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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7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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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
愈发沉默的气氛下,各怀心事的人们心思各异。最后的最后,锡德还是选择加入了他们,向北前进。
他并无心卷入这场显而易见的纷争——相反的,却对此避而不及——只不过奈雅的抉择令他不得不汤入了这滩浑水。他此次是因奈雅而来,为的就是带她离开,所以没有达成目的之前,他不会先走。
当年奈雅对闲·卡兰德的忤逆令他恢复了自由之身,他感激她,却又不仅仅是感激这么简单。他认识的奈雅,应永远不被束缚,他这样认为,并也如此期盼。
是的,不被束缚——即使迎来的是漫长的死亡——这种不屈的气质对身处黑暗的血族有着极大的诱惑,就像冲破夜幕的阳光一样炫目又耀眼,带来了“活着”的气息。而苍晓显然也因这种气质而对奈雅别有居心,只不过这种“居心”对人类而言过于危险。
夜幕已深,蝉鸣凄凄,那缀满了繁星的苍穹映亮了脚下的路,也使得这夜异常静谧。刚刚的对话在耳边来来回回,锡德忽然伸手扯过奈雅的手臂,尖齿缓缓露出了唇外。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问道,尽量压低着声音。
“艾拉死了。我要复仇。”奈雅转过脸说道,继而又看向了苍晓,“他会带我找到那个男人,所以我不能离开。”
“不能?应该是‘不想’吧?在我看来,你已经被他虏获了,就像那些娇柔的贵族小姐一样迷恋上那双红眸了。以前的你可不会这样,就算是复仇,你也不会依靠血族。”
“从留下他的那一刻起,我的生活就一点点的改变了。我现在只想复仇。”
“就算报了仇,艾拉也不会活过来。任何你在意的事都不会改变。”
“我知道,但却不得不这样做。”奈雅说着低下了头,忽然加快了速度,猛地将锡德甩在身后。
这一路,从繁星满天的夜幕到湛蓝如洗的穹窿,从起伏不平的丘陵到一马平川的草原,他们遇见了一张张面色灰白的脸,看见了横卧荒野的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碰见了几只四处游荡的吸血鬼。但是他们都不曾停下脚步,以各自的心情一一掠过这些人的视线和身边,奔向那属于血族的广阔而森严的东方大地。
这是出发后的第七天,苍晓一行人早已越过了北侧的边界,踏上了属于东方的土地,但距目的地却似乎仍是千里之遥。
自清晨开始,视野里的一切就被浓重的雾气笼罩着。在这种浓雾蔽天、不见光影的天气下,血族的视力并不如平时的敏锐。只见伊恩不住地放慢着速度,尽量守在苍晓身边,似乎有些举步维艰。他抖了抖早已被雾气浸湿的帽子,然后顺了顺搭在胸前的头发,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迟迟不肯开口。
“不要告诉我你迷路了,伊恩。”苍晓忽然扬声说道,猩红的眼扫过白茫茫的四周,然后看向神色为难的伊恩。
“我只是在想是不是休息一下比较好。”伊恩低下头含混着说道,看起来神情迟疑。
“那就找个舒服些的地方休息一下吧。”苍晓思忖了几秒说道,然后缓缓看了一眼身侧的奈雅,却正巧发现她正看向自己。
她身上那淡薄的长袍早已被雾水湿透,此时正沉重地裹住那瘦削却结实的身体,而黯淡的眸子里有着闪烁。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立刻被锡德吸引了视线,于是浅笑着不知回答了什么。
白茫茫的雾气里一直含混着夏日里青草独有的芬芳,这种味道与水汽在某种程度上也钝化了血族的感官。就在他们走了还不到五分钟的时候,一位面容枯槁,脸色苍白,但步履矫健的老者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老者的两鬓已经花白,但精神矍铄,目光犀利而有神。只见伊恩惶恐了一秒后忽然单膝下跪、压低着头,脸色顷刻间煞白;而苍晓踟蹰了下后也跪了下来,看向老者的视线里有着傲慢的味道。
“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苍晓·安罗德。”老者郑重地说道,口吻十分严肃。他的视线轻轻扫过锡德和伊恩,最后落在了苍晓身上,根本不曾看过奈雅一眼。
“这是我的荣幸,巴赛洛谬长老。”苍晓尽量恭敬地说道。
“我认为我们是时候该认真谈一谈了……跟我来。”老者说着转身步入了白雾之中,于是风骤起,将雾气吹得如烟般滚动。
风缭绕,雾气渐渐散去,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身处何处,一座小巧的古堡透过层层薄雾渐渐显出了轮廓。奈雅看见老者只手推开了灰黑色的门,然后径直走了进去,门里的建筑一派庄严朴素的气息。只见老者唤来一位侍者吩咐着什么,然后那侍者便迅速走了过来,示意带路。
随后苍晓命伊恩随奈雅等人去别处等候,而自己则跟上老者朝着大殿的方向走去。昏暗的大厅,漆黑的长廊,他径直走进一间烛火通明的殿堂,只不过这时的老者已正襟危坐在正对大门的椅子上了。
“告诉我你这次回来的目的,安罗德。”老者严肃地说道,眼神犀利。
“我是奉安第斯的命令回来的,要做的自然是他所期望的事。”苍晓平静地说道,迎上了那暗红的眼,视线却变得深沉而笃定。
“如果你肯为他效力,那么就不会曾冒死逃走了。那日,或许杀了你才是对的。”老者半合着眼说道,“不要忘记你父亲的死,也不要忘记他所背负的罪名。任何一个有着野心的人企图驾驭他能力之上的力量时,都会招致灾祸,乃至死亡。你所要追求的是什么?是替你父亲,乃至安罗德家族雪耻,还是继承了你父亲的野心、妄想居于万人之上?”
“您避开王的耳目,违背王的意愿,踏出皇族的领土来见我,不过是想知道我的意愿、好做打算。难道说您,巴赛洛谬长老——长老中的尊者——也会畏惧吗?”
“不要放肆!那位大人比任何血族存活的时间都要久远,比任何血族都要拥有力量。没有人能与之抗衡,即便是继承了里昂的血液的你!”
“您这是在怂恿我弑亲吗,巴赛洛谬长老?!”
“身为纯血皇族,你应该拥有维护血族的觉悟;身为负罪之身,你应该具有雪耻赎罪的意愿!不要忘记你的血液曾赐予你的骄傲与尊严!”老者厉声喝道,枯槁的脸上表情早已僵硬。他的身体因过于激动而颤抖着,金色的瞳孔仿佛耀跃着愤怒的火焰。
“您的教诲我会谨记在心,不过我一时一刻也未曾放弃过自己的骄傲与尊严。”苍晓尽量谦恭地说道,笑容却有着邪恶,“不过,我认为您不必过分担心我的事,因为栽种的果实已经成熟,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你要孤注一掷用自己做赌注来复兴安罗德家族吗?不要忘了,那位大人可不会受制于任何人。”
“要么控制,要么死,毕竟就连你口中的‘那位大人’也不是万能的。”苍晓说着转身走了出去,猩红的眼里有着阴郁。
他的血在此刻沸腾了起来,仇与怨因脚下的这片土地交织在了一起,使心情无法平复。寂静中,钟楼里的钟声拖着长音蓦然传来,那厚重、低沉、而又缓慢的声响一下、一下有着节奏地回荡在凝重而又庄严的古堡之中,却在第七响之后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