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华》越调南吕

3、渡气

　　一江碧水，两岸青山。
　　竹篙落蜻蜓，击水惊鸥鹭。
　　“师傅，张婶的病能治好吗？”朱华一边撑着竹排一边询问。
　　“不碍事了，医治得及时，没落下病根，”染霜从小凳子上站起“让我来撑一会吧。”
　　“不用，习武之人，体力没有问题的”朱华一边笑着，一边把染霜按回凳子上“师傅你歇着就好了，之前你每次医完病人就头晕，身体这么纤弱，徒儿哪敢让你来撑啊。”
　　染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也不再推辞，就坐在板凳上静静欣赏两岸风光。
　　远处又有一条竹排划来，只是上面的人都穿着白底红纹的衣服。
　　朱华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一语不发，就把竹排往相反的方向撑去。
　　然而另一条竹排上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撑船，又都是正值壮年的中年人，朱华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两条竹排的距离渐渐缩小。
　　“朱华，他们是谁？”
　　“徒儿的仇家。”
　　“就是当年伤你的人？”
　　“嗯。”
　　两人说话的片刻，那条竹排已经追了上来。
　　站在船头的大汉朝朱华吼道“礿，跟我们回去。”
　　朱华冷冷地说道“我不叫礿。”
　　大汉怒了“每代巫祝以礿为名，你不叫礿叫什么？”
　　“我叫朱华。”
　　“我们从未见过你这样不负责任的巫祝，若不是你被天命所选，我们是不会让你当巫祝的。”
　　“我为何要听天命，”朱华直接将手中的竹篙横着抽了过去，“巫祝谁爱当谁当！”
　　白衣红纹的一众人被竹篙带起的水花溅了一身，有一个还正好被抽中了脸，疼的翻进了江里。
　　“你别不知天高地厚！”领头的也被惹怒，夺过撑船的手里的竹篙抡了回去。
　　朱华一个下桥，腰身弯成柔韧至极的弧度，竹篙从脸上方挥过，利落地避过了这一击。谁知还未等来得及松口气，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闷响，身后的染霜被竹篙直接敲进了水里。
　　朱华一急当下也紧跟着跳进了水中。
　　那边追朱华的人眼见他们都跳了江，就暂且撤走去救那个掉进江中的同伙。
　　掉入水中的刹那间，染霜的脑中一片空白。
　　落水时带起的气泡像晶莹的珠子慢慢上浮，隔着水面看到太阳融化成一汪白光
　　水下令人窒息的蓝，眼皮愈渐沉重，在合上双眼的最后一刻，染霜看见的是自己随水流浮动纷扬的发丝和游向自己的朱华。
　　一段时间的虚无黑暗后四周突然明亮起来。
　　朦朦胧胧中，一片澄澈明净的湖出现在眼前。
　　湖上有两个人的身影。
　　虽然依旧不是很清晰，但比起往常断断续续的片段和模糊不清的重影已经好很多了。
　　是那个一直困扰着他的梦。
　　湖水平静得好像一面镜子，上面雾气弥漫。与湛蓝的天空互相映照，让人分不清水天。
　　水面上，有两个人影。
　　一个人单膝跪在湖面上，而他前面，有另一个人竟然直接半倚在云烟气上。
　　这两人皆不是凡人，这也绝不是凡间。
　　半跪在地上的人穿着白底红纹的衣服，看身形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因为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脸。
　　那倚在云烟上的人，穿着一身飘逸的白衣，长着一张美到极致却又不妖不艳的脸，样貌年轻却又让人无法估算他的年龄。湖面上微风拂过，吹得白衫衣袂飘飘，清绝出尘。
　　仙气逼人。
　　好熟悉的脸，极端熟悉，但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白衣人用手轻轻拉过身旁一枝湖上半开的红莲，放在眼前细细端详“可曾悔否？”
　　“不曾。”半跪着的少年毫不质疑地回答。
　　白衣人轻叹了一口气，放开了那枝红莲。
　　一滴鲜血从指尖滴落，漂浮在白衣人掌中，逐渐幻化成一朵殷红至极的红莲。
　　白衣人起身，径直走向半跪着的少年，每走一步，都有莲花自他脚边盛开凋谢。
　　白衣人停在少年跟前，俯身轻轻捏住了少年的下巴，将少年的脸抬起与之对视，两眼相望，呼吸可感的距离。
　　“若为巫祝，绝地天通后，汝将是人世与天神间唯一的联系，从此，汝之使命就是向世人传达神的旨意，何事都要以天下人为先，己身为后。汝再无姓名，巫祝代代轮回，以职务‘礿’为称。”
　　少年眼神依旧坚定，没有一丝动摇。
　　白衣人轻轻向掌中的红莲吹了一口气，那朵红莲飘向少年额心，烙下了一抹明艳至极的红莲印记。银色的月华在少年的发间蔓延，三千青丝刹那间化为丝丝缕缕星辉如瀑。
　　白衣人垂下眼帘，在少年额心落下一吻：红莲为契，等吾一百年，吾一定会寻到汝，带汝摆脱轮回。
　　“以吾之血为证，任礿为巫祝。”

