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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八章 美人如刀(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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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铃儿也不恼她刻薄,道:“他能对我有这好心么?”说着妙目放嗔,瞧着面红耳赤的唐承欢,咯咯娇笑。
她又道:“各人的酒名都已取好,这酒又要怎么个喝法?”
唐阿娇道:“座中分男女,酒上正好分南北。”
彤铃儿道:“虽然酒壶量浅,可酒鬼却是海量,你我一派,不怕败下酒阵来么?”
唐阿娇冷笑道:“女子自带半斤量,这话你没听过么?这酒兵斗阵,谁赢谁输,也还难料。”
李顺大笑道:“唐门弟子,果然花样百出。我这老粗,除了喝酒啥也不会。酒杯姑娘,你若再弄出个复杂的酒令,我这酒鬼只怕今夜真要醉死成鬼了。”
唐阿娇轻蔑笑道:“你且放心,绝不欺你目不识丁,不知雅令。既然都是习武之人,这酒令就来拼个豪气。每次每人面前各摆一壶酒,一杯接一杯,任哪派有人最后喝完,那么就要罚酒一倍,就这么简单。”
唐承欢眉头一皱,劝道:“这样喝来也太急猛了吧?”
唐阿娇道:“你怕什么?罚酒任派中谁喝皆可。酒鬼既然号称海量,敢不敢包揽你方的罚酒?”
李顺拍桌大笑道:“女人之中,竟有如此豪爽的奇女子,今日我这老粗若不舍命相陪,只怕枉自担了个酒鬼的美名,来就来,酒壶兄弟莫要害怕,若有罚酒,兄弟我全包了。”
唐阿娇投箸为号,酒行令走。
唐承欢不善急酒,三轮下来,拖了本方两次后腿,第三轮也是彤铃儿暗中相让,这才搬回一场。饶是如此,他也已胃中翻江,赶紧叫停酒阵,出去狂吐一番。
吐过之后烦闷大消,这才发觉这是一个云淡风轻,月色如水的良宵。耳听彤铃儿跟了出来,感到她的玉掌抚在了自己的背脊,忽然心中有种极度的渴望,希望此时此刻就此停驻,再也不要有将来,也不用去想过去。
借着酒力,感到自从重逢彤铃儿以来,莫名其妙所生的一切羞怨喜欲,一下子变得轻飘飘了。
他猛地转身,一把将彤铃儿抱在怀中,喃喃倾诉道:“当年你被人抢走,我发过誓,无论如何也要将你救回来,所以这么多年来,我在唐门刻苦习武,从没有偷过一刻半刻的懒。我做梦都想的是把你从恶人手里搭救出来的情形,谁知,谁知,你原来过得好好的,又……又长成了这样美丽的一个女人,我……我……”
彤铃儿温软的手掌轻轻捂住他的嘴,柔声道:“小欢,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心里都知道!”
唐承欢酒意飘飘,感觉亦真亦幻,问道:“你真的知道?”
彤铃儿看着他双眼,点头道:“我真的知道。你忘了,当年咱们以天地为媒,早已定过终身了?我原以为你被恶人害死了,打定主意终身不嫁,所以才对别的男人不假颜色。谁知天可怜见,你还好端端的活着,哼,除非,你是要想悔婚?”
唐承欢大急,指天发誓道:“青天在上,我唐承欢发誓,此生非彤铃儿不娶,若有二心,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彤铃儿笑道:“你敢有二心,不用雷公来打,我自会取你性命。”
唐承欢心下一荡,又将她紧紧搂住,笑道:“你下得了手么?”
彤铃儿道:“不信你试试!最多杀了你,我再陪你死在一起。”
二人情似水浓,难分难舍。忽听连声惨叫,齐的一惊,连忙奔回厅内,只见李顺斜靠在墙边,胸前插着三支金色小箭,唐阿娇被他扣在手里,倒在他的腿上,其余墙上地上,钉满了熠熠生辉的小箭。
唐承欢酒意大醒,那金色小箭的形状甚是熟悉,自己曾在相思小楼那“祖奶奶”留下的手迹里见过图样,再看唐阿娇手里犹自紧紧抓着一个长方形的匣子,登时再无怀疑,这就是唐门最厉害的暗器之一,名唤“从此别”。
彤铃儿惊怒交加,喝道:“好恶毒的女子,暗箭伤我大哥。”说着袖中匕首弹出,抢上便向唐阿娇刺去。
唐承欢惊呼道:“使不得。”瞧见唐阿娇手腕轻抬,就待向彤铃儿发射暗器,登时心下大骇,奋不顾身扑了上去,挡在彤铃儿身前,心头亦幸亦憾,幸的是刚才与彤铃儿一番倾诉,一腔情爱终于有了归宿,憾的却是,那“从辞别”是按照八卦生克袭敌,只要射出,任你武功有多高强,也无生还机会。
