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灿玄机》心木

27、花灿玄机 21 宫闱

　　裴澄复命归来，带了一道懿旨，晁美人得知尚沈珏的下落，让他进宫请安，也赐了钗裙允我同行，说是忠心护主其勇可嘉。我非常不以为然，护主二字怎麽听怎麽别扭，但“率士之滨，莫非王臣”，只好磕头谢了恩。领旨的时候，裴澄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对我说：“幼微，攀了高枝，往来更容易了呢。”我愣了一下，他迅速退开，表情微漠，眼神却混杂著讥诮和猫捉老鼠的兴味。一时间李府上下忙碌起来，裴澄轻视我，无非觉得我以色事人，呵，执著色相的人才只看到色相。我倒让落云这次更仔细地替我梳妆。我最爱她梳的髻，各种式样，只是平时嫌功夫麻烦，向来只松松挽了用簪子别住。这次我教她用金丝绕出五束发绺，再收高用珍珠色的丝线盘住一个髻，又挑出些许发丝自然垂下，在发尾坠上皓石珠子，参差摇晃，或在腮侧，或在肩旁。晁美人送的衣衫都是未出阁女子的样式，不管她是无心还是有意，这发髻正配了这袭衣裙的柔媚，平添一份跳脱欢喜，与我往日素净自是不同。我又用眉笔在将眼尾勾长一点，便多了分妖冶，天朝女子，自然是不做这样妆点的。
　　我便这样施施然行至前厅，向伯父和程、温二人道别，我眼观鼻、鼻观口，但我知道他们在看我，我故意经过裴澄身边，以方才同样的音高对他说：“高有高去处，不劳裴大人记挂”，说完亦不看他快走两步，上了备好的马车。我心下泰然，做人不是不能屈，但能伸的时候为什麽不呢。以德报怨的话，我拿什麽报德，呵呵，无须对那人客气。
　　一路无事，直到尚沈珏在宫中长廊与我并肩的时候，他才对我说：“他的脸僵掉了，你满意了？”
　　我不看也不应他。
　　“你再不看我一眼，我便呵你痒了。”我如他所愿的白了他一眼，心里盘算著另外的事情，又一面看著这陌生的宫苑，这便是大兴宫了，再远一些是赫赫有名的大明宫。
　　高而宏伟的宫墙之内，衣袂明媚的宫女，像缤纷的鱼群行在沈寂的海底。而最美的一尾，无疑是我眼前这位女子，她已经不年轻了，却有一种庄重的明豔，她的口脂作绛霞色，无论言语还是带笑时分都有一对浅浅的梨涡，她，便是晁美人，因为她的淡泊娴静，才得常伴君侧。尚沈珏与她拉了多久家常，我便偷偷看了她多久。
　　“这是那个救了阿璩的女孩儿？”她叫的是他的乳名，笑意盈盈地转过来看著我，“还生得这样好。”
　　我回了话，见她精神尚好，便也不与她生分，大著胆子问她：“娘娘，这偌大的宫里可是有很多有趣事儿呢？”
　　“嗯？”
　　“比如，听说大中中的时候，有日本国的王子，是彼邦第一的围棋国手，他与天朝第一的顾师言顾待诏对弈，流传出《三十三下镇神头图谱》名动天下。”我看她听得起兴，继续道，“最好玩的是呀，顾待诏险胜之後，王子问他是天朝第几，顾待诏说他是第三，王子请见第一国手，顾待诏说，天朝的规矩是赢了第三才能见第二，赢了第二才能见第一。王子抱憾而回，直叹道，‘！！！！’，意思是天朝的话是‘残念’，就是说遗憾呐，日本国第一输给天朝第三国手。”
　　她笑起来：“可不是，你不提我倒忘了，是有这个事情。但我却不知道有後面那第三第一的说法呢，呵，坊间人杜撰得倒也有趣。所以还得让你们多来走动才好。要说个故事呢，我也有一个，宫里惯常的可没那麽有趣，但倒见情致。便是中书舍人卢大人在宫渠拾了题诗的红叶，上面写著‘水流何太急，深宫尽日闲……’。”
　　“‘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我轻轻的接道，自古来红叶题诗的事情我读过不少，“哀而不伤，是好诗呢。”
　　晁美人微微惊讶的看了我一眼：“不想幼微也浸心诗词。这可好了，总算找到个说体己话的。阿璩，我若多留幼微几日，你不会不舍得吧。”
　　“她是表面斯文，怕留下来把娘娘烦也烦死了。”尚沈珏一贯贬损我，但也婉拒了晁妃的美意。只是我情知晁妃误会了，该死的尚沈珏又不解释，我一时又不好莽撞撇清，只能拿眼使劲瞪他一眼。
　　“唔，娘娘要读有意思的诗词还不容易麽，奴婢驽钝，不过是记性好些，小时候跟温庭筠温先生学过几年诗词，他的词奴婢是佩服得紧的。”我一字一字谨慎的说道，这便是我一直盘算的事情，我不晓得权势纵横的情势，但能拉著尚将军的妻妹，皇上大叔的宠妃当靠山，总应该增加些安全系数吧。尚沈珏焉能不知道我的心思，只冲我挑挑眉，便低头喝茶。
　　“也好，你随阿璩先回去，好生照料他。下次转来再给我讲些见闻，抄两阙温先生的新词。”她在我瞪尚沈珏的时候转身拿了手炉，也不知她看没看到，却听她又继续道，“幼微方才说‘残念’，那个词好不奇怪，是日本国的话麽？”
　　“嗯，奴婢看书也不过看些闲书，有读到过蓬莱、方丈的传说，近日在伯父家又看到一些关於日本国的事情，偶有在市里的商人会说这个话，感兴趣，便学一点。”我暗地吐了下舌头，日语本来就是越往上古走，高雅的用语越接近中文，只是读音和基本结构稍微注意下罢了，现在好算一技之长呢。
　　晁妃见尚沈珏也一脸惊讶，便笑了。他插嘴问道：“你还会些什麽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并说了吧。”
　　我皱皱鼻子，正待要答，内侍跌跌撞撞来报：“娘娘不好了，娘娘不好了……”
　　尚沈珏喝到：“大胆奴才，说什麽昏话！”
　　“娘娘恕罪。是皇上微服出行，险些遇刺，夔王护驾受伤！”
　　“什麽！”晁妃惊起，本身连日忧虑不堪突变，整个人摇摇欲坠，我与沈珏都抢上去扶住她，“快，起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