　　朱华抱着昏迷不醒的师傅游到了江边。
　　用力把师傅托上了江岸后，朱华自己也翻身上岸。
　　染霜的衣服全湿了，乱发湿漉漉地粘在脸旁，发梢还滴着水。
　　朱华把师傅脸上的乱发掠开，薄薄的面纱紧贴在染霜脸上，面目若隐若现。
　　染霜眼帘紧闭，眉结轻绾，似乎有些呼吸困难。
　　“师傅？”朱华试着推了一下染霜，后者毫无反应。
　　“得罪了”朱华轻轻揭掉了染霜的面纱。
　　手停在半空中。
　　纤尘不染的脸，美到毫无瑕疵。虽然朱华自己也长得好看，但还是被师傅的样子惊到了。
　　这是朱华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自家师傅的脸，自打相遇以来，染霜就几乎没有摘过面纱，难得洗脸拿下面纱时，朱华也只是远远地瞄到，往往还未等到看清师傅就又带上了面纱。
　　先前以为师傅或是面部有疾所以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容貌，如今见到了真容，朱华就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全是无稽之谈。
　　长着这样一张美到极致的脸，如果不是妖，那就是神。
　　发丝因为浸了水更透出幽幽的黑，衬得染霜的脸愈加显得白。朱华去探染霜的鼻息，微弱得难以察觉。
　　出于想去救师傅的第一反应亦或是久埋于心中的情愫作祟，当朱华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吻了上去。
　　抑制不住地脸红，虽然染霜是闭着眼的，但是这么近的距离还是让朱华感觉心仿佛要跳出来。被追杀也未曾害怕，平时日常照顾师傅，冷静沉稳的小大人，第一次慌张得失了分寸。
　　情窦初开的少年，第一次因为紧张露出了少年人该有的羞涩，朱华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气，心一横，索性闭上了眼睛，逼自己专心给师傅渡气。

　　梦中那个成为巫祝的少年站了起来，忽然转了身。
　　就在快要看到少年的脸时，一阵晕眩袭来，眼前突然一黑，染霜一下子醒了过来。
　　麻木的身体上传来的第一丝知觉竟然是嘴上。
　　软软的凉凉的，小心翼翼的感觉，好像还有点抖。
　　染霜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紧闭着双眼，正在亲自己的朱华。
　　染霜愣了很久，才明白过来朱华这是在给自己渡气。
　　而朱华一直闭着眼，并不知道染霜已经醒了，还是搂着自己的师傅，维持着动作。
　　染霜内心斟酌了一下，然后伸出手轻轻推开了朱华。
　　朱华猛地睁眼，一下子放开了抱住染霜的手“师……师傅，弟……弟子，……”声音越来越低，词不成句，断断续续。
　　染霜咳了一声来缓解尴尬，并且贴心地帮朱华解了围“为师多谢徒儿渡气救命之恩。”
　　不叫朱华而是叫徒儿，表明两人坚决师徒关系的立场，并且指明了方才朱华的逾矩是在渡气救命。
　　朱华低着头，听到染霜的话睫毛颤了颤，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作者猥琐笑，剧情有点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