危急关头,只听李顺大喝一声,双掌往“从此别”奋力拍下。唐阿娇受他猛力击打,手腕一软,“从此别”被拍飞撞在墙上,但暗器机关已动,在地上打着旋子喷射金箭。
彤铃儿关切李顺安危,绕过唐承欢欲拉李顺躲开乱箭。唐承欢心知暗器的威力,哪肯让她冒险,伸手将她拉回怀里,抱着她滚地躲在门外。
房里“哚哚”响声不停,好一阵才静了下来。
彤铃儿厉声喝道:“放开我。”情急之下反手一掌,打在了唐承欢的面上。
唐承欢被打得一怔,抓住她的手登时松了。
彤铃儿顾不上误伤心上人,抢身进了厅内。一见李顺与唐阿娇身上钉满了金色小箭,泪水决堤而出,手中匕首疾刺,恨不得将唐阿娇刺个透心凉。
却见李顺嘿的一声,单掌封来,一把夺过她手中匕首,嘴里淌着鲜血笑道:“妹子休要杀她,听我一言。”
唐承欢也已抢进厅来,一晃身拦在她与顺、娇二人身前,急道:“此间只怕是误会,救人要紧。”
彤铃儿哭道:“我大哥若有不测,非杀了这贱人赔命不可。”
李顺道:“别闹了。小欢,快救你师妹。”
唐承欢转过身来,正要察看二人的伤势,却见唐阿娇不知从哪里奋出一股力气,翻身抱住李顺,张口去咬他的喉咙。他大惊之下,连忙探手扣住唐阿娇的肩胛,将她拖了开来。
唐阿娇面上脂粉散乱,神情可怖,却拼命大笑不止。
李顺摆手制止欲上前搀扶他的彤铃儿,冷冷瞧了片刻陷入癫狂的唐阿娇,嘶声问道:“小欢,你这师妹叫什么名字?”
唐承欢正忙于察看唐阿娇的伤势,也顾不上回答。
李顺又道:“她是不是阿娇?她没死么?”
唐阿娇凄厉长笑,恨声骂道:“你害我终身,你害我终身!我要你受尽煎熬而死。”
唐承欢大惊,回头便问:“你是顺娃子?张顺?”
李顺苦笑道:“我这一脸胡子,让你认不出了吧?可你师妹阿娇,只在那车上隔着帘子瞧了我一眼,就认出了我这个害她终身的大仇人,哈哈哈,唐门的暗器好厉害。”
唐阿娇怪笑叫道:“你化成了灰我也认得。你可晓得,这么多年来,我象个行尸走肉般躺在那山谷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将你手刃刀下,原本以为只能是个幻想,谁知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呐,我终于……终于得偿所愿,哈哈,哈哈哈,我太……”说到此处,情急攻心,晕了过去。
彤铃儿美目含泪,斥道:“还不来救我大哥?”
唐承欢拿出随身带着的银针,分别在受伤二人的心口附近插上三针。
李顺直是苦笑,道:“小欢,一别数年,咱们都长大啦。想不到好容易兄弟重逢,都还没有好生叙叙,报应却就来了。我不怕死,也不怨死在阿娇手里,她原本该找我报仇的。可我还未替二妈报得大仇,就这样死了,在地下也无脸见她老人家呀!”
唐承欢握住他的双掌,道:“顺娃子,这箭上有毒,你要保持镇定,心情激荡只会加速血液上行,一旦毒入心脏,吉凶就难测了。我用银针护住了你和阿娇的心脉,暂时阻止毒血上攻。我这就替你和阿娇疗伤,你别担心。”又对彤铃儿道:“你叫人打两盆水来,我要替他们拔箭。”
一番忙碌,直到天色破晓,才将受伤两人身上的金箭拔完。
他走出房间,瞧见彤铃儿还守在门口,面上泪痕未干,虽然心知她与李顺只是兄妹之情,但见她如此牵挂李顺,却也心有妒意。
他不等彤铃儿发问,说道:“他俩十三日之内没有性命之忧。我修书一封,你叫人快马赶去唐门,找九爷讨要解药。”
彤铃儿道:“大哥不是说你在唐门学医么?你写个方子,我去药铺里抓药不行么?”
唐承欢苦笑道:“箭上所淬之毒,极是罕见。你也用毒,可听说过‘合欢草,两不离。两相离,不独活?’”
彤铃儿摇摇头,问道:“这是什么毒?”
唐承欢道:“吐蕃境内雪山高寒之处,据说有两种极为罕见的异草,不仅不畏严寒,而且总是相伴而生。若将其中一草拔出,另一草不用半日,即会枯萎死去。要得药效,必须同时拔出两草,并在半日内研磨成粉,才能保持药性。常人将两种异草混合食用,不仅可除百病,还有生新肌、续骨髓,延年益寿之奇效。但若只用其中一草,必中剧毒,会令人腹内绞足一十三日,肝肠寸断而亡,无别物可解,惟有服用另一草才能救得性命。这两样异草,汉名就叫做‘合欢草’,我也只是在医书上读过,还未见过实物,刚才仔细察看箭头上的毒物,又见他俩都有腹痛症状,这才敢下定断。不过好在,阿娇既然用其中一草淬毒,唐门必有另一草解毒。我这就修书,你赶紧叫个快腿前来候命。”