮,让血液里和身体上沾满着同样的鲜血,踏在别人的尸体上获得生存的价值……这就是我们生存的方式——吃掉别人,或是被别人吃掉——残酷而又异常吸引。”
女人收回手,盯着奈雅毫无焦距的双眸继续说道:“你知道苍晓想要的是什么吗?你知道他追求的是什么吗?不,你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在血族的眼里,人类永远都只是被猎杀的对象。”
一阵风猛地掠过,撩起了窗帘也遮住了女人的大半身体。就在奈雅抬起头看向那张笑脸时,女人却早已经消失不见,而那支玫瑰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散发着诡异的气味和生气。
而此时,苍晓正坐在七位长老面前听着他们喋喋不休地交代着需要处理的事务。
正午刚过的时候,他就被长老院传了过来,虽然一向不喜欢这些拘泥于形式的事情,但为了达成目的他还是需要耐着性子一步一步配合着。安第斯的死对他而言并不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但对这些年长的老家伙们而言就意义非凡了。
“这部分大致是这个样子,您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吗,安罗德阁下?”一位眯着眼的老者扬声问道,浑厚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强硬。
“没有。”苍晓斩钉截铁地回道,斜过脸看了眼站在一侧的伊恩。
“下面是关于继承的具体事宜,我认为还是谨慎处理比较好。”眯缝着眼的长老咳了一声接着说道,“虽然我们在第一时间封锁了安第斯的死,但一些人还是得到了消息,所以我想继承的仪式越早越好。”
“这都是些无所谓的事,如果能取消是最好不过的了。”苍晓说着将右手手肘支在扶手上,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取消是不可能的,您要知道,这是规矩。”巴塞洛谬长老忽然阴沉着脸插话道,“是规矩就要遵守,这是礼节,也是避免祸端的方法。希望您不会忘记您父亲犯下的错,并一直可以引以为戒。”
“别担心,我一时一刻都不曾忘记他是怎么死的。但是,请在座的各位都尽好各自应尽的义务,并且守好各自的本分;相对的,我也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至于长老院的一切,我没有任何兴趣插手。”
“关于爱尔薇拉的事,您准备如何处理?”最年迈的长老若有所思地问道,口吻里夹杂着一种沉重的灾难感。他笔直地看向苍晓,浑浊的眼睛蓦地变得猩红。然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各异的目光齐齐地看向苍晓,气氛一下变得凝重起来。
“无需担心,只要你们肯用心帮助我,她一时半刻便不会杀我。所以,为了你们自己以后长久而安泰的日子,好好努力吧,各位。”苍晓说着站了起来,然后径直走出大门,带着伊恩离开了。
安静的走廊上,苍晓一路走着,神情若有所思。
“我要你找的人都召集齐了吗,伊恩?”他低声问道,并没有转过脸。
“他们已经在大殿里等侯了。但是伊夫斯和他手下的两个执事应该不会到。”伊恩压低声音回道。
“没关系。除了伊夫斯之外,任何有可能成为阻碍的人尽快全部处理掉。方式强硬一些也没关系,现在我们没什么可顾忌的。”
“我明白。”
“顺便排查一下所有内政和军务的执事,但凡是由长老院派来的,能换则换,换不了的就监视起来。如有可能,我希望能掌握长老院的一举一动。”
“这样做的话,您与长老院的关系要怎样处理?我想对于您的举动,他们不会坐以待毙。”
“如果不是为了扩大和巩固自己的势力,巴塞罗缪长老就不会来探我的口风。选择了我,只不过是他们为保存自己下的赌。说到底安第斯只是一个野心膨胀,目中无人的人,输就输在不够聪明……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资质上。如果说长老院以为我会像他一样被他们限制,那么,从最初开始我就要让他们打消这个念头。”
“关于爱尔薇拉……”
“这你不必太过担心。她的力量还没有完全觉醒,所以一时半刻杀不了我。只不过在还没有控制一切的时候,我不想杀掉她。”
“既然总有一天要兵刃相向,不如现在下手避免后患。”
“杀了她,你认为这些人会放过我们吗?”
