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阙》襄垣

19、姒桑之祸（一）

　　自新婚那夜一晃已过数日，刘彻待我的态度不明不暗，我亦不加理会，个人自扫门前雪而已。
　　“翁主，你多少还是吃点吧。要再这样下去，叫贱婢如何给太主回话？”梳双环髻的小婢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端着手中的托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却已熟稔人情世故，处事圆滑灵动，难怪深得母亲器重，出嫁那天特地将她与另外一个从小跟着我的姒桑丫头安排在我身边，嘱咐她俩好生服侍。私下里，母亲必定是交代过她要好生看顾我，切莫有半点闪失。此次，由于心有恹恹，终日茶饭不思，急得那小婢前前后后端茶送水，叨念不已，只盼望着我能进个一水半米的。
　　腆腆肚子，着实无甚饿意，却也不忍让她干着急，细细想来，不知姒桑那丫头现今如何了。揉揉鬓角，思索半天方才想起该小婢的名字：“双环，姒桑的事情廷尉府那边怎么个说法？”
　　是了，她叫双环，原名我是不记得的，只是每次看她梳着个双环髻，着一身碧绿衫子。发上系以粉红丝绦，往中庭里一放，风起发起裙起丝绦起，往往很是生动的样子，便因此得名。
　　双环闻言恹恹的立马没了精神，连眉眼间似乎也染着哀愁，与以往鲜明爽朗的形象很是不一样：“张大人目前还没得个说法。上次我到司天监送玄服，说来倒巧，廷尉大人不知为何也在那儿。我送了玄服便想斗胆上去问问桑姐姐的事情，这时候董大人却过来了，他们大人间要说话，我一个小婢子也只好退到一边去，想着等董大人说完话我再上去问问罢，没想到他们两个说着说着就出了司天监。廷尉大人临走了却也只是自眼角间扫了我一眼……”
　　我哼哼冷笑一声，也不多说什么。西天火烧云正热闹，我便挪了席子到中院里，歪歪身子靠在了一旁廊柱上，细细想这数十日来的变故。
　　只不过一夜之间，我由欢快的翁主变作了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这于我实在没甚意趣，只道是既来之则安之，无非就是再等个十一二年，待入得那长门宫中我在凡尘的日子便也快到头了。只是这刘彻着实可恶，新婚那日夜间还未到子时，便有人提了我婢女姒桑到司吏衙门，给出的话是她私通内监，委实的□□无耻。这消息一出，我连想死的心也省却了，提了裙摆就要破门而出。
　　门口的小兵倒也不为难我，只是悄悄递给我一样东西顺带捎了句话：一切皆有因，万事忍为上。
　　我握紧手中物什，抿紧了唇，将已然跨出椒房殿的一只脚硬生生的缩了回来，吸了吸鼻子，眼睛一闭，回头往榻上一坐，忍了！只是手里的东西被我攥的越发的紧。
　　后来，月上中天，眼看着启明星就要出来了，刘彻方才晃晃悠悠的踱着脚步进了殿来。见了我深更半夜依然坐在榻上，也只是面无表情，回头撩了撩金丝织捻的纱帐，不甚无辜的说道：“为夫忙着内宫的杂事，倒是将皇后忘了个干净。夜也深了，莫要辜负了这金丝暖帐好端端的一番情意!”
　　“想来这是陛下的意思吧。陛下不肯与阿娇同房，新婚之夜却又不得不与阿娇行人事。若是如实做了，陛下必定觉得委屈，思来想去，不知陛下用了多少个时辰才想出这么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顾全了你的意愿，又狠狠地削了我的脸面！”我撇撇嘴，握紧的拳里指甲都快掐进肉里去了。
　　刘彻哈哈一笑，仿佛很是爽朗的样子，背对着我，捏起圆桌上一对子孙饽饽，声线平平道：“照表姐如此说来，倒是在埋怨彻儿新婚之夜疏忽了表姐。倒不知表姐所说的这人事却是如何行的？”说着已经回过头来，挑了我扔在塌旁的喜帕，直朝我扑头盖脸的扔来，只一瞬，便又将我满头满脸的盖住了。
　　下一刻，他便以鬼魅般的速度来到我跟前，攫住了我双手，隔着纱巾倒让他看了个透彻。
　　他要看便让他看吧。我且不管他，只把脸往旁边一歪。刘彻倒也眼明手快，只右手两指便强硬的将我脸又重新扳回，迫使我正面看着他。
　　“阿娇姐姐说的 ‘人事’是这样么？”说着便俯下头来双唇附上了我的。我一怔，愣是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是赤裸裸的调戏！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长驱直入撬开我上下牙关，狠狠在我唇上齿下肆虐，辗转间没有半分情意。
　　既无情意，又何苦来招我惹我？
　　他钳制我的双手倒也没用多大力气，我只稍微挣了两下就脱了开去。双手一脱困就一把朝他推去，他却纹丝未动，直叫我好生气馁，这一下心里就真急了。然而，只一瞬，我便改了心思。常言道，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男人如刘彻者惯善于征服。少年时与兄弟争，当上皇帝了又与窦太后争。这样环境下养成的性格，便是执拗。你越是拂他的逆鳞，他便愈要与你较真。这回若是我反抗，他必定会疯魔。如此一想心中便有了主意。他做他的歹人，我自做观山菩萨泥塑般不再动弹。
　　良久，刘彻果觉异样，自我身上抬起头来，留了句：“无趣！”便甩袖往殿外走去。
　　我突然想起姒桑的事，不免又急急朝他背影吼道：“你瞧不上我，又何苦与一个小丫头过不去。且放了她吧。”
　　刘彻一伸龙脚轻哼一声，也不给只字片语便头也不回的跨出了大殿。
　　我摸摸鼻子。星夜漫漫，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凉薄的夜晚要独自度过，姑且慢慢适应吧。
　　所以说习惯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东西，一旦你赖上了它便是甩也很难甩掉的，一如那粘在身上的狗皮膏药。
　　以后无数个夜晚，我只能闻着手中残存的那一点海棠香浅浅睡过。夜夜都是惊梦连连。也不知道有多少个无风的傍晚，我会对着那一片粉红的花瓣留下缤纷的旖念。
　　荣哥哥，你给了我这粉红色的期待，却让我好生煎熬。你可知长夜漫漫，等着你，盼着你，焦了阿娇多少心神。
　　荣哥哥，你什么时候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