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灿玄机》心木

34、 花灿玄机 28 微澜

　　我不知要如何答他，讶异与不讶异同样不得体，赞花儿好看与不好看皆是不妥，他见我只是不置可否的裢衽一礼，便在四方馆内随意信步起来。这么不明不白的半吊子对答，我又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得跟上去。

　　“我听到你那日给殿下讲故事来着，只是你正在兴头上，并不知晓。”他去了称呼上的避讳，竟似与我拉起家常一般，“你迷路在那边流连，想是为了那片仙客来。你无需紧张，我只是单纯觉得若有惜花之人，倒也免去花开寂寥。那日引路，看你一路张望，惬意浅笑，我也难得起了散步的兴致。我倒还奇了，你今日何必进宫，我还以为我看错你的心性，后来我才明白......”

　　可恨，他是故意的，故意将后半句说得又快又含糊，我本能反应地脱口而出：“看错什么？明白什么？”

　　“你是真的在享受。”他笑，“享受与四方馆的宴客分享天南地北事。”

　　“不然大人以为呢？”

　　“以为你为娘娘奔走，为将军府奔走。”他稍停一下，看看我，又摇摇头，“你实在是不懂的。”

　　“民女驽钝，请大人明示。”我坚持客套和距离，是因为宰相大人虽然不支持王宗实，却也未必见得一边倒的倾护光曦一党。礼貌和稳妥就是安全。

　　“你来四方馆，也许在你是小事，在娘娘却是固宠之事，在将军府是锦上添花之事。别的，毋庸我再讲了吧。”

　　我更吃惊了，话讲得这样直白，我不得不看向他，想在他眉目间探寻出话外之音，却对视到他双眸如静湖。

　　“你不是这里的人。”我听得一惊，但他继续道，“你身边的气氛宁静得不像话。或许这就是为何殿下也愿意亲近你的原因。他的性子也淡，只是与你又不同。”

　　我不禁莞尔，这是什么形容词“宁静得不像话”。我也算是脾气坏的人呢，哪里有他说的这种东西：“大人过奖。”

　　他似有些厌烦了我的客套，挑眉道：“我只是直言而已，坐起行止，令狐尚无需太多繁缛。如若要你一直协理四方馆的事，不知道你可愿意？”

　　我眼睛一亮，试探道：“大人方才不是提醒幼微涉身政务，不是明哲洁身之举么？”

　　他笑，笑意里全是不信，所以反问：“你怕不洁，还是怕别的？你今日所见，你有何感？”

　　我也笑了，从唐朝开始，中国才有这种气象，天地才更开阔，与别的文明间的往来的体制才逐步确定的，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适逢其会：“‘过洁世同嫌’，幼微自然高兴亲近贤达，闻教有道。今日四方馆一聚，我才真正见到什么叫做大国泱泱，四方来朝。外事虽不必内政即刻攸关存亡，却是推广皇上仁爱之德，保定边关百姓安宁所必要的。更何况，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席间有许多贤达之士，虽非大唐子民，但若能为我所用，岂非大善。更又有沿海一带，商旅往来频繁，长久以往，也是大唐富庶的补充。”

　　他示意我与他对坐在飞檐亭的木凳上，看我欲罢不能地同他讲起观感：“所以，幼微，我方才不是要警告你不要涉足党争，而是提醒你，你所钟爱的事情中，可能有无尽的危险。人可以为自己的所爱付出代价，但不能因为愚昧不知而付出代价。”

　　我已然是那条船上的人了啊，亲爱的宰相大人，我心里一暖。只是我越来越心甘情愿地面对将来的一切而已，于是我听到自己一字一顿地道：“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不是么，令狐大人。”

　　他颔首：“闲了，我倒可以教教你种花，那仙客来，春暖之后需要盖些木屑在土面的，否则颜色渐渐转白，就寻常了。可有兴趣？”

　　我一笑，点头算是应允了。令狐綯的言谈和他适时的表态，让我知道，我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为光曦，为先生，为我的大唐呵。他的支持会直到什么时候呢，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要什么？如果是爱慕一个女人，他难道不更应该像所有人那样将我藏起来？如若不是，他会是一个危险么。我眼下看不分明，但却暗暗有些自恼这种种对他的猜忌。这样的人，那样惯于闲散间左右别人的一生么。

　　在我身旁的他，似乎真的感受到某种宁静，也不怕我不自在，倒先倚着木栏闭目养神起来。一袭华服，就随意地覆在栏杆，冠冕具在，他在甘露殿的那种风雷之势却息偃在他的微笑里。

　　我忙了半日，也乏了，也学他，瞌目静心。

　　“残荷的味道。”他半晌后，仿佛一阵叹息，但我听得真切。

　　直到转去程府了，我耳边怎么总也挥不去他最后那话，这么不相干的一句话呢。怎么记得这么牢。眼见景物生疏，我这才回过神来我走岔了地方，本应直去义兄书房，却走到后院。我有些恼，正待转身，却瞥见假山那头绿翘在和谁立在那边说话。定睛一看，竟然是裴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