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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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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苑本来想请假陪着杜齐去找人,可是偏就那么巧,这两天法院案子特别多,虽然都算不上大案,但头头和前辈们都因此放弃了看报纸和煲电话的时间,你一个新来的,怎么好意思提出请假申请。
一方面林苑为着缨子担心,害怕她会走绝路,另一面又只得安慰自已从信中的口气看还不至于如此,只希望她是隐遁在哪处独思去了。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已,在工作和朋友间,还是选择了工作,自已算不算市侩自私了呢?但转念又想,就算狠下心来,不要这份工了,自已在这茫茫人海中又怎么找寻呢?她既是成心逃避,自然也不会轻易让人找到。
不知道杜齐在她外婆那有没有进展。要是她外婆知道了,肯定会惊惶失措伤心欲绝吧!这个苦命的女人,丈夫因意外去世,女儿又早早离世,现在连唯一的外孙女也不知所踪了。生活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加了一把盐的苦咖啡,就算再兑再多的水也改变不了它苦涩的味道。
说来也怪,这一个星期连杜齐也像是人间蒸发了般,没电话、没短信,没有任何消息,难不成两人都被外星人抓走了?
想到下落不明的两人,林苑又神思恍惚了一个星期,终于等到法院清闲了。这次赶紧请了三天假,坐火车去了趟缨子外婆家。
老人一见到林苑,就紧紧抱住了她,仿佛是自已的外孙女回来了。已略显偻佝的身躯,悲凉的眼神,枯瘦的面容比上一次见到更加憔悴了。
“苑丫儿,你可来了。”声音里难掩的哽咽诉说着老人的凄慌和无助。
林苑安慰了老人很久,老人想到了什么,对她说:“前一阵来了一个男人,说是缨丫儿的对象,这孩子,有对象了都不告诉我。”
“缨子的对象……是杜齐吗?他找到缨子了吗?”
“是姓杜来着。叫什么就不记得了,说是看到了缨丫儿留在这里的一张字条,出去找了几天,回来就病倒了,一直躺在房里没出来。我给他送饭时,看他的脸色好吓人的。苑丫儿,你去看看他,莫出什么大事!哎!也是个好孩子。缨丫儿这死丫儿,我非拧死她,这么搅我的心。”
缨子外婆家是个老式的两进式四合院,杜齐住在里间一进的东厢房内。
一进屋便闻到了浓浓的烟味,呛得林苑鼻子难受。她是最受不了烟味的了,往里一探,床上似乎是躺了个人。远远瞅着,无声无息,房里透着股陈气,这杜齐该不会是尸化了吧。走近一瞧,还真是他。
他的样子只能用失魂落魄形容。熬红的双眼空洞的望着天花板,双颊已深深凹陷,原本白净的下巴也冒出了短短的胡渣。整个像老了十年。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躺着,也不理会进来的林苑,手里的烟也任它自燃自灭。
林苑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把烟从他指间取下。也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就静静的坐在一边。
半晌,杜齐才用沙哑的嗓子喃喃道出一句:“她出家了。”
啊?什么?缨子……出家了?这着实让林苑让吃了一惊。不过她更吃惊自已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也许从接到缨子的那封信时就已有预感了。现在这样的结果必竟比她原先猜测的还是要好些,至少她还存活在这世上,这样多少还有希望挽回。
“在哪里?”
“白水庵。”杜齐有气无力的答道。不自觉的,两行绝望的清泪慢慢溢出、滑落。“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
其实,林苑很想告诉她,缨子之前是在大学时便已经有这样的想法了。其间无数次的萌芽,又无数次被林苑的谆谆善诱和威逼利诱给熄灭了下去,后来又遇到了杜齐,看到两人甜甜蜜蜜还算恩爱,便以为缨子已经放弃了。没料想,这颗火种在缨子体内是如此的顽强不屈,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趋势,最终还是全面的占领了缨子的心灵根据地,使她死心塌地的走向了为中国宗教事业奋斗终生的道路。
可是……林苑下意识摸了摸自已的脖子,因为她很怕如果他知道自已曾经知情不报而间接导致他失掉爱人后,会诈尸跳起来掐住她的脖子。
她张了张嘴,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先见一见缨子吧,不管能不能劝回,至少得先见一面再说。
“那个,白水庵在哪?”
“没用的。”他若有似无的瞟了她一眼,如果没看错,那眼神里有着一丝不信与不屑。那神情似乎像在说,连我这个亲密打铃的都劝不了,你还能行吗?林苑的心火一下子就蹭蹭地往上冒。哼,谁说女子一定会重色轻友,我们十几年的战斗情谊不是你这个如今活像挺尸的家伙能替代得了的。至少她最后一封信就是留给我的而不是你。
当然这话不能对他说,林苑充分的理解了杜齐现在悲痛的心情。
“可以把她留下的字条给我看吗?”