当黎明的曙光冲破黑色的夜幕,那金色的光亮却被厚重的、铅色的云遮挡得严实。空气沉闷,天色昏黄,原本安静的古堡在这个阴霾的清晨剩下的只有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卧室的一角,奈雅裹着毛毯双手环膝坐在地面上,黑色的眸子略有失神地看着自己的脚面。
一夜未眠,她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那张诡异的笑脸,耳边则一遍遍响起那异常空灵的声音。过往的记忆犹如洪水猛兽般吞噬者她,关于卡兰德的一切在这一刻仿佛历历在目。记忆里被囚禁凌虐的情景不停闪现,而那双猩红的眼就仿佛在某个角落里窥视着她,不曾离开。
蜡烛,安静地在烛台上燃烧着,却仿佛要融入外面的天色一般,将整个房间映得昏暗。冰冷,似乎卷带着秋天的气息充斥着每一寸空气,四处弥漫着水汽的味道。几下轻缓的敲门声突兀地在寂静里响起,惊得奈雅一个冷战,脸色顿时变的惨白。她下意识向门口看去,却看见了苍晓的身影。
“为什么坐在那里。”苍晓走过去问道,缓缓打量过四周。
此时,一道光亮划过天际,瞬间映亮了室内的一切,也带来了几声沉闷的雷声。然后几秒过后,大雨倾盆而下。
“你怎么了?”苍晓站在她面前问道,伸出手拂过了她的发,但那只手却在下一秒被奈雅狠狠打掉。一瞬间,有什么随着空气里的潮湿一起滋生了起来。
“不要碰我!”奈雅低声吼道,口吻极其厌恶。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苍晓问道,一时间却毫无头绪。
虽然此时太阳的光辉不见分毫,但是身处白昼的睡意令他无法静下心思考。他感觉到了奈雅的反常和随之而来的恐惧,但比起这,奈雅举止言谈中表达的排斥和厌恶更为明显。
于是尖齿缓缓露出,他伸手扬起她的下颚想对视她的眼,但手掌又一次被打掉了。
“放了我。让我离开这里。”奈雅喃喃着说道,抱着佩剑低下了头。
她不停告诉自己镇定下来,但是思想和情感完全不受控制——她不敢看向苍晓,更不敢看向他猩红的眼,就连那冰冷的肌肤都令她觉得恐惧。一想到自己身处在吸血鬼的巢穴,她唯一的念头就只有逃。
是的,逃,就像当年面对卡兰德一样,感觉到的只有恐惧和绝望。
“有谁来过吗?”苍晓说着抓过奈雅的手臂,尖齿完完全全地探了出来。
奈雅瑟瑟发抖的样子令他感到了无以名状的不安,于是,愤怒、恼火和困惑伴随着开始沸腾的血液在这一刻化作了力量宣泄了出来,四周的玻璃就霎时崩裂开来,在瓢泼大雨中化作了刺耳的响声。
他所认识的奈雅,不应该是这副样子。
“我在问你有谁来过吗?”苍晓压低声音问道,贴上了她的身。但下一秒,脖子上竟传来了清晰的疼。猛地扼住了奈雅的颈,他一面看向她的眼,一面吻住了她的唇,敛尽了那口中残留的血。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咆哮,随后贴在她耳侧蛊惑道,“睡吧。”
就在刚刚,她咬他,像血族一样吸着他的血,似乎完完全全忘记了这会要了她的命。他抱着奈雅走出了卧室,迈出房间,却看见简正恭敬地站在门口。
“这是爱尔薇拉大人刚刚送来的。”简平静地说道,摊开手掌。那是一片鲜艳的玫瑰花瓣。
“我知道了。”苍晓舔过尖齿低声说道,将奈雅送到了简的怀里,“立刻把她送到锡德的房间,并尽可能满足那个男人提出的要求。”
窗外,雷声隆隆,闪电彻空,嘈杂的雨声清晰地回荡在古朴的长廊里,在这一刻混合着潮湿的水汽淹没了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