“在桌上,要看自便。”喂,好歹我是你亲密爱人的亲密战友,说话不能婉转一点乎?林苑有些气愤,真是烂泥巴扶不上墙。
字条上的话很简单就四句:“白鸟远去,水天一线,一生一会,去去就回。”嘛意思?
林苑向外婆打听了白水庵的方位,便赶了过去。当然不能直接告诉她老人家说你的外孙女已经投身佛教事业了。只是委婉的询问了一下所在市县的方向,剩下的只能自已去当地打听了。
一路上,林苑思绪万千。缨子的心境自已是可以理解的。她是个纯粹的人,无论是对人对事,尤其是单亲家庭的关系让她变得更加敏感,这使得她更看重内心世界的饱满,而不是物质上的需求。可也许就是太过追求精神层面上的东西了,让她对宗教,哲学,玄学之类神秘主义的东西走火入魔。曾经一度,林苑以为她会去当神婆,逮着谁就是“你命中注定#%¥#……”之类的话。不过后来由于杜齐的插杠,让林苑以为这只不过是她人生当中的小插曲,青春岁月中的小诙谐。可现在倒好,她连衣袖都懒得挥,直接四大皆空了。
四大皆空?这世界何来空?你我在这世上存在,便是不空。要真想空,直接跳楼得了。就算一把火烧了,还剩一盒骨灰呢。
其实这年头,谁的日子都不好过,林苑在法院的工作也是无趣的狠。她有时也想,咬咬牙,趁年轻出去创闯一闯得了,可是每次看着电视上人头攒动的招聘会现场和报纸上经常报道的待业大军的人数,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按老师说的自已是缺乏野心的人,有时候野心就是恒心的原动力,所以按自已这种安贫乐道安居乐业的性子,如无意外,恐怕这一生都会平平淡淡的度过了,然后找个如意郎君,再生个白胖小子或可爱丫头,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再说自已又不是boss胡的女儿,拿什么去轰轰轰烈烈,宜飨天地了。无法成为金字塔尖上的尖了,只能是泯然众人矣的那众人之一罢了,这样的日了说不上幸福还是不幸福,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这世上有多少人过着与自已初衷相去甚远的日子,有多少人做着自已毫无感情的工作。人生就是一条你既使不愿意也要走下去的路。
不知不觉间,到了白溪市。这是个和大多数中小城市有着同胞面貌的城市。就是说你仿佛在这个城市见到过这种面貌,又似乎在那个城市也见过,现代化下的中国无可避免的走向了城市快餐式的现代化。就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瓦房必倒,高楼必盖,绿树不够,水泥来凑。所以周庄那种在过去本无甚特色的村庄以其不合时宜的守旧反成了最吸引人的特色。
等终于到了白水庵时,林苑却有了一种刚看完周星星同学的感觉,咋这么无喱头呢!
她不明白,白水庵,多么清静,多么娴雅的名字,可是真到了才知道这个白水庵不但不是在山里,连郊区也不算,就大大方方地座落在市中心。那真叫个车水马龙啊!
中国的寺庙阉堂那么多,以她的性情至少应该选个清静雅致点的地方啊。哎,这个缨子,当尼姑都当的这么时尚。
听当地人说香火还不错。林苑打了个的,一下车,果然是人来人往,香火鼎盛。中国人没什么信仰,但却格外喜欢神佛,不求人心救赎,多求命里富贵。
一进门,一个老尼出来相迎,林苑向她打听缨子的下落。
“就是最近这段日子才来的,二十五六岁,皮肤很白,很秀气斯文的一个女生。”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她俗名叫冯缨紫。”
那老尼想了想,道:“我们庵里上个月确实刚有位静仪师妹剃了度。但不知道她是不是施主要找的那位。”
“那有劳师傅带一下路,让我见见她好吗?”
“静仪师妹喜静,不大见外人,这样吧,我先替你传达一下,见不见就是她的意思了。”
“那多谢了。”
过了一会儿,老尼回来,对林苑说:“静仪师妹说愿意见你,你跟我来。”她便随着老尼沿着一条青石小径来到后院。这里绿树山石掩映,宅院古意浓厚,还有一处堰塘浮着绿萍,鸟鸣水清,倒是颇有一番禅韵。
“静仪师妹就在左边第二间的屋子里,你自已进去吧。”说完,合什告辞。
林苑向老尼道了谢,推门进入,只见一个年轻的女尼正坐在禅垫上,闭目静思。她听见推门声,缓缓睁开了眼。
林苑冲着她笑道:“嗨,缨子,你现在的发型好